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詠夏提醒,緒空才赫然發覺鎧山的夜突然靜得不可思議,再也聽不見人類的聲音──取而代之的,野獸的低鳴與咆哮聲讓人毛骨悚然。
慶典的歡愉被口水滴落的聲音給滲透,再也沒有人膽敢發出哪怕一絲聲響。
包括長老在內,鎧族人們陷入了恐懼與不安的情緒中。他們恐而不慌,彷彿連驚慌失措都在他們的恐懼範圍,只敢屏息並強作鎮靜,憋到滿臉通紅都不願喘一聲。
緒空為自己的鬆懈感到後悔,想趕緊打起精神,卻發現濃烈的倦怠感襲捲而來,讓他的意識有些模糊。
「偉大的戰士與先祖,請見證我的勇猛,殺啊!」
遠方傳來男人的嘶吼,而緊隨在後的死前慘叫,終於打破了鎧族人的沈默,讓恐慌不斷蔓延。
然而,他們無法逃離這裡。
咀嚼聲、哀嚎聲,吞嚥聲、求饒聲,從幽深的森林中傳出,包圍了眾人。
然後,回歸了寧靜,靜得可怕,僅有液體撞擊土壤的微弱聲響規律地響起。
滴答,滴答滴答⋯⋯先是正前方,再來是左方右方乃至後方,周遭出現愈來愈多聲源,就像捕魚收網時那般,從四面八方逐漸靠近。
「虹彩。」
「咿啊啊啊!緒空,你別嚇我啊!」
鎧族人的視線這下全聚焦到這裡來了,若眼神能殺人,想必虹彩早已一命嗚呼。
若緒空有把所見所得記錄下來的餘裕,他肯定會替父親的書中關於鎧族的描述多添幾筆──他們確實崇尚強大,然而崇拜的對象僅限不會殺掉他們的存在。
在死亡面前,身為哪個種族似乎沒太大差異。即使是鎧族這般單純而勇猛的種族,仍必須用戰魂殿的謊言來麻醉自己的恐懼。
「妳剛才說『星辰』被放在村子深處的哪裡?」緒空無視虹彩那幽怨的眼神,繼續追問:「妳知道精確的位置嗎?」
「我是知道,但緒空你想幹嘛?我們都快死了你還想著祭拜英雄之墓?」
「若找不到那把劍的位置,才是真的會死。」
緒空話語剛落,某位婦女的尖叫便在一旁的人群裡響起,讓虹彩不由得轉頭去查看。
瞧見她因恐懼而聽不進自己的話語,忙著以七彩的瞳探向了族人,緒空深深嘆了口氣。
她肯定會看見族人們驚懼的目光都投向了同一處,隨後有些畏縮卻又無法抑止好奇心地順著視線,越過在營火下顫抖的影子,掠過灑滿月光的草地,瞧見剛踩出樹林的,那被染成暗紅色的腳爪⋯⋯
感受龐大壓力造成的心悸,她想必正順著銀白的長毛看見了宛如巨狼的身軀,以及接在白狼身體的──那掛著詭異微笑的人臉。
由嘴角扯出的笑容弧度超過了半圓,甚至把皮肉給用笑容撐破,扯出了鮮血。
被誇張笑容壓迫,那人臉的上半部全擠在一塊兒,簡直比肥肥獸的臉還要更為醜陋,
「啊啊啊──天啊!緒空緒空緒空快救我,怪物要來了,我們都會被吃掉嗚嗚嗚!」
「快說星辰在哪裡,不然我可沒能耐救妳。」
涕淚橫流的虹彩緊緊抱住緒空,不時轉頭看向人臉狼,驚叫道:「那怪物的臉我認得,貳斑大叔,是族裡的人啊!怪物,大家都變成怪物了。」
緒空早遇過比此刻更驚險的狀況,因此如今的他冷靜得可怕,只覺得虹彩那因恐懼而無法溝通的狀態實在令人煩躁。
逐漸成為巨狼的「貳斑大叔」踐踏挺身而出的鎧族,發出癲狂的笑聲,追上了逃跑的老人與孩子,準備用尖牙與利爪享受盛宴。
而變異為其他魔獸的人類則對虛弱的詠夏虎視眈眈,絲毫沒有和巨狼搶獵物的打算。
「罷了,詠夏抓緊我,要逃了。」
確認彼此的手有抓牢,緒空隨即施展空間蝶術,連同詠夏與攀附在他身上的虹彩一塊兒逃離現場。
由於不熟悉鎧山的環境,這回的瞬移距離並不長。百餘尺的間隔全然無法阻止魔獸的追蹤,才沒過幾星隕,牠們那疾馳時產生的震動就趕上了心臟的節奏,毫不留情地在後頭追趕。
「死定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緒空拜託你再瞬移一次!」
「星辰在那裡?」緒空冷冷地說道:「不說也無所謂,省得我浪費靈力救妳。」
「天啊,我說,我說總行了吧!在村子東面深處的墓地裡,那、那是把銀色的美麗長劍,有著略帶弧度的⋯⋯」
「停,知道在哪就行了。」緒空覺得之前旁敲側擊那麼久還不如威脅有用,突然有些心灰意冷:「我盡量把妳藏得隱蔽些,之後妳就自己躲好吧。」
沒等她反應過來,緒空就發動了空間蝶術,把這位僅能達到扯後腿作用的少女給藏進了狹小的樹洞,同時把自己與詠夏傳送到了村落的東半部。
有幾個掛彩的鎧族戰士圍住了不遠處的湧泉,爭先恐後地把臉埋到裡頭牛飲。緒空對他們粗魯的舉止不太有興趣,只以回聲定位能力留一份心眼,便將注意力集中到墳場裡頭。
只見和記憶中如出一轍的美麗長劍垂直插在土中,即使周圍有著無數武器與它一同充當墓碑,緒空仍一眼就認出了那有著波浪似外型的天青色護手。在傳說級神器前,其餘的兵器都成了陪襯用的破銅爛鐵。
嗯,我能感知到那群魔獸全然不理睬虹彩,筆直地朝我們這兒衝來,我想牠們的目標八成是詠夏。緒空得出了結論,卻仍無動於衷,對他而言目的已然達成,即使殘餘靈力不足以送他和詠夏兩人出鎧山,他仍有體力能抱著詠夏飛下山。
至於鎧族為何會變成魔獸,以及他們一族的命運究竟會如何?這些就不是他在乎的了。
「詠夏,這麼安靜可不像妳,身子還好嗎?」緒空摟著她嬌小的身軀,撫摸著金色的髮絲,感受那比常人高得多的體溫。
她睜開血紅色的眸子,眼神卻沒有平時的傲氣,反倒帶有些不安:「為了我冒這個險值得嗎?」
「並不只是為了你,我也是為了自己。本想來看母親最後一眼,然而她似乎不在這裡。」緒空早就探知到母親的墓裡空無一物。
「那把星辰有著汲取靈力的能力對吧?我猜大概是從損壞的復甦劍裡萃取出來的。」
「嗯,如今的我能自在操控翅靈,同時亦能看清靈力的流動,自然會發現妳的身體缺了血之根源,血液甚至沒法從環境中汲取靈力。」
見瞞不住詠夏了,緒空便乾脆地坦白:「我不確定妳的病根是什麼,但我猜測若能補足最低的靈力需求至少能治標,讓妳好受些。」
「奪走劍之後呢?如果鎧族一擁而上打算阻止你,你會怎麼做?」
「逃。若逃不掉的話,便殺掉阻礙我的人。」想起方才對虹彩釋出善意卻只是白費力氣,反而強硬些才終於達到理想效果,緒空也不再猶豫。
「緒空你還真喜歡上我啦,為了保護我竟願意做到如此程度?」剛遇見緒空時,失去記憶的詠夏就像個野孩子般單純而霸道。然而,經過時間的洗練她亦被磨去了稜角,在差點失去緒空後也有些失去了自信。
她苦笑道:「我值得你這樣改變自己嗎?」
聞言,緒空將她抱得更緊,低聲道:「沒有誰比妳更值得我改變了。這回若再不改變,我肯定會失去妳。」
就像霞姊為了不願讓我和她一起承受蝙蝠種的命運,而選擇離開我,詠夏肯定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我⋯⋯已經不想再失去了。
「是嗎?」詠夏掙脫了他的懷抱,張開蝙蝠翅膀後輕身一躍,便來到了星辰前。
將對她而言略長的劍給拔出土壤,詠夏俐落地空揮了幾回。
她依循記憶中緒空的架勢與步伐,有樣學樣。緒空從最初的不以為意,才過了百餘星隕就轉為瞠目結舌──詠夏竟無師自通,以緒空的劍法為基礎,改造為專屬於她的剛猛劍術。
要知道,她不久前還是使巨斧的,從沒握過劍。
上一個在緒空面前展露如此壓倒性才能的,僅有霞婉柔一人。
「既然你這麼喜歡我,那我可得努力些,讓你別因為我而陷入與翅靈對衝的狀況,誰叫你這呆瓜要是被翅靈取代了可會讓我難受的。」仍有些疲態的詠夏嫣然一笑:「畢竟我喜歡的可不是你那片翅膀,而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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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抱歉各位,最近的更新都有些遲了。最近寫作上的狀況不太好,一章想了許久,花了兩倍以上時間還是寫不出滿意的內容,好在這章的後段有抓回一些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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