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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島現在怎麼了？」我待船再靠近一點，問他：「你船上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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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日』的西島川不讓我們離開，他現在是獠牙群島的老大了。」布萊克身上有幾道割傷，但似乎不致命。他悻悻地道：「六個月前，他乘你不在，帶着一群豚寇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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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海潮裏啐了一口唾沫，又說：「反正我是受不了豚人的管治，幹翻了他們一大票人。老子我的船員沒了一半，才來到這兒。如果你是來談判的，恕我失陪，我沒興趣。若你是來幹翻他的，我和你一起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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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多少人？多少船？」我追問：「看你這狼狽樣子，他是佈好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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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島碉堡的投石機都有人把守，還有三百多艘船……有些小伙子以為你不回來，都跑了，有些投靠了草原城鎮的番主和總督，有些躲到納蘭去和江湖大盜搶飯吃，估計一萬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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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船降下槳，穩住船身，以防靠得太近，撞毁了側槳。這時，亞辛和阿里亦來到「幸運婊子」上，打量着布萊克，他們的眼神卻顯得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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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只見甲板上有個海員忽然嘔吐起來，在舷側翻了個跟頭，墮入海中，濺起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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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心一點——黑鬍子，該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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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克就在我面前不遠，也許不到二十步的距離，跪倒在地。我看到他面色潮紅，開始猛烈咳嗽起來，但他還是強撐着，靠於船首，對我吼道：「我早該想到，他們下了毒，那些他媽的傢伙……在水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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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克！」滿腔怒氣從我胸口湧出，我吼道，卻知道自己沒可能從幸運婊子上跳到卡昂毁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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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登人的百帆長臉色冰冷，看着卡昂毁滅者甲板上的水手一個個倒下。我回頭，我的船員都愣住了。他們也許曾與死神擦肩而過，見過最兇猛的大海。但以前並肩作戰的弟兄就如此在另一艘船上死去，沒有戰鬥，也不是被漩渦吞噬，只是倒下，接着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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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克拉住一條纜繩，全身顫抖，卻是對我強笑。鮮血從他的眼框湧出，他卻大笑起來，對我說：「他媽的，燒了這條骯髒的船，我要和她一起沉，和他們那些該死的毒一起沉下去，燒了她，黑鬍子，為我們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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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戛然而止，就像我那一下猛然的心跳，接着周圍一片寂靜。海鷗飛過，似乎在等待船上的腐肉之賜。然而我不會讓他們得逞，不會，他們屬於大海，灰燼和靈魂歸於神域，不會由得這些骯髒的動物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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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強忍怒氣，迫自己等待，祈求有任何一個水手能活下來，哪怕是船艙裏撐槳的、甚至一個奴隸。但沒有，除了倒下的海員，卡昂毁滅者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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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洛克、費萬，你們爬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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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望布萊克倒下的身軀，似乎沒法說服自己這是真的、在現實發生了。我的腦海告訴自己。要理智，派人到船上，哪怕是有一個人沒死，能救回來，我也該嘗試。但我的情感沒法相信，他們為了我拚死逃出來，為何會落得這種下場？若我派人找尋生還者，那是否承認了他們在我面前死去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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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還是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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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洛克咬着彎刀，把繩圈投向卡昂毁滅者。兩人攀爬過去，跨過一具又一具猙獰的屍體，很快從甲板走進船艙。那段寧靜過了很久，沒有回音，我的心裏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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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沒有人。」費萬率先回到甲板，手中拿着一本黑色小本子，攀繩過來，對我說：「我找到了一些手繪，似乎是布萊克讓一個抄寫的孩子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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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本子，看見夾着筆的一頁，畫了艘大船，旁邊還有舢舨作對照，外型和納蘭寶船很像，彷彿海上城樓。船上有三座塔樓，分別依着桅桿而建。圖畫得很好，這孩子也許有天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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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孩子？」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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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倒在桌前。」費萬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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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髮的？」我問，緊握着本子的手忍不住顫抖，把書頁捏得皺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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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你是說？」費萬臉上猶豫了一剎，但很快變得驚愕。我別過頭，沒讓他看穿我的表情。很快，史洛克也回到船上，於是我讓人割斷了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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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克在島上有個女人。就在私掠許可法案通過時，他告訴我，他要當爸爸了，孩子現在應該八歲。他躲過幾年前七月島的劫難，但是沒躲過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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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火箭！」我回頭喝。我的船員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於是我大吼：「猴子！把弓箭拿來！還有火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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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船長！」他臉上的猶豫褪去，很快化作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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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點燃的箭，箭頭燃起黑煙，如升入天際的黑線。我把箭搭在反曲弓上，彎弓射向主帆——一箭，點燃了它，接着又一箭，把副帆也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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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槳手位置！後退！」我喊道：「保持船首端正！降下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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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的水手脫下帽子，我也是，克里斯汀的百帆長們也不例外。我也不知該向什麼致敬，他們的忠誠嗎？他們冒着性命危險，突出重圍嗎？還是致敬他們無辜逝去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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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因為我，帶着艦隊浩浩蕩蕩過來，難道他們會死？這只能怪我無謀，讓信任我的人在面前死去。我怎能致敬？我只能為他們復仇，以祭他們航向神域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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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昂毁滅者的桅桿燃燒起來，化為一道煙柱，恍如黑色巨塔般通往天際。甲板陷入火海，我彷彿看見布萊克身上的衣服被點燃，我眼前的視野卻逐漸模糊。幸運婊子漸漸退到看不清船上任何一人的距離，但我還是凝望着海上焚燒的三桅戰艦，沒有眨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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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哀，黑鬍大人。」亞辛神色凝重，拍拍我的肩膊道：「我們接下來恐怕有一場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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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把力氣花在哀傷，還不如用於殺戮你的仇敵。」阿里冰冷地說，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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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有此意。」我看着漆黑的通天塔，冷冷吐出一句，卻不是說給他們任何人聽的。布萊克讓我為他們復仇，那很好，他們將會得到最甜蜜的復仇，我向諸神發誓——我向獨眼的復仇女神發誓。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HGJ7Y32r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