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空籠罩下的雲海大地,本該靜謐而美麗,卻被染上血色的枯木給點綴得充滿妖異之氣。藍色的月有多美,朱紅色的大地就有多詭譎。
也許是因為掌管此界的境界神卡涅特質所致,這片雲海大地簡直就像生與死的交界地,彷彿一個不留神,就會被黑塵霧手給抓入無底深淵中。
這兒也不知怎的,明明如此廣大,卻連一隻魔物都沒有。彷彿暴雨前夕般的壓抑氣氛令人感到不適,竟給人比起魔物環伺之地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壓力。
更弔詭的是,明明方圓數里外皆無活物,緒空一行人卻不斷聽見人聲。
「好疼啊……」
「救救我!我不想死在這兒!」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不知從何而來的哀嚎與咒罵不絕於耳,即使是實力與精神力皆遠超常人的帝國精銳,也感到有些不適,總覺得這找不到源頭的聲音就像無孔不入的詛咒,正逐漸侵蝕自己的內心。
充滿負能量的聲音是心靈的毒藥,使聽者逐漸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充斥著異常──開始懷疑這裡不是雲海大地上頭,而是歷經大災難後的城市,慘絕人寰。
緒空看了眼身旁的詠夏和後頭的帝國軍,不由得為博學多聞的姊姊沒有和他們一塊兒上來感到可惜。
然而,轉讓血之根源的霞婉柔如今幾乎沒戰鬥能力,不可能讓她跟著一起冒險。方才在帝國見的那一面,就是簡短的道別。
好在緒空就算沒親自來過境界神雲海大地,也能依照現有的知識與觀察提出推測:「據我們所知,無論是巨獸或魔獸,都可以由人類經由神力轉變而成。以雨神來說,就是靠『神水』來觸發人類的轉變。」
詠夏輕晃腦袋,短暫思慮後,有些不確定地回問:「緒空你是說我們聽到的這些聲音,都是出自貨真價實的人類……靈魂?」
「嗯,總不可能所有魔獸都是靠人類喝神水轉變而成的吧?畢竟這樣無法解釋為什麼會有魔獸雨的現象,真要說,雲海大地上頭的人類有沒有一千人都是個問題呢,哪可能一口氣就能從上頭降下數千隻『由人類轉化而成的魔獸』?」緒空邊走邊說,即便仍然沒有察覺到異樣,依舊不忘維持對周遭的警戒。
沉默已久的戴斯提推了推金眼鏡,向祖安雁大帝建言:「陛下,臣下有個猜想,不曉得能否在下回紮營時讓臣探查一番。」
不拘禮節的大帝擺了擺手:「但說無妨,若本王認為重要性足夠,提早安排你去查探也並無不可。」
「是!」戴斯提拱手行禮:「方才緒空所言提醒了臣一件事──雲海大地人煙稀少,不該有辦法誕生如此大量的魔獸,那麼若不是這兒有其他能夠生成魔獸的辦法,就是有某種手段將大量的人類運到雲海大地上。」
「喔?」祖安雁聞言後沉思,他雖說是以武力見長的國君,但治理帝國多年也積累了不少經驗,很快就領會到謀士戴斯提想表達的重點:「若存在培育魔獸的地方,那我們就能將其搗毀,減少國家受到的威脅。」
戴斯提頷首:「正是。」
「倘若神明有手段將人類運送到雲海大地上,那就麻煩了。」緒空對此感到擔憂,若他們此時聽見的哀號聲都出自於貨真價實的人類靈魂,那後者成真的可能性還更高一些。
詠夏對緒空彎彎繞繞的講話方式有些不滿:「都成了蝙蝠種了,怎麼你這兜圈子的個性還是沒能改掉?若祂們有運輸人類並化為自己手下的管道,我們想辦法封掉便是。」
「……這倒是。」緒空豁然開朗。
詠夏自從甦醒以來也度過了約莫半年的光陰,儘管時間不長,但她除了學到各種人情世故以外,更靠著超絕的感官習得了各式知識。本來就很靈光腦袋加上她勇往直前的性子,讓她愈發落落大方、美麗動人。
緒空不由得看著她的側顏發怔。
明明她和霞婉柔的個性天差地遠,但因那份渾然天成的自信而產生的魅力,卻又何其相似?
他憧憬著勇敢面對世間惡意的姊姊,依戀著她給予的溫柔與暖意。然而也許是緣分不到吧?給予庇護的家庭破碎、霞婉柔更是率先放開了手,讓他苦苦追尋依舊無果。
而在他最絕望的時刻,詠夏就像一道強光,闖入了他的生命裡。
當初霞婉柔曾牽著緒空的手逃亡,卻在最後為了保護他而放開了他的手,與他道別。
也讓他迎來渾渾噩噩的黑暗日子。
直到詠夏牽起他的手,緒空才終於突破桎梏,走出了困住他已久的王國。
是啊,走出了一個困境,卻發現更深沉的惡意正在逼近。
也許陰雲未散,美好的未來仍不明朗。但,緒空再也不會放棄了,詠夏當初助他走出故步自封的困境,他也該讓她無憂無慮地漫步於光明──滿面笑容才是開朗的她應該有的模樣;光鮮亮麗的世界才是她理應居住的地方。
不能再畏縮了。哪怕得將漫天烏雲連同神明一同斬去,他也想還詠夏蔚藍的天際。
「妳說得對,若神明有辦法運送人類並將其轉化為奴僕,將那方法堵死就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只須找到封印火神之處,其他再隨機應變便得了。」
被擔憂所擾的心沉靜了下來,緒空如今想守護的事物不多,此刻,只要好好牽著詠夏的手就夠了。
詠夏對他的轉變一瞬感到詫異,隨即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全然不推卻他的好意,緊握他的手,一同飛向夜空。
儘管他們全然沒探查到附近有生命體,但直覺卻不斷以危機感的形式告知他們仍處在危險中,不得不令擅長幻覺蝶術的戴斯提耗費黑色靈力,隱藏一行人的身影。
好在,境界神本來就是掌管黑色靈力的神祇,祂所在的雲海大地自然不缺靈力,讓戴斯提掩護眾人不費吹灰之力。
離地數十尺,視野開闊了不少,他們這才發現這雲海大地還真的就是一成不變的紅土與枯木,和以前緒空與詠夏探險過的日丹神雲海大地差太多了。
好在祖安雁大帝觀察力遠超常人,一眼就看出格外突兀的地方,用食指指出方位引導一行人。
「不會吧,還真有魔物?」詠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約一里外有一隻身體瘦長的人形黑色魔物,但她根本無法用回聲定位探測到牠!
「……看來我們太依賴蝙蝠種獨有的感官了呢,境界神卡涅畢竟是掌管幻覺的神祇,我早該想到感官失靈的可能性的。」緒空對於自己的誤算很是悔恨。
好在他如今心境成熟不少,沒有為此愧疚太久。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回能在吃虧前察覺自己的盲區,算是一樁好事。
早受夠枯木林的賽梅特倒是來了興致,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朝祖安雁問道:「老大,怎辦,要去探查嗎?」
還真是沒危機感啊……
緒空見心思單純的帝國人早已把目光放到下一件事,不由得苦笑。雖說他依舊無法接受像賽梅特那般隨便的處世態度,但不得不說,他多少有些羨慕像他那般隨遇而安的性格。
有這樣不會在乎夥伴過失的同伴,我也不會在小事上糾結太久,這也許也能算是我的幸運吧!
而詠夏見緒空不再糾結於過錯、甚至勾起嘴角笑了起來,這才欣慰地移開視線。
她向大帝提出自己的看法:「我們這會兒還有先手權,只要用幻覺蝶術隱匿動靜,觀察魔物的動向並探查牠們身上是否有迴避回聲定位的秘密,我想還是能輕鬆做到的。」
緒空想了想,分析道:「這人形魔物手持的葫蘆有些特別,那不容忽視的存在感讓我覺得很可能是神器……也許這魔物擁有智能,冒險一下去探查他究竟在做什麼我認為是必須的。」
「哈哈哈!」祖安雁爽朗地大笑三聲,朝魔物的方位飛去:「屬下太優秀可真省事。跟上本王,咱們這就去瞧瞧這魔物在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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