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失去對時間的敏銳性,姊弟兩人仍擁抱著。
這三年來的思念與艱辛如雨季下的珍珠湖,漣漪四起,相互碰撞,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亂紋。
這些年來的種種如今回憶起來如過眼雲煙,但緒空知道,這只不過是因為苦澀的記憶逐漸在時間的洗刷下變得模糊罷了,一但仔細端詳磨難留下的傷痕,宛如夢魘的過去就會在腦海裡張牙舞爪。
還記得剛被赫緋大人撿回去時的日子,身心滿是瘡痍的緒空將自己囚禁在房間裡,拉緊窗簾,不讓任何一道能給予蝙蝠種痛楚的金輪之光滲進房間──
只要看見一絲光芒,他就會無可避免地想起自己背叛了姊姊的事實。
爾後,他終於用「對自生院報恩」來讓自己麻木,認真作為冒險者掙錢。
然而痛苦仍未結束。
即使沒有輸出能力,他依舊擔任誘餌與輔助與自生隊一同冒險。冒險途中危機重重,在賽維斯取蓮藕時大腿肉被食肉黽撕下、於蘇提偷蜜時被砲蜂給轟爛背部皮膚、至奈特吉蘇恩討伐獵蟻時被貫穿腹腔……
迄今的鍛鍊與傷痛終於得到了回報,緒空感到有些鼻酸,遲遲不肯把霞婉柔給放開──直到他感覺到霞婉柔抽動了一瞬。
「婉柔姊,妳受傷了?」緒空連忙放開霞婉柔,仔細上下端詳,確認自己的姊姊除了比上回見到時更瘦了點,還有哪些異狀。
「姊姊沒事的,都是些好得差不多的舊傷,之後連一點疤痕都不會留下呦。」霞婉柔俏皮地吐舌後說道:「現在沒法對小空說『要不要親自確認看看呢?』,有點寂寞呢。」
「別岔開話題,婉柔姊。」緒空難得在姊姊面前強勢起來:「為了讓我不擔心,就算是昨天受的傷妳也會說是舊傷吧?姊姊會用的文字遊戲我是再熟悉不過了,而且早已熟悉疼痛的身體,也更能讓妳掩飾傷痛。」
除了極少數生活在巨果樹區的植食性蝙蝠種以外,其餘蝙蝠種都在距今二十七年前的神血災難時到了日丹神的詛咒,光是暴露在金輪與日丹的光輝下就會感受到極大的痛楚。
況且蝙蝠種光是要忍受和作為糧食的人類一起生活的噁心感、把一切以他們的知識與智能無法解釋的恩惠當成神蹟的愚蠢行為、強硬地改變自我,對現實妥協,心甘情願地活在被少數人統治之世界的弱小……就已經在心靈上感受到遭受凌遲般的劇痛。
早在喝下霞婉柔鮮血的那天,緒空就已是最理解姊姊感受的「人類」了。
「掩飾傷痛什麼的……小空還真的愛瞎操心呢。姊姊可是不會對小空說謊的,現在真的不怎麼疼囉。」
「但也不會把真實情況全盤托出。」確認霞婉柔至少在外觀上看不出有因為受傷留下什麼後遺症,緒空終於鬆了口氣,這才換上嚴肅的表情責備:「只是『現在』沒那麼疼而已吧,婉柔姊妳光是走在陽光下就會感覺到痛楚,所以對疼痛的耐受性早就和常人不同了,實在不能對妳口中的『不怎麼疼』掉以輕心。」
一口氣說完這段話後,緒空竟感覺有些懷念。
上回和姊姊對等地說話,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恐怕自右手被廢掉後與霞婉柔一同旅行的一年間,從沒有過。
那段時間裡,灰心喪志的他只不過一昧依附著霞婉柔,陪伴著、渴求著,就算成為毫無生產能力的附屬品都無所謂。給予愛、利用愛,簡直就像用感情來換取生命延續的交易。
該改變,想改變,受創的手掌卻無法攀上豬籠草滑溜的壁面,只能無力地墜回狹小的底層,浸泡在讓人上癮的蜜裡。
難道說,霞姊會選擇與我分別,就是為了這一刻?就連我的成長都在霞姊的掌握之中?
如果是霞姊的話,完全是有可能的。緒空很快就脫離了沉思,下了個毫無根據他卻深信不疑的結論。
不過就是這麼短暫的恍神,他沒能意識到有另一人悄然來到了他倆的身邊,兩個臂彎分別摟住他與霞婉柔,讓終於分離的他們又再度靠在一塊兒。
「小緒,有沒有想念媽媽呀?」
「咦?」
原來,早先和霞婉柔一同在城牆上眺望風景,身上帶著復甦劍的那人,並非僅是神似而已,真的是緒空早已為再也見不到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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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麗堂皇的宮殿裡,桃花木長桌旁坐滿了人。主位自然坐著帝國最偉大的祖安雁大帝,他的兩側則分別是賽梅特與戴斯提,再來則是面對彼此的瀟瀟與霞婉柔。
而緒空,則是被夾在霞婉柔與詠夏之間,坐立難安。
直至菜餚上桌前,仍套著黑鎧的祖安雁情緒高漲,高聲誇讚緒空在方才戰鬥中的精采表現,還不時夾雜對緒空一溜煙就拋下觀眾去找姊姊的埋怨。
不過當侍從們將重視份量勝過美觀的大盤料理端上桌,祖安雁就化身為龍捲風,簡直就像餓了整整一個週期,瘋狂把食物塞進嘴裡大口咀嚼。
帝國人不重視繁文縟節,他們更在乎時間的有效運用,因此用膳的過程中十分吵雜,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帝國接下來對霏霏神教的方針,只差沒有順帶讓大臣們報告政務而已。
比起坐著帝國人的那一側,前王國子民的緒空一家與詠夏氣氛有些緊張。
打算和過去一般,殷勤地把各式菜餚放到緒空盤中的霞婉柔初次遇上了難題,她手中那條剛剝好殼的飽滿蝦仁懸在半空中,因被齜牙咧嘴的詠夏所威嚇而遲遲沒法送到緒空嘴裡。
「小空張嘴,啊──」霞婉柔將肥美的蝦仁遞了過來。
「不准張嘴!」詠夏氣憤地說道:「不就是一隻蝦,我剝給你。」
霞婉柔臉上不見失望,張口把蝦仁給吃下肚,不忘將手指放入薄唇吮了吮。
緒空對此不覺得可惜,但詠夏沒法和自己最重要的家人們和善相處還是讓他在心中偷偷嘆了口氣。
詠夏剝好了蝦,猶豫了一剎,沒餵給緒空,反倒打算送入自己的嘴裡。
「詠夏?」
「剝……剝壞了啦,平時煮飯燒菜沒大問題,但這種精細活太需要控制力道了。」
緒空看了眼支離破碎的蝦,柔聲道:「沒關係,我就要這個。」
「咦?才不要,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肯定剝得比你姊還好!」
「這是詠夏妳第一次剝蝦吧?」
「……是又怎樣?」
「打從妳有記憶以來我們幾乎都在一塊兒,一起用餐、一起冒險、一起泡在浴桶裡看金輪升起、一起在珍珠湖畔散步賞景……我們一同共度了許多時光,經歷了各種各樣的第一次。」緒空回憶起與詠夏相遇後的日子,雖說時日尚淺,但性格合拍的兩人已像相處多年一般了解彼此,讓他不禁莞爾:「雖說今後我們還會體驗更多值得一生回味的經歷,但即使只是一隻蝦,我也不想讓任何留下美妙記憶的機會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
「啊啊啊,夠了,緒空你真的廢話有夠多!這醜到讓人覺得羞恥的蝦就給你了,還不快給我把他消滅!」詠夏一股腦兒把整「坨」蝦扔到緒空嘴哩,眼不見為淨。
「我會好好珍藏在記憶裡的。」緒空口齒不清地說道。
「給我忘掉!」
看著小倆口互動的瀟瀟,笑得都把嘴給掩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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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其實本來預定是要開門見山地寫帝國後續的方針,但順著人物性格寫下去就發了點糖,下回再進主線,希望不會讓各位讀者覺得太拖戲。
雖然也有想過要加更,但由於有其他作品在同步進行,想先消化完以減少負擔,因此還是會維持一週一更的更新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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