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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我為何在這裏？我到這兒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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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眾澡堂的水都是冷的。在伊登，尤其是更南端，被稱作永夏之地，一般人自然不會花心思去把洗澡水加熱。但聽說在北方，就是北洋，一些貴族會將城堡和莊園建在溫泉之上，以免在極其寒冷的冬季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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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才知道熱水的好處，我頭腦裏的所有胡思亂想，彷彿都一掃而空，連剛才戰鬥的疲累也是，繃緊的肌肉，還有跟腱，在熱水裏彷彿化作軟腍的肉。花香和精油的氣味撲鼻而來。還有淡紫色礦鹽，天知道這一小堆鹽會是什麼令人目定口呆的價格，但大概不會比舅父賣掉我的價錢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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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鍋高貴的湯，準備被烹煮到能入得上等人之口為止。那些精油，還有鹽，都和我的身份不符，就像在用昂貴的調味料把市場上廉價的隔夜肉變成佳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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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泡得頭腦發暈，但有點沉溺這種像酒醉的感覺。我醉過一次，十四歲那年，師傅讓我品嚐了一點沙民的茴香酒。我起初還以為和麥酒沒有多大差別，但喉嚨燒起來的感覺很猛烈，也很有趣。就在師傅和幾個護衛聊天的時候，我就暈倒了，隔天早上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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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得太久是會暈的哦。」年輕的侍女不知何時來到我背後，跪在浴池旁，朝我耳邊輕輕地說：「亂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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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這溫婉的聲音，打了個冷顫，頭腦便清醒了。那陌生的稱呼，彷彿不會出現在我的名字後。「大人」？我差點對我卑微的身份有了幻想，彷彿我這煮好了、香氣撲鼻的湯的確因調味提高了地位。但我沒有熟透的內心告訴我，沒有，我還是原本那個被遺棄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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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現在就起來。」我有點慌張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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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我們為你更衣吧。」侍女說得輕描淡寫，我卻沒法想像更衣是如此繁複的工作。一人為我梳理頭髮，一人為我配搭襯衣上的腰帶和飾物，還有一人用交疊起來的繩子，仔細為我除去臉上和手部多出來的毛髮。痛得讓我眼睛一直在跳，也沒空看進那面價值不菲的玻璃鏡子，仔細觀察裏面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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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佩劍最後姍姍來遲。年輕侍女為我的眉毛和鬢角抹上精油，異國的香氣一直纏繞在鼻頭，這時我終於注意到鏡中人物。捲曲的黑髮被扎成馬尾，和慘白的膚色形成對比，那人臉色淡薄，像泡久了的屍體，但唯獨是一雙綠眼珠，似深夜的幽靈，直勾勾看着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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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石大人，小姐正在大廳中等候。」年輕侍女說：「我們不要耽誤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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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小姐最後對你沒興趣，你也可以考慮一下我們家克萊兒。」中年侍女輕輕用肩膊碰我，彷彿看穿了我此刻借來的行頭底下，只不過身份低賤，也許抱着親近小姐之後能飛黃騰達的念頭。在這座宅邸裏，侍女和護衛也許看起來才是門當戶對，不過這些，我想也沒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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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兒，也許就是稍稍低下頭，有點羞怯的年輕侍女。身材還是非常不錯的，剛才我也差點失禮了。她的面龐像顆還沒熟透的蘋果，至少比我看起來順眼得多，年紀也輕得多。實在讓我沒想透為何她的身子會長得如此標緻，但仔細看才發現她的皮膚呈現一種經過鍛鍊的緊致，均稱得不像一個幫傭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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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有一刻懷疑，身旁的侍女是不是潛入哥蒙家的影子？聽說年輕的影子很早就會滲透進權貴的家裏，以截取情報。他們作為伊登商王最得力的間諜機關，有將面容幻化作任何人的能力，聽說暗中操控着多國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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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是影子被區區一個跟隨護衛長大的私生子看穿，也太荒謬了。說不定克萊兒只是擅長舞蹈而已，我和自己說，不要將這種細節放在心上，你太敏感了，阿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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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後才知道，我這種敏感得詭異的直覺沒有錯，錯的是我還年輕，沒有足夠的眼光和知識去判斷事實，但這也是無可厚非的，我才十七歲，還年輕，只能慶幸沒有鑄下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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