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特,你一會兒幫我再檢查一次衛隊。」我對效忠於我的草原劍客說。他換上一襲鑲鋼片的黑袍,讓他看上去像卡兒人旗上的黑龍。他連日來早已成為了幫我打點商站護衛的保安隊長,衛兵看到他彷彿匕首的眼神,一點都不敢違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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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我可不能拜託我那不成材的弟弟。他打聽到妓院裏的女人早已搬到了另一座城市時,哭了好幾天,終日在酒館買醉。近來卻有另一個女人搭上他,為了吹噓,他向我乞來競技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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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敦,但金鱗片的傢伙,不聽我們的話。」巴爾特瞇起眼睛說。他一向觀察入微,早已知道伊登金鱗雖然會在場外維持秩序,但他們效忠的是海王,不會聽從我,甚至是競技場之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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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他們,我們的人不夠嗎?」我環顧四周,打量每個來到嘉賓席的人。朝中貴族大多都有出席:好幾個在海王小議會的哈里發,要尊稱他們作「帕夏」,還有位高權重的貝姬——我們有時叫「夫人」,她們有些是前朝海王的妃嬪,也有立下功績的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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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的衣服都浮誇得讓我眼花撩亂,一時是華麗的錦花金線和五彩絲綢,配上寬袖裙褂,另一些穿着昂貴皮草和南方錦繡,寬大的羽毛帽子有時可以遮蓋半邊天。當他們一群人聚在一起時,就像個不倫不類的戲子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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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敦,恕我直言,一支軍隊都不夠。」卡兒人瞪了那群高貴的人一眼,低下頭來對我說:「這沙場能坐好幾萬人,我們只有兩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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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競技場。」我用通用語更正他。巴爾特的通用語稍微純熟了一點,但有時還是會夾雜着塞外的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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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不大,可敦。」巴爾特凝重地說:「都是殺人的地方,那些人的血也是掩埋在黃沙下,一層又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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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讓這二百人站在適當的地方。」我說。我能明白他的憂慮,競技場平常根本不需要這麼多人維持治安,白金之環外有好幾百名金鱗衛隊戒備,以防觀眾群情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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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不同,克里斯汀樹敵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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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嗅到危險的不是貴族。對克里斯汀來說,包廂是她的戰場,但在白金拱門下黑壓壓的人頭,包括來自凡世各地的異國商人、住在戈潭斯各處的觀眾,還有能在專屬通道前往二等包廂的商會巨頭——他們是少數能帶着護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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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無法被逐一檢查的人群,到底混入了多少危險?我無從得知;商會巨頭們誰是克里斯汀的敵人?他們的護衛會不會是陰謀的一部份?又是個沒法得到解答的問題。我的腦海裏充滿了混亂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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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為了讓可敦的小情人活着。」巴爾特忽然不懷好意地笑道:「我建議二百人都站在她周圍,像個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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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學會用通用語開玩笑了?」我用膝蓋踢他的大腿,沉聲說:「我會看穩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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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罪那些人要是足夠富貴。」巴爾特悻悻地說:「我要是他們就會請一兩隻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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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銀葉好起來了,我們也有一隻碧鬼。」我用塞外語和他說:「但現在只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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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天之下,趣事多矣。」他冷冷地說:「沒想到有一天我會懷念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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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我有點被他的想法嚇到。要是真的有人能請到北洋刺客,只怕我們的商隊護衛都形同虛設,就算是金鱗也一樣。能攔住天涯城刺客的,說不定只有我和巴爾特。到底銀葉算是其中的好手,還是尋常一個天涯城出來的人都有如此技藝?此念頭讓我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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貫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像在河流注滿了魚的魚筌,後來的人推着前面的人,把遼闊得能容許幾頭草原象進入的通道塞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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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包廂上都座無虛席,我甚至看見納蘭來的使節。黑袍錦衣,刺繡白鹿圖案,此人恐怕官拜二品,乃是朝中重臣,身旁還有三位帶刀侍衛,戴着笠帽,帽上一條丹鳳尾羽,可能來自羽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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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又掃過別處,想盡快找出隱藏在人群中的危險來。但我越急,眼前的人就越變得像一重海市蜃樓,在熱力之中搖晃不定,化作無數色彩。我本來聽得懂和聽不懂的語言,此刻糅合成難以辨識的雜亂聲音,我卻無法從中聽出一絲威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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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迎來陽光璀璨的時刻,站在包廂上,像隻金雕的孔雀。她的火焰眼線,浮誇得讓人能在競技場另一端看見。她說每句話時,配合着誇張的動作,讓遠方能感受到那洋溢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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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包廂內,聽着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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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乃克里斯汀.哥蒙,定風角的埃米拉,競技場之主。」她說,分散在各處,鍛鍊過發聲的女奴重複她的話,又以好幾種語言再說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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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自哥蒙家族,身上流着古老北洋之血,我是戰士,是流放者,是這座城市謙卑的臣子,亦是即將要競選海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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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毫無預警地,克里斯汀脫稿了。那不是競技場的開場演講,但她說得流暢,就像早已預習過一樣;這就是她的計劃?讓來自各地的人,還有城中市民,無論奴隸與自由民,都聽到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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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技場設計得奧妙,聲音不會只約束在場內,而是像支巨大的號角,幾乎小半個城市都會聽到場中傳來的殺戮之聲,但現在卻變成克里斯汀宣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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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嚥了一口口水,但不淨是讚嘆她的計謀,我更擔憂是宣戰之後迎來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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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來,沙民掌管大沙漠的庇護之地,我們是最緊密的盟友。凡世各地的商賈,統治着海妖之歌,我們親如手足,一同建立起引以為傲、不卑不亢的貿易帝國;我們尊敬,但從不向半神屈膝,我們接納,從不排斥任何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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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一邊說,一邊微微轉動身體,眼睛掃過每一個在場的人,聲線帶着傲而不驕的自豪。若作為一個伊登人,恐怕我也會被牽動情緒,克里斯汀就是一個如此擅長演講的人,這是她口中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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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登人數百年來敞開雙手,迎接凡世各地之人,分享我們的榮譽和財富。我們本該自豪,本該更為好客,但一個自遷徙以來的傳統,正扼殺着我國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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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此時開始吼出來,幫忙傳達的女奴不敢再聲張。即使我們付了錢,她們收取豐厚酬勞,能贖回她們的自由,但作為毫無勢力的女人,奴隸卻不敢得罪克里斯汀的敵人。這是顯然易見的,亦是預料之內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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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你要怎麼辦?我手裏捏了一把汗。也許我心裏有一角想站起來,和她一起喊,但旁邊充滿着冰冷和嫌棄的視線,堆積起巨大如山的壓力,我的心臟奮力跳動,像勉強為了抵抗巨壓已耗盡心機。腦海裏有股聲音說服我,只要站在這兒,看穩這群人,我就盡了自己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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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才想到,克里斯汀獨自一人站在台上,彷彿與凡世為敵,承受着比我更多的目光。她獨自要戰勝的敵人,覆蓋了一個平原,而我只不過是和幾個僱傭兵小打小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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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握緊拳頭,鼓聲忽然響起,是角鬥士進場的訊號。是有人為了斷絕她的演講而下令嗎?我有點疑惑,但克里斯汀似乎沒被打擾,她繼續站在台上,高舉起拳。角鬥士跑進沙場,擊打盾和劍,有些人拿着釘頭槌和斧頭,但無一例外,都在跟隨着鼓聲擊打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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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不是競技場平日的程序。彷彿一切安排都被重新計劃、操控着。坐在席間的權貴開始不安,包廂裏的人產生了疑惑,發生什麼事了?這次祭典和平日有何不同嗎?困惑的情緒瀰漫到每一處,包括站在出入口處觀望的人,我猜甚至傳到了競技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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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場內所有打擊聲都消失了。那群角鬥士根本不是普通奴隸,更似受過嚴格訓練,裝備也遠好於一般參賽者。尋常比賽會先由有名氣的角鬥士進行巡禮,然後才會放出一群毫無訓練的荒野奴隸進行混戰,任由他們廝殺……但這次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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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鬥士開始吼,以他們男人的嗓音,說着好幾處的語言:「伊登人數百年來敞開雙手,迎接凡世各地之人,分享我們的榮譽和財富。我們本該自豪,本該更為好客,但一個自遷徙以來的可怕傳統,正扼殺着我國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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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腦袋好一會兒才能再動起來……好樣的,克里斯汀,你到底還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準備了多少?我不禁瞇起眼睛,看着她隨陽光偏移、漸漸變得越來越高大的背影,感到了一絲敬畏。1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48EcIqJ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