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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戈潭斯的時光，活像發着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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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在大沙漠裏頭不見盡頭的夢。沙丘接着沙丘，一座比一座高，又沿丘脊相連，連綿不絕。我是迷途的旅人，失去方向，對無處不在的海市蜃樓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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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里斯汀的庭園，我找到了快樂，卻沒質疑過這種快樂是否在我手裏流逝的沙子，抑或是虛構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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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掩埋我對家鄉僅餘的一切念想。起初，偶然仍會想起佩特拉的身影，但漸漸變得模糊，像隔着一層沙塵暴。那頭順滑細長的黑髮一個轉身，化作不羈的酒紅短髮，穿過絲綢的幕簾，讓我忘卻纏繞腦海那些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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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民說，要畏懼沙子本身，它是覆蓋一切的神，一不留神，就能將整個人吞沒到無底深淵，又能讓城市不見天日，奪去沙漠中寶貴的水源，它們掌握着生殺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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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是沙民，我只是個失去家園的迷途旅人，無處可去，在勉強稱作故鄉的城市裏找尋自己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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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起得比我早。在太陽神還沒照耀大地的黑暗時刻，克里斯汀會像刻意不想吵醒我一樣，放輕手腳從她不見盡頭的絲絨床舖和靠枕爬起。其實我早就醒了，軍旅的生活讓我會輕易察覺任何動靜，但我會裝睡，看看她又打什麼小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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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的房間中放着手半劍，還有獵弓，她活得像個男貴族，披上絲絨睡袍，就在敞大的臥室裏練起了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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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問過克里斯汀那是什麼劍法，她說是北洋的流星劍守，聽說自米提拉政權隕落後就失傳了，注重像流星雨一樣嚴密的防守和進攻。她說為了我，她要保住自己的命，但我知道這不是事實——至少不是事實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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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的口舌甜得像初採的蜜，讓人懷疑不知是從何處練就而成。她的話處處留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線索，讓人禁不住探求其中到底仍有多少奧秘，甜卻不膩，這罪惡的蜜糖，很容易會令人墮入其中，不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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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隨着我兄長和佩特拉而去的真相，我摸着線索而去，卻發現自己墮入無際沙漠，越過一個又一個更高的沙丘，但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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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戴罪之人，似沙漠旅人，對水渴求，把她當作我的綠洲——濕潤、翠綠、生機勃發，我在其中除了縱欲，別無貢獻。我渴求着每顆甜美的果子，肆意啜飲其中的清泉，沙漠中的奇觀卻供養着我，彷彿不會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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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親吻，在被窩裏撫摸對方身上最細微的疤痕。我從沒想過我會對另一個女人產生興趣，但克里斯汀身上隱藏着秘密，是陌生的、新奇的，卻只會每天停留那麼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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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早餐都不會在庭院內用，披起金絲孔雀綠外套，就往外跑。在其他人面前，我是她的親信，也是護衛。她說，待銀葉好起來這段時間，就暫且輔助在她身邊吧？但我知道，這只不過是讓我提起精神的藉口，說不定克里斯汀不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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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需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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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蒙大人三不五時就會和那些外國商會的代表見面，和他們噓寒問暖，偶然提及伊登的私掠團更為肆虐了。對方大多是抱着尷尬的笑容推搪過去，顯然不太想談及這些事。若要繼續和伊登人做生意，除了忍受他們的貪婪，還有掠奪，商人們以為哥蒙是來試探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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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克里斯汀說，她會終結私掠的時代，只要他們支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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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口中總是說着模棱兩可的話，讓他們能見風使舵，以免把話說得太盡。但我注意到，他們微微被這位「妄稱王者」驚訝到了，也許在我看來微小的轉變，代表他們心裏正湧起巨大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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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說一個重點就已經夠了，他們不需要聽到長篇大論，聽我將來會如何改變這個國家。」克里斯汀有時會和我談起政治，不是我感興趣的東西，但聽她說話變成了我的習慣：「他們要知道的，就只是我會讓他們心底裏最痛的一根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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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如何做到你口中的承諾？」有些人會這樣駁斥她：「恕我直言，私掠者能顛覆的皇帝，比能消滅他們的皇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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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請你看着。」克里斯汀．哥蒙只是微笑着下了一封戰書：「在海王大選之前，一切就會塵埃落定，到時你只需要投我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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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克里斯汀打算採取什麼手段來處理私掠者，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是政治能解決的問題，當然也不是一個競技場之主可以馴服的。私掠者源自北洋大遷徙時的高貴家族，他們比海王更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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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克里斯汀幾乎走遍城中每個家族和商會，在一些地方吃了閉門羹。也有一些熱烈歡迎她，卻有着其他目的。不只一人要求克里斯汀嫁給他來換取選票，有人只為了震懾政商界的敵人。打算看戲的人更多，看這位「幸運的克里斯汀」會死得多麼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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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不打算讓這種情況發生，但我能做的不多。戈潭斯看來巨大而厚實的城門，成為保護她的一片薄紙，而我就站在這張紙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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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每天都有人在白金之環留下血字，寫上克里斯汀兄長和父輩的名字，像在刻意噁心她，喚起她過去最痛恨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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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掠團長放了狠話，若妄稱王者膽敢出城，他們會讓全團的人輪流上這個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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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其他打算競選海王的家族，他們恍似沒將這位女候選人放在眼內，但背後一定密謀着什麼而低聲悄語，我很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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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夢中，我不知從何開始支持克里斯汀的道路。在我看來，她到處拜訪，只不過是在沙漠中漫無目的地遊蕩。要成為海王，沒有強大勢力在背後支持根本不可能——例如伊登另外兩位王者的默許。但別說是支持了，克里斯汀連哈里發的頭銜都沒有，她只是一位小小的埃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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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總是一如以往地使人驚詫、難以預料，就像燈塔上的光芒忽然照耀在身上，如此猛烈耀眼，讓人無處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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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內戰有許多名字——「七沙丘之戰」、「七環之戰」，甚至是我最喜歡的「克里斯汀戰爭」。她的名字就此記載在史冊中，如她的雕像在戈潭斯列王之前一樣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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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群男人為了一個女人上戰場，恐怕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她所憑藉的大概不是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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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