離開家裡的前三天,景文夜裡總是輾轉難眠,還有一天睡到夜中往回跑了好一段路的,讓守夜的煞訶鶙頭痛了一陣,幸好只是夢遊也沒走多遠。
第四天起他乾脆讓小玉兒把他兩手兩腳綁住,栓在車上,小玉兒難得對這種趣事笑不出來,連景文自己都笑了個好半天,小玉兒卻是愁眉苦臉,看不出來哪裡好笑。
「中士大人,你怎麼還笑得出來,你還笑,你還笑!我都快難受死了你還笑。」小玉兒綁完,嗔怒的往他胸口拍了兩下,哎唷,有夠硬,這什麼城牆胸肌。
「不是,真的很好笑嘛,哈哈哈哈哈,你難受個什麼,幹嘛,平時不都喜歡笑話我麼。」景文一陣好笑,也不知道到底笑個什麼。
「那是,那是你平時欠人笑話麼,中士大人,到底你還是我們的恩人,你這樣難受,我們自然是跟著難受,結果你卻笑成這樣,到底哪裡好笑你也不說。」小玉兒揉了揉眼睛,糟糕,沒逗得她笑,這還要哭啊,景文最受不得女孩兒在他面前哭,不免也慌張了起來。
這時,芸茹正好掀開車後棚布上來,看到景文雙手雙腳被縛,微微一愣,但是稍早晚飯時也是有所耳聞,倒沒有太過驚訝。
「林大哥,芸茹來了。」她微微一笑,朝兩人點點頭。
「四夫人,你看看,中士大人欺負我。」小玉兒一臉委屈的說,頓時兩個人差點沒跌倒,景文已經被綁在車板上倒也沒地方跌去,倒是芸茹差點把琴給摔著了。
「小玉兒,你四夫人是叫誰去?」景文板起臉,不過因為手腳都被縛著一點威嚴都沒有。
「除了芸茹姑娘還有誰?」小玉兒一臉理直氣壯。
「誰讓你這樣喊的,真是豈有此理。」景文吹鼻子瞪眼睛,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自然是茗夫人讓的,我哪能作主啊。」小玉兒露出一抹奸笑,一下搬出朱茗來壓他,景文一聽大夫人馬上一臉讓磚給砸了的臉。
「玉兒姑娘,茗兒姐姐雖是這麼說,到底我們還是要尊重林大哥的意思,四夫人一稱尚且言之過早,你還是就叫我芸茹吧。」紀芸茹羞澀道。
「就是,就是。」景文連忙附和道。
「中士大人莫不是婦唱夫隨吧,應這許快的,芸茹姑娘,中士大人到底是怕夫人,你還替他說話,還不如早些把這個夫人坐實了,包准中士大人服服貼貼。」小玉兒一招左打景文,右調笑了芸茹,頓時兩人滿面彤紅。
「玉兒姑娘,你不如自己做這四夫人,林大哥不就不會欺負你了。」芸茹紅著臉,還是照樣對她倒打一鈀。
「我、我……」小玉兒被自己的坑摔得一時語塞,驚慌失措,竟然是說不出話來。
「你們這才出門多久而已就在這邊給我亂說一通,我幾時欺負小玉兒了,講得好像真的一樣。」景文彆扭著一陣亂動,無奈手腳被縛,也就一陣亂抖。
「對呀,林大哥怎麼欺負你了?」芸茹嗔怪的看著小玉兒。
「芸茹姑娘,那是你沒見著,中士大人昨夜不是睡到一半往回跑了一段才讓阿磐先生他們給牽回來,今天說要把自己綁起來麼,方才我給他綁手綁腳的,已經很難受了,他還一副很好玩似的大笑了一陣。」小玉兒哭喪著臉,好似給夫人告狀一樣。
「林大哥,這事哪裡好笑?」芸茹奇道,料想他回頭跑多半是想夫人了,心裡也是難受了一陣,怎麼綁起自己便好笑了。
「這個嘛,哈哈哈哈。」景文想起剛剛被綁,又是一陣好笑,一下子又笑得不能自己。
「中士大人你別再笑了行不。」小玉兒翻了一下白眼,嗔怒的推了他胸口一下。
「沒,沒什麼,」景文止住笑,有點艱難的開口道,「我,我這人不是自詡律己甚嚴麼,結果睡覺都不能讓人安生歇著,還得這樣把自己五花大綁才能不給大家添麻煩,這不是很可笑麼?」
「林大哥,別說了,我們聽了真的難受。」芸茹搖搖頭。
「真不好笑?」景文一臉呆呆的看著兩人,小玉兒和芸茹都搖頭。
「中士大人,聽了更加覺得你很可憐,偶爾也鬧鬧孩子彆扭吧,我盡量這陣子便不笑話你了。」小玉兒憐憫的看著他。
「……哪,哪裡可憐了我。」景文一呆,怎麼忽然被同情了,「話說回來,芸茹你抱琴來做什,怎麼還不去歇歇。」
「芸茹就是想著林大哥夜裡不好睡,以往芸茹撫琴彈些慢曲,林大哥總是聽著便睡了,想想也是能給大哥幫點小忙,貢獻一點微薄之力,卻不知林大哥意下如何?」芸茹嬌怯道。
「中士大人,你看看,還沒過門的夫人多賢慧,這踏破木鞋無覓處的,你可別讓人給跑了。」小玉兒低聲道,可是卻芸茹也聽到了,不免小臉嬌紅。
「踏破鐵鞋啦,木鞋,真是,你是不是看我手綁著不能彈你額頭故意多說兩句,是不是?芸茹你來好了,替我教訓教訓她。」景文板著臉道。
「讓夫人教訓卻也不虧,芸茹姑娘你便彈吧,彈了便是四夫人了。」小玉兒賊笑道。
「林大哥,我彈是不彈好?」芸茹好像很心動似的,伸手便要彈小玉兒額頭,手便停在半空。
「你、你……」景文氣極,「你彈琴吧,我怕我氣血攻心,真是,小玉兒就愛玩我。」
「你們這般鬥嘴,倒也挺像一對小倆口。」芸茹微微一笑,坐定擺琴。
「誰跟他小倆口啦!」兩人同聲道。
聽著她慢悠悠的琴音,也沒多久,兩人居然都是沉沉的睡著了,不過景文是大手一雙被縛在腦袋頂上,小玉兒則是趴在他肚子上睡去。
芸茹也算貼心,在小玉兒肩上披了件衫便退了出去。
這便造成了早上時的窘境。
景文一醒來,便看著花兒姐笑瞇瞇的看著他,阿磐先生不用說,傻愣愣的站在一旁,有時候景文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真有點傻。
「幹嘛,看著我笑成這樣,像什麼話,阿磐,你婆娘這樣你倒是非管不可了。」景文睡眼惺忪道。
「中士大人,這我哪能管得,小花愛看著誰笑,那還不是得看小花呢。」阿磐先生憨厚道,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中士大人,我就看這京城的路都還沒走到半路呢,就有人在爭著這個四夫人的位置,哎呀呀,到底是妻命難違,我想我們還不用到京城,先是可以派個信差回去給大夫人報喜了。」花兒姐吃吃的笑著。
「誰爭個什麼鬼東西呀?」景雯一頭霧水,總覺得自己肚子有點濕濕的,低頭一看,瞬間清醒,小玉兒睡得沉不打緊,口水還流得到處都是,「小玉兒你起來啊,天,誰教你守的夜去了,睡也不找對地方睡到我身上來做什?」
「嗯?中士大人早,花兒姐早。」小玉兒揉揉眼睛,一臉呆樣。
「四夫人早。」花兒姐笑咪咪看著她。
「嗯?芸茹姑娘不在呀?」小玉兒倒是還沒醒全,迷迷糊糊的東張西望。
「說你呢,還看旁邊。」花兒姐學著景文的口氣戳了她額頭一下。
「姐、姐姐別要亂說。」小玉兒小臉嫣紅,急匆匆的下了車去。
「那個,麻煩一下,給我鬆綁鬆綁。」景文淡淡的看著花兒姐。
「不要,我怕你抽我。」花兒姐微笑著,緩緩後退。
「有阿磐在,我保證不抽你,阿磐作保。」景文懇求的看著阿磐。
「中士大人,不瞞您說,您這樣子太好笑了,我還想再笑一下,待會就與你解,莫急。」花兒姐忍俊不禁,忽然捧腹大笑。
「我就覺得好笑嘛,昨天小玉兒綁的時候還說我欺負她了。」景文咕噥道。
「人家心疼你嘛,自然笑不出來哈哈哈哈哈。」
「不,中士大人,真的不好笑,您別動,我給您鬆綁。」阿磐先生難得沒有跟花兒一鼻孔出氣,這倒嚇壞兩人了。
在往京城的山路上又走了三兩天,景文總算不用綁縛也能安生睡下,這興許也多虧了芸茹的琴音,小玉兒則鬧彆扭似的再也不上車給他守夜,景文本來想自己前些日子給大家平白添不少麻煩,也要加入輪值,沒想到大家排定的輪值早輪到京城了,好些個煞訶鶙也認為以他的身份輪值實在不太得體,便也沒打算讓他安插進來。
總算又行了三四天,正準備要穿過山間最後一個谷地,一行人居然被一夥山賊給攔了下來。
「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
「奇了,這幫人怎麼都這般了無新意,也不換個別的說詞。」景文皺著眉頭。
他坐在車上和芸茹下棋,芸茹象棋直接打爆他,索性弄了一套國際象棋來與她下,沒想到芸茹對這種棋類的遊戲似乎十分擅長,才教了兩天已經開始有超越他的趨勢了,不免景文一陣頭疼。
「林大哥,你不出去看看麼?」芸茹奇道,這個人穩坐如山,卻是沒有要出去看看的樣子。
「不用了,煞訶鶙訓練精良都是菁英中的菁英,我親自挑選出來的,他們處理我放心。」景文淡淡說道,繼續舉棋不定。
「林大哥,不可以偷步。」芸茹嗔道,她瞥見他手肘移動一顆棋子,仗著自己手長便偷吃步。
「呿,這也讓你瞧著。」景文揉了揉腦袋。
「……還瞧什麼,你們難道沒聽過惡名昭彰林中士麼,還不快快把財物奉上了,卻還傻站在那,戴著面具這便想嚇唬我們麼?」外頭一聲大吼,景文不禁皺起眉頭。
「林大哥,似是用你名號在招搖撞騙呢。」芸茹也抬起頭來,看往吼聲方向,景文連忙偷移一子。
「我去看看,莫動棋盤啊。」
「林大哥你這騎士可不是在這,林大哥?」眼看他動作迅速的下了車,芸茹微笑著搖搖頭,卻也沒有去動棋盤,從車前棚布開一個小縫偷瞧,坐在車前的小翠連忙挪了身軀,擋在她前面,別要讓這個貌美如天仙的主兒給添更多亂了。
「幾位大哥們好,且莫氣惱。」景文走到車前,遠遠對著幾個兇狠剽悍的山賊抱拳行禮,他那八尺四的身高直接比煞訶鶙之中最高的戰士要高出一個頭,山賊們之中比較膽小的,一看也是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你是誰?」帶頭的大漢吼道,噴了些口水出來。
「在下一介行商,姑且默默無名,不過閣下所稱林中士倒略有所聞,聽聞斯人身高八尺八,力壯如牛,氣拔河山,未能得見,不勝唏噓,可以請林先生出來一敘否,我請他喝酒。」景文沉聲道,嗓音卻是傳遍四周,小玉兒戴著面具,卻在一旁偷笑。
「中士大人,你別鬧了,你就站在這邊,他們去哪裡請你出來?」她忍不住低聲說道。
「真是的,幾槍過去打發他們走便是,何必與他們囉嗦這許多,而且大夫人不是說了不讓你沾酒麼。」一旁的花兒姐牢騷道。
「別瞎說,子彈多珍貴啊,浪費在這些小雜碎身上多虧,我也根本沒打算給酒他們喝去,出任務不是不讓帶麼,我們哪裡會有了。」景文搔搔腦袋,花兒姐別開頭,等等,你這是,難道還真有。
「這,我們當家豈是你這等人能見得,快快留下買路錢財,休要與爺囉嗦。」那大漢楞了一下,還是對著他一陣叫囂,倒是半點面子也不給。
「人家不領情啊,中士大人。」花兒姐目標轉移他的注意力,連連往山賊們指指。
「可惡,我是真不想浪費子彈的。」景文按著太陽穴,「兄台,不是我不信你,不過我們這才剛要上京營生,買賣都沒做得,哪有錢財孝敬您們,可否通融一下?」
「你這人是不是傻啊?我們看起來像是集市裡的販子這樣與我們討價還價,還是你們車上有女眷沒有留下兩個來與爺做壓寨夫人,爺便饒你小命。」幾個大漢哄堂大笑,這就拿出刀棍了來。
「Scheiß!中士大人,我都殺了行麼?」小玉兒啐了一口,揭開面具,掏出腰間的因陀羅之嘆。
「弄個半殘差不多了,殺了太便宜他們。」景文淡淡的說道,「小玉兒,可別窮追。」
「知道,Meine Meister。」小玉兒答道,頭也不回,這就往前邁出腳步。
「呦,這小娘子倒也標緻,來來來,大爺們疼愛疼愛你。」幾個大漢嘻笑成一團,隨著小玉兒槍口指去,槍聲大作,嬉鬧也開始變成尖叫。
「來啊!不是要疼愛我麼!跑這許快的,不是要來麼!」遠遠看小玉兒似乎是氣炸了,一邊開槍一邊還撿起他們掉落的大刀,對著倒在地上的山賊手上斬去,每槍都打在膝蓋上,刀刀都砍斷他們右手,一下也是整倒了六七個人去,小翠沒有見過景文手下殺人,更別說小玉兒這般狂怒模樣,往車後一倒躲進芸茹懷裡。
「小玉兒怎麼氣成這樣?」景文挑起一邊眉毛,困惑不解,逃得快的山賊早跑遠了,小玉兒聽從他的命令沒有窮追,大刀隨便砍在一人腿上又往回走來,這一去也才用掉十二發手槍彈。
「你怎麼不問她去?」花兒姐呿了一聲,很不屑似的。
「小玉兒大人,你還好吧?」見她衣袖濺了些血滴,景文殷勤道。
「沒怎樣,就一些廢物罷了,跑得可快了,中士大人,你才怎樣呢,沒見過我小玉兒發狠麼。」小玉兒一下咧開笑顏,很是得意似的。
「沒,就是想以後還是別得罪你好。」景文攪攪手指,感覺自己自討沒趣。
「是麼?我和茗夫人相比,誰比較得罪不得?」小玉兒嘻嘻一笑。
「這個,」景文一愣,一上來就要跟茗兒比也太難為人,「我猜我都得罪不起吧。」
不知道為什麼,這天以後小玉兒心情特好,隨時都帶著一抹微笑,這一路到了京城,卻也沒再碰上任何攔路賊來擾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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