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金輪之光一消失,詠夏就從大衣裡鑽了出來,血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有夠疼!那金輪獸的光以前可沒這麼燙的呀!」
聞言,緒空臉色一沉,事態發展和他所想如出一轍,卻無法令他感到喜悅。
與日丹神有關的光,無論是金輪之光還是日丹之光,蝙蝠種接觸後都會在被照射的部位產生劇烈的疼痛。
雖然不會對性命造成危害,但從蝙蝠種總晝伏夜出,不管誘餌多香都會趕在黎明前逃回陰暗處就能知道,那被霞婉柔輕描淡寫說過去的「疼痛」能造成多大的痛苦。
是的,過去緒空的姊姊也被這詛咒所擾,所以他才會當機立斷地躲入不受金輪之光照射的空間裂隙中。
看著從驚慌中平復,逐漸變得惱火的詠夏,緒空連忙解釋道:「我想這可能是得到蝙蝠種血之根源所產生的問題,霞姊雖然平時掩飾得很好,但實際上每日都受到同樣的折磨。」
詠夏翻了個大白眼:「你怎麼不早點說!」
「我也不曉得會這樣呀,畢竟妳之前照光什麼事也沒有……」
本來還很期待約會的詠夏這下全然沒了心情,抱胸思考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要知道,她方才可是拚了老命才沒痛得叫出聲,感覺都要比在緒空面前打垮王國城牆的那回都還疼了,還來得出其不意,誰能受得了?
想到後半輩子都得在疼痛中度過,她不禁恨得牙癢癢的,想立刻啟程把沒告知這個可能性的霞婉柔痛扁一頓,再讓她把血之根源收回去。
那女人會不會就是因為這緣故,才這麼乾脆地把血之根源讓給我?幻想霞婉柔掩嘴奸笑的樣子,詠夏愈想愈氣。
好在她不是會在煩惱上糾結半天的性格,簡單權衡過利弊,發現確實忍受不了這種生活後,詠夏就從緒空懷裡跳了出去──還記得及時煞停,避免撞上了空間的邊界。
臨時開闢的空間裂隙並沒有多寬敞,畢竟維持這玩意也是要消耗大量靈力的。
「緒空,我決定了!我要把這該死的血之根源還回去,每天都要這麼疼太難受了!」她雙手插腰,頭抬得很高,居高臨下地對坐在地上的緒空高聲宣告。
「可我們已經答應,要和帝國一起攜手改變蝙蝠種遭迫害的現況了耶?」
「管他的,被迫害的是我又不是蝴蝶種,不合作他們又沒有損失。」
……您的種族可是人家信仰的火神息息相關的,帝國軍會因此士氣衰頹吧?
若緒空把心底話說出口,詠夏說出「與我何干」也是可想而知的。
所以他選擇柔性勸導,站起身來耐心地分析利弊給詠夏聽:「首先,我們雖說才剛處理完帝國內的霏霏神教信徒,但只要作為始作俑者的雨神尚存,我們肯定還會持續地受到追殺,更別說帝國內大概率還有殘黨了。」
「嗚……只要我們深居簡出,躲藏在偏僻的地方,就不會被找著了。」她沒了剛才的氣勢,眼神游移。
「妳也見識過那個能追蹤我們位置的羅盤了吧?」緒空狠下心來打破她最後的一點希望:「雖說不曉得那玩意的效果範圍有多大,但追殺我們的可是神祇,就算躲起來我們八成也沒法安心地過生活。」
鮮少嚐到無能為力的滋味,詠夏心裡不是太好受,雖說理智上知道緒空是因為替自己操心才會進行勸阻、和自己唱反調,但她才不管那麼多,心情差的時候就是該有人哄;詠夏清楚剛才自己一開始就喊疼了,緒空根本沒機會關心自己,只能想辦法分析狀況。然而她不高興就是不高興,好歹安慰人家一下!
煩躁感和怒氣衝上大腦,她實在忍不住了,惡狠狠地反駁:「追殺『我們』,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從頭到尾被針對的都是我耶,莫名其妙被自稱是神明眷屬的人們追殺,還要提心吊膽地過活,深怕哪天雨神就親自下來把我腦袋給砍下來了。」
緒空倒抽了口涼氣,對於詠夏的反應他並非不生氣,但更多的,是難過。
明明確認過彼此的心意了,卻仍無法心心相印。無論再親密,兩人終究是不同的個體,經歷、性格乃至如今的處境也不同……在種種的差別面前,怎樣的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說出口的安慰都像在討論他人的事情,自己終究是妄圖給予身在其中之人指點的外人。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許事實真是如此,但旁觀者真能保證自己的「指點」出的路對當局者不是痛苦的代名詞呢?
看得再清晰又如何?未曾身在其中,又怎麼把當事人的感受一併納入利弊得失?
緒空為了詠夏,放棄了很多,甚至連和姊姊的約定與牽絆都放下了──對他而言這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但他不曾因此怪罪除了自己以外的誰,畢竟個人的選擇只能自己擔,他只能為詠夏沒相信他的決心而感到悲傷,面帶哀愁:「詠夏,妳難道不相信我會不顧一切和妳在一起?」
第一次見緒空這麼難過,詠夏也有些嚇著了,但她此刻也拉不下臉來道歉,只能硬著頭皮賭氣地說:「說得好聽。在一起有何用?疼的是我又不是你!」
「那就給我妳的血吧。」緒空全然沒有遲疑,眼神堅定,似乎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
「欸?」詠夏一時沒能理解緒空在說些什麼,直到看到他以空間蝶術硬生生將嘴唇給劃開一道傷口,才又驚又怒:「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明明都已經知道成為蝙蝠種什麼好處沒有,破事一大堆,還想放棄你好不容易痊癒的翅靈,你腦袋是撞到了嗎!」
「沒事,即便成為蝙蝠種也不代表再也無法使用蝶術,甚至還能透過吸食他人血液來補充靈力,更加不受當日雲海大地的種類限制蝶術使用。」緒空淡然說道:「不用擔心,我不會拖妳後腿的。」
「開什麼玩笑!既然你連對衝都沒發生過,那翅靈就可說是你此刻的心靈。難道你忘記一個心境轉變就能讓你右手的舊傷與光翼一併復原?改變你的種族與翅靈,和殺了現在的你毫無區別。」詠夏顯得很激動。
鮮血已然染紅了他的唇,讓原先外觀就較為美型的緒空看起來莫名豔麗。
他堅定地說:「妳的血不會殺了我,只會改變我,而人本來就是無時無刻都在改變的生物,甚至堪比化蛹成蝶。自從與妳的相遇,我就不斷經歷著蛻變,明白自己殘而不廢的道理,終於學會用單手使出天壁劍;勇於踏出王國展開冒險,最終找到了失散的親人;面對多年以來的心傷,重新拾回自己那份『想保護珍視之物』的意志,治好了身體與心靈的殘缺。」
──而我相信,妳這回帶給我的,肯定也是美好的改變。
詠夏多少還是有些擔心緒空,但深受感動的她最終決定尊重緒空的選擇,點頭答應,轉移了唇瓣附近的靈力。
下一刻,蝶術施展完成,她的唇連同空間一同被劃開。
鮮血還沒能來得及滴落,兩人染血的嘴唇就貼到了一起。
這回的吻只在表面,相擁的兩人舌頭都很安分,沒有試圖撬開彼此的嘴。
血液的交換,漫長而甜蜜。
隨著血液交融,他們才在真正的意義上沒有了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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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再度來臨,熱辣辣的疼痛卻還停留在肌膚上不肯離去,讓人產生肌肉都要隨之融化的錯覺。
輕巧地踏上台階,身體就像筆桿一樣輕盈,令人再次讚嘆蝙蝠種的一身怪力。
回想轉化為蝙蝠種的過程,不禁感到後怕。即使原先離蝙蝠種已僅差臨門一腳,這最後一里路也是萬般艱辛,需要同時忍受宛如從小水滴擴大為汪洋大海的殺意與食慾,還得面臨彷彿維持百年之久的自我懷疑。
萬千魂魄灌入雙耳,在狹窄的耳道中怒吼著自己的主張──大多是對聽者人生的指責。
內容多種多樣,從兒時犯的過錯到對人生的看法,都被一一拖出來批判。
這過程會不斷持續,直到舊有的自我被完全否定,或是適應這種多面向的思考模式為止。
緒空自然是後者。他最終就像長了幾萬個腦袋,不斷彼此批判,試圖找出所謂的真理。
腦中亂哄哄的,在只差點就要原地炸開之時,他終於頓悟了──我覺得何者才是正確的一點都不重要,詠夏也認同的才是真理。
她,永遠在前方牽著自己前行。
睜眼,兩人的「血色雙眼」深情地望著彼此……接下來,就是更大膽的接吻了。
緒空初次體會到重生之歡愉,即使到了過去幾個星刻的現在,仍感覺雀躍不已。
登上最後一階的石梯,穿著靛色軍裝的霞婉柔映入眼簾。只見她轉頭看了過來,詫異了一瞬,露出了複雜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心疼,更多的卻是欣慰。
「果然是我家的傻弟弟。」她如是說道。
下一瞬,緒空和祖安雁就如事先約好的那般,施展了大規模的空間蝶術。
由精銳組成的雲海大地探索隊,霎時消失於夜色中。
他們全都堅信著,雲海大地上藏有一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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