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緒空最初砍中的那一劍純粹是出奇才得以制勝,涅提比在綠農那不斷切換干擾模式的幻覺蝶術影響下,反應竟毫無遲滯,甚至還能邊躲過道巧放出的毒藤蔓,同時擋下速度首屈一指的藍邈那犀利的斬擊。
這狀況就好比手腳都被捆住的猴子,卻能只靠像離水的魚那般單純的跳躍,便在令人眼花撩亂的雙劍之下舞動,而不受到任何一丁點傷害,真可謂神乎其技。
緒空也並非閒閒沒事做,他堵在通往被詠夏打垮處的途徑上,已然逼退了好幾次試圖溜走的涅提比,再讓黃震與負傷的藍邈再次把這實力上半隻腳踏入英雄領域的雨猴給趕回去。
看著只剩上半身的藍邈,緒空感到胸口有些悶悶的。雖然他沒有資格對別人的生命意義說三道四,但看著無面者們被偷天換日的手法給欺瞞,毫無怨言地活在虛構世界之中,還為了與前世或今生犯下的罪業都毫不相關的人們奉上性命,他就覺得很是難受。
但誰又能說自己的思想都並非出自於他人,而且都代表著正確?緒空連自己的目標都已然迷失,他又怎麼去否定將死之人心中最後的寄託呢?
因此,即使看得難受,作為旁觀者的緒空也絕不會去戳破無面者們無知的幸福。他既無法保證知曉真相會是更好的選擇,也沒法許下給予無面者們幸福的承諾。
緒空再也沒有空出的手,能去握住除了姊姊以外的任何人了。
涅提比再度試圖突圍,他自爛泥中跳起,踩著垂直的土牆飛速前進,後面還跟著鱗粉逐漸黯淡的藍邈,以及鎧甲上附著一層薄冰的黃震。
下一瞬,涅提比跳離了土牆,力道之大甚至讓其表面土崩瓦解。即使是緒空,在略顯昏暗的此刻也只能勉強看見涅提比模糊的身影,但他仍然能感覺得到,那如水晶般透明的刀已然近在咫尺。
這回涅提比用上的技法是螳螂步,一種因螳族而得名的移動方式。在短距離移動的前提下,螳螂步快如閃電,猛如爆竹。這就好比,前一刻某人在五公尺外看著你笑,你正納悶那人是誰,下一刻他便踩了螳螂步,斬斷了你的頸並將頭顱攬入懷裡,你只以為自己只是和平常一樣眨了下眼,殊不知意識將永遠墮入黑暗。
溫熱的血像是瞬間降到了冰點,恐懼在緒空的體內流竄,他就是因為無法克服緊張、害怕與自卑,才會接連遭遇失敗。
這回要是失敗了恐怕難逃一死,即使能靠再生力保下一命,肯定也會經歷很痛苦的康復過程。
緒空好想選擇安穩地招架涅提比的刀,他想待在自生院、想做些安全又能有穩定薪水的工作,也想過上平靜的一生。但他不允許自己再繼續躊躇不前了,好不容易被詠夏的那一拳給激勵,又怎麼能龜縮回舒適而不思進取的過去?
我不希望霞姊受傷。然而我的期望終究只是出於私心,她推開了我,拒絕了我的保護,就是善意並非必然能造就最好結果的證明。緒空問著自己,究竟是從哪天開始害怕失敗,開始畏懼自己會受到傷害?
答案肯定是從第一次失敗的那天,也是第一次被姊姊拒絕的那天。
那下著傾盆大雨的那天,也就是霞婉柔暴露了蝙蝠種身份的那一夜,擋在父親斬下的劍面前的緒空,因霞婉柔的拒絕而被那一劍葬送了絕對防禦的傳說。
「面對高牆,懦弱的人選擇抱頭痛哭⋯⋯」緒空在不知不覺間,在心中默念著詠夏對他說過的話。
「小空,你要變得更強⋯⋯」姊姊的聲音迴盪在他的腦海裡,餘音繞樑而久久不停歇。
「吾定是要回到有吾之家族歡笑的樂園!」涅提比扯開喉嚨發出的吼語是如此接近,就像是一頭雄獅於距離緒空的臉不到一寸怒吼著。
但緒空毫不退縮,面對逐漸逼近的刀,他終於揮出了最速的劍。鋼質的劍身在黑暗中毫無色彩,但注視著涅提比的緒空不用瞧也知道它正描繪著最美的軌跡,就像過去與母親練習的那數以萬計攻防一般,讓人心醉神迷。
為了什麼變強,這還用問嗎?
自己當年親口說出的約定,不就早已把答案深植於心了?
「我要強到足以開創讓妳能笑著的樂園!」緒空用人族語吶喊著,其聲量之大甚至壓過了涅提比的吼聲,就像詠夏揮出的那一拳一樣,以氣勢震撼了天地。
隱沒於黑暗的劍在這時被強光給照亮,那是自緒空身後放出的眩目光芒,耀眼的光輝從他那消失了兩年之久的純白色光翅上頭發出。那僅剩左半邊的光翼照亮了涅提比因使出全力而扭曲的臉龐,以及那繪出美麗的曲線,與寒霜擦撞的手半劍。
擦撞時兩把劍就像互相吸住彼此一般,停頓了,幾個心跳的時間,才再次發出清脆的聲響同時分開。
只見寒霜大刀像是撞上絕壁後被鎧山給壓住一般,被一股龐大的力道給彈開,無可避免地牽動了涅提比的身體,他此刻就像搭了條破爛的船行駛於驚濤駭浪下,若沒使力恐怕整個猴都會被翻得上下顛倒,到時說不定雙手一挺就可以現場學倒立。
雖然僅有在特定的角度下才得以成立,但這依舊是緒空第一次成功以單手使出了天壁劍,他的喜悅溢於言表。
涅提比在驚訝的表情中架勢破綻百出,眼前發生的事情已經超乎了他的想像,實際上他不該硬撐著身體導致僵在那兒動彈不得,而是該委身於反彈的力道,順著力量往後跳躍,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但舞蝶界的戰鬥一直都是如此瞬息萬變,常常一個疏忽就會斷送性命。即便再怎麼人高馬大,一劍下去就算沒能斬首,光是被劃破頸動脈那人就凶多吉少。
沾滿爛泥的毛早已混雜鮮血,涅提比此刻又被緒空身後的道巧放出的毒藤蔓給貫穿,什麼防禦也做不到便被緒空補了一劍,左腿根部的萬劫草環「啪」的一聲斷裂,無力地飄落於惡臭的泥裡,隨即被雨猴的血給染紅。
藤蔓一收回,萬劫草環的效力才真正發揮作用,然而肉身還未完全癒合便再次被無數的斬擊給切割,黃震用大劍自涅提比的肩頭施放了一個怒擊,而藍邈從背後貫穿了他的背闊肌,短劍撕裂了肋間外肌,最終刺入了心臟。
短劍拔出時鮮血如注,涅提比左右兩手的萬劫草環同時斷開,雖迅速復原了傷口,卻也代表保命符已然用盡。
這會兒才好不容易取回身體平衡的涅提比,終於只剩下了最後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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