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萬喚始出來,好在緒空背後的光翼出乎意料得聽話,在被呼喚出來的剎那便凝聚成拳頭的形狀,像搥桌子那般砸中地面,反作用力隨即讓他朝反方向迅速彈飛,閃躲過了蟻人那貫穿大地的一擊。
在半空中他用右手掏出了急電彈,艱難地按下開關後立刻往蟻人的頭上一扔,雖然因沒有知覺而難以控制準頭,但好在這回相當順利,筆直地往蟻人的面部飛去。
蟻人試圖躲避卻不料炸彈依舊在他的頭盔旁炸裂,火藥炸開了蟻人的頭盔和肩甲,讓女性的面容露了半臉出來,並在下一刻被四處噴濺的電氣石給捅成蜂窩,眼球因電流帶來的痛楚而胡亂轉動。
已然揮出的斧頭並不會因此停下,在這時勢頭不減地與地表碰撞,讓大地像鼓面一樣發出轟鳴。半徑三十尺內的土石皆受到衝擊的影響,崩毀、碎裂,最後塌陷。這斧頭想必有增強威力的特性,否則怎麼可能比錘子的破壞力還要更驚人!
緒空的落點依舊在被這一擊影響的範圍內,一踩到坍方後的地表就因為碎石無法承受動能而連人一同滑落,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蟻人的身影再次加速⋯⋯
這回是緒空判斷錯誤了,他本以為再使用一次瞬移那鞋子外型的神器就會過熱,然而卻沒想過這神器還有別的加速技能可以使用。
好在威脅性沒有方才的瞬移那麼高,緒空的動態視力完全能捕捉蟻人的動作,他配合對手以全身力道甩出的怒擊,以光翼砸向傾斜的鬆散土壁調整角度,才終於在整個人往大坑底部下滑的同時擺出了能順利使出天壁劍的架勢。
對獵蟻使用時之所以會失敗,實際上是因為緒空依舊深陷於天壁劍唯一的那次失敗之中,以及缺乏自信所導致的恐懼,讓他再也無法於最佳時間出手,總是會早了一步揮劍。
但他在與涅提比一戰時克服了恐懼,他理解到比起失敗,自己更害怕的是失去那願意為霞婉柔付出一切以求改變世界的決心消弭。若橫豎都是死,也該貫徹信念而亡。
須臾間,蟻人雙手握持重達百斤的戰斧,與緒空單手揮出的手半劍正式交鋒。銀色與緋色的金屬以相反的方向碰撞,隨即彼此交纏,一切就和與雄蟻對決時成功的那七次天壁劍一樣順利。
緒空的怒吼彷彿和大氣共鳴,震動追著返家的金輪獸,把牠照耀世上的最後一點餘暉給趕跑。緒空的光翼染上了火紅,血之根源將血液化為爆發蝶術的燃料,赤色的靈力燒紅了半邊的天空。
夜晚正式降臨,卻既不寒冷也沒一丁點的黑暗,光芒以緒空為中心向外放射,他儼然成了真正的日丹。
接下來戰斧被停住剎那,再被疊加爆發蝶術的天壁劍賦予角動量,最終往外被彈開並牽動蟻人的身體導致架勢崩壞。緒空趁機上前一個跨步踩上她的大腿,從上方貫穿被炸開的頭盔,將劍身送進蟻人的大腦,切碎其中樞神經並取得勝利──本該是這樣的。
然而,與長劍碰撞的戰斧並沒有停下來,蟻人壯碩的肌肉在鎧甲下隆起,硬是抵消了向外彈飛的力道。
緒空楞住了,充足的自信讓他沒能注意到──不,是沒法相信天壁劍無效的現實。雨恆贈予的手半劍在傾刻間支離破碎,他緊握劍柄的左手也因反饋的力道而扭轉,手腕、手肘都往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肌肉與肌腱也產生了常理中不該發出的悲鳴。
現實的殘酷讓他大驚失色,內心裡扛起整棟房屋的他被黑夜給壓垮。屋內的絕望呼朋引伴,俄頃間,外在世界的絕望紛至沓來,有些坐在房屋上,有的則圍繞著緒空開懷暢飲,聊至酒酣耳熱還不肯消停。
但緒空沒有敗給足以灌滿月湖上千遍的那些絕望,他的雙腿發軟、手臂失去了知覺、肋骨被壓斷,再怎麼努力也吸不到空氣,然而他的腦中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就此放棄,在最終他的視野成了一片空白⋯⋯
極短暫失去意識的他靠著劇痛重回了現實。腦海裡的空白畫面揮之不去,他便索性不去思考,憑藉本能一揮光翼,後腳順勢發力將身體向後推送,而前腳拖行好讓姿態不會因跳躍而崩潰。
折斷長劍的斧頭已然來到緒空的面前,他在胸口架起了臂盾,與戰斧撞擊後將他的身子又往後推了一些,心臟終於脫離鋒利的斧口能搆到的範圍。
然而斧口終究還是陷進了盾牌之中,砍穿了一寸厚的鐵盾,讓緒空被割斷的右前臂無力地落於大坑之中。
順利逃脫的緒空右腹有一條橫向的傷口,畢竟就連鐵製的盾都擋不下那斧頭,皮甲更是毫無半點作用。好在傷口很淺,僅是皮肉傷而已。
老實說緒空已經無暇管控腹部的傷勢,被斷了前臂產生的痛,就像是拿刨絲器反覆把他的血肉連同神經一同刨成肉絲那般難以忍受。嚴重變形的左手也沒好到哪去,他幾乎要因為雙手的疼痛而昏死過去,要不是傷口奇蹟似得沒有流多少血,就算用意志力也無法抵抗貧血倒地的結局。
與之相對,蟻人則不慌不忙地從凹坑裡走了上來,臉上嵌入的電氣石隨著噗滋噗滋的聲音,連同少許鮮血一同從血肉中噴飛了出去,落於被枯葉覆蓋的地面。
緒空那隨著呼吸反覆在清晰與模糊間交替的視野,捕捉到那柄戰斧上頭出自於他的鮮血正逐漸消失,而蟻人臉上被炸彈弄傷的傷口則迅速癒合。
那斧頭神器⋯⋯甚至可以回復生命力嗎!他咬牙切齒,再次感受到眼前的絕望有多真實。
右手的斷面突然間像泡進了鹽水中,疼到他想掉眼淚,但他只允許自己用扭曲的醜臉硬是忍過去,現在可沒讓視野被淚水模糊的餘地。
隨後緒空感覺自己失去的前臂處都和斷面一樣痛,正當他以為這是幻痛時,才發現空蕩蕩的右手從截面爆出了大量肉芽,粉色的肉芽彼此糾纏並長出粗大的血管,隨後汲取緒空的鮮血繼續進行爆發性的成長。
「啊⋯⋯啊啊⋯⋯咿啊啊啊!」這是他第一次痛到哭天喊地,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的肉芽彼此交纏,斷臂重生的過程就像不斷重複長出恆齒再將其拔掉那樣疼。
扭曲的左手帶來的痛楚也沒溫和多少,骨折復位與撕裂的肌肉重新接合同樣像是在接受酷刑。過程就像把形狀不符合的積木給硬塞在一起,若正方形塞不進全等三角形內,就不停扭轉並施力直到積木變成泥狀,便能完美地填滿三角形,最終完全融為一體。
見緒空分神在復原傷口而沒法防禦,蟻人打算趁機將緒空誅殺,卻在此時聽見了自己的主君氣急敗壞的喝斥聲,她不由得回頭看向聲音的源頭,只見羽嵐氣喘吁吁地奔跑著,卻因為襦裙過長的下襬而移動緩慢。
「茜!我不是說過不准殺他了嗎?妳還不快給我停手!」羽嵐邊喘著粗氣,一邊指著茜用仍帶有稚氣的聲音破口大罵。
「恕難從命,您太過在意這男人了,留能用奇特劍術的這廝肯定後患無窮,怕是會威脅我國的根基與您的安危!」茜掄起斧頭準備永除後患。
但她舉起斧頭時卻赫然發覺狀況不對勁,野性直覺不停地在腦內敲響警鐘,她連忙將感知範圍擴大,隨即一道殺氣像是冷冽的冰柱貫穿了她的身體,其兇猛程度像是要讓臟器在剎那間被做成烤串,絲毫沒打算留點情面。
以保護蟻后為第一優先的她自然選擇了撤離,單手抱住羽嵐就啟動了幻影飛鞋的技能「幻影步」,瞬間移動了數十尺遠。過熱的幻影飛鞋讓茜的腳掌像是踩著燒紅的鐵板那般痛苦,她卻依舊面不改色地將羽嵐摟在懷裡,看著憑空出現在那少年面前的純白美人。
她從沒想過在實力差距如此懸殊的狀況下,自己竟然沒法給予這少年永夜般的絕望,全力描繪出的黑夜還反被染為白晝!這回甚至得落荒而逃,簡直是奇恥大辱。
但茜也並非不識大體之人,比起個人的尊嚴問題,羽嵐的安危絕對要來得重要百倍,她邊呼叫其餘的兵蟻、獵蟻與人形蟻幫忙拖延時間,邊想著安全逃脫的方法,並對突然出現的威脅怒目而視。
眼前的女人穿著一襲繡滿金邊的白色長袍,與長袍同色的過膝長靴下踩著剛才差點讓茜身首異處的白銀色長劍。純白的人與劍一同漂浮於半空中,而那金色的雙眸不帶半點感情,冷冰冰地釋放著殺意。
ns 15.158.61.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