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叉子給刺穿,淋上沙拉醬的葉萵苣發出了酥脆的聲響,聲音自高級餐廳提蒂耶米的雙人桌上擴散,卻只是撞在無形的結界上頭便無力地停下了腳步,被迫留在詠夏和緒空兩人獨處的小空間。
柚木桌上擺著燭燈,上頭放了塊琥珀,在些許的溫熱下散發出柔和的甜香,香氣所及之處形成了阻絕聲音的結界,圍出了能聽見兩人鼻息聲的小小世界。
詠夏對那躍動於舌上的酸甜滋味不為所動,她想向緒空抱怨蝴蝶種的飲食文化怎麼動不動就是吃草,卻看見他臉上洋溢幸福的笑容,正津津有味地把小番茄往嘴裡塞,只好將卡在喉頭的埋怨咽了咽,硬是吞回腹中。
「虧你遇到那破事後心情還能這麼好啊?」
詠夏把叉子放回盤上,將整盤生菜推向正在大朵頤的緒空面前,右手托腮,那像是把整片星空塗抹於其上的黑色美甲很是惹眼。
「畢竟上回能在這麼高級的餐廳用餐,已經是我還住在帕比洛城的時候了。」
詠夏看出了他眼中的難過,便也不打算追問到底發生了些什麼,默默用小湯匙挖了口洋芋泥,在把銀色湯匙放入嘴之前說道:「帕比洛城是王城吧,你有在這上城區的餐廳用餐過?」
「嗯。」緒空點了點頭,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歡聲道:「因為霞姊有帶我來過,她還餵我吃了口薯泥,我還記得那⋯⋯嗚咕!」
本以為這是緒空的愛店,想不到竟然是因為和姊姊在這兒進行過餵食秀才樂成這副德性!這讓自從入了上城區就渾身不自在的詠夏不由得發了火,把手裡盛了洋芋泥的湯匙恰到好處地放入了他滔滔不絕的嘴。
不一會兒,她把湯匙從捧著臉頰陷入回憶的緒空口中拔了出來,同時回憶起了在鬥技場外遇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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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場上頭的植被開始燃燒後不久,在賭博中失利的貴族們接二連三地從出口離去,詠夏和緒空久佇的大道上頓時擠滿了人,人群本能地對詠夏感到恐懼,誰也不願意靠近位於人潮中心的那朵豔麗的朱槿,彷彿畏懼著本該不存在於這世界的太陽會從她的腳下升起,讓萬物融化、回歸塵土。
然而詠夏聽到了後頭的浪潮。那並不是舞蝶界大陸邊界的浪花聲,而是數人、數十人,乃至上百人跪於大理石地的聲響。
跟著她的視線一起回過頭,緒空終於也看見了人海掀起的浪,直到前一刻都還怒髮衝冠的賭客們連點猶豫都沒有,在看見那龐然大物後便委身於重力,頹然跪於大地。
那是個胖得像顆球的男人,臉上的贅肉讓他看來就像一隻金髮的癩蛤蟆,除了特定部位被改造出不合比例的巨大以外,全身沒有一處少了贅肉,身上被層層疊疊的綾羅綢緞給包裹,卻像勒住粽子的棉線那般對溢出的肉絲毫沒輒。
哄鬧的貴族們轉瞬間鴉雀無聲,眾人如骨牌般井然有序地拜伏於地,沒幾過幾個星隕,跪拜的隊伍就從大街的彼端一路延伸到詠夏的鞋跟後頭。他們就像被挖開的馬鈴薯泥那樣留著一條路讓肥胖的男人通過,像極了洋芋泥上頭鋪著的剝殼死蝦子,連顫抖都不被允許。
嘴中的洋芋泥就像摻了海水,鹹到讓詠夏皺起了眉頭。
她見到緒空本能地想跟著跪,便一把揪住他的襯衫,氣道:「我有准你跪?」
「可他是芷家系的現任家主,不跪不行啊!」緒空急得跳腳,卻不知該怎麼向她解釋,雖然他們有著令牌保護確實可以不用跪,但被這人盯上可麻煩得很!
也沒來得及讓兩人拉扯,記憶中那撲鼻而來的香水味就壓過了服務生端上的濃湯氣味,穿著暴露的麗人們各個抹著胭脂粉黛隨隊前行,而裸著上半身的八位壯漢則抬著寬敞到讓人比起椅子更覺得像張床的躺椅,上頭坐著比葛雷湖的巨蛙還更醜陋的金髮癩蛤蟆與一名粉髮的英俊小哥,兩人舌吻的吸吮聲蓋過了用叉子刺入烤吐司的酥脆聲響。
「癩蛤蟆也能當鳳蝶種大家族的家主?」詠夏心中對蝴蝶種的疑惑與厭惡,已經比嘴裡嚼著的那沾了濃湯的吐司還稠了。
「這要看人的出生,以及有沒有才幹。至於蕩饞,兩個樣自然都有。」
「呵,看起來確實蠻能幹的。」詠夏戲謔道。她也不打算繼續堵在路中央,抓緊緒空的肩膀打算把他翻過身來,好讓自己能抱著他跳出這條大路。
唾液交換發出的聲響霎時停歇,蕩饞用那幾乎被肥肉給埋住的藍眼盯著詠夏,舔舐般的視線先是看向鞋,隨後掃過裙擺停在腰,最後再略過大小不夠驚人的胸,直勾勾地瞅著她精緻的小臉上頭那不可一世的傲慢表情。
「別動!」蕩纏的聲音宏亮如鑼,連詠夏都愣了一剎那,給他了一個空檔。
蕩饞將粉髮男子推開,獨自躍下了躺椅。他展開黑色的蝶翼,在空中華麗地翻了幾圈,一改先前那如一坨爛肉般醉生夢死的形象,靈活地落於詠夏的面前。
五分熟的芙爾肋排布滿了油花、以黃酒為基底調製的「一夜致富」仍冒著泡。然而,油的香味蓋不過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的男香;氣泡酒的泡沫爆裂的音響刺激著耳蝸,卻不敵蕩饞那黏膩的嗓音。
「我本以為自己已將世上的美女覽盡,全王國除了一人以外皆唾手可得,於是便嘗試了一會兒男色,挺新鮮的。」蕩纏幾乎有一個半的詠夏那樣高大,像極了對食物垂涎欲滴的猛獸。
肋排被餐刀切開,海鹽在油亮的肉塊上閃閃發光,與肉一同入口即化,卻讓詠夏覺得有些反胃。
「媽的,你這肥肥獸比緒空還囉唆。你的性癖干我屁事,快回家把你身上的屎味洗掉好嗎?」詠夏忍無可忍,蕩饞身上那薄荷的香氣蓋不過數十種氣味攪和在一塊兒的惡臭,熏得她破口大罵。
好巧不巧,「一夜致富」裡也放了薄荷提味,是一杯涼爽的調酒。薄荷的沁涼竄入詠夏的鼻腔、灌入她的胃,沒覺得變富有就算了,反而產生徒染一身銅臭的錯覺。
詠夏話語剛落,抬躺椅的男人們早已放下手邊的工作,抄起傢伙打算直取她的性命。然而蕩饞揮了揮左手,蝴蝶袖隨之劇烈的晃動,壯漢們見此便安分守己地握著武器站得直挺挺的,一動也不敢動。
「境界神卡涅,請以祢的力量進行估價。」蕩饞肥大的手指夾起了一本小冊子,翻開了全新的一頁,喊出了在王國的上城區司空見慣的那句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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