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之時已是夜晚,祖安雁下令軍隊整備至大報時星經過天頂之時──距離攻打東北大教會約莫還有兩星刻的時間。
霞婉柔與緒空坐在房間外的會客室沙發上,前方那打蠟過的木桌放著雕刻著栩栩如生之飛龍的花瓶,瓶裏頭種著盛開的白水仙花,旁邊則擺著一面鏡子。
至於一個不小心在會議中睡著的詠夏,則在早些時候就被緒空抱到一旁的單人躺椅上,還貼心地讓她抱著噗嚕噗嚕玩偶並蓋上小毯子。
「小空,你就別生悶氣了嘛,快點來責備姊姊。」霞婉柔拍了拍柔軟的沙發,笑得燦爛。
「……婉柔姊妳也太期待了吧,若我照做不是反而獎勵到妳了嗎?」緒空對於興致勃勃等著被罵的霞婉柔感到傻眼。
但他同時也覺得很是懷念,畢竟他熟悉的霞姊本來就是喜歡和自己打鬧、捉弄自己的可愛存在,平時的溫柔表現僅是她個性的冰山一角罷了。
嗯……論喜歡和家人打鬧這點倒是跟母親一個樣,雖然霞姊只對我展露這一面就是了。
「嘿嘿,不管小空說什麼對姊姊而言都是獎勵,照小空喜歡的方式來就行了。」計謀得逞的她俏皮地吐出舌頭。
緒空淺淺嘆了口氣:「我也知道婉柔姊是會量力而為的聰明人,過去妳獨闖雲海大地一事我就不多言了。但被千手族給捉住又是怎麼回事?以婉柔姊妳的實力是不可能被這種小角色生擒的吧?」
她以食指搓了搓下巴,有些欲言又止。
「如果婉柔姊不想說的話也……」
「不,我認為是時候和小空坦白了。」霞姊一改先前隨興的態度,直視緒空的藍眸:「小空從我和大帝只能勉強打成平手這點也能猜到八成了吧,我暫時失去蝙蝠種的力量了。」
聽到姊姊用「我」來自稱,緒空不由得挺直了背脊:「仔細一想,在日丹神雲海大地上頭遇上婉柔姊時,妳也完全沒動用蝶術……」
「嗯,所以姊姊我一個不小心就被千手族逮住囉,好在帝國軍來得很早呢。」
「沒有恢復力量的辦法嗎?」看著比起以前虛弱不少的姊姊,緒空感到憂心忡忡。
「老實說,維持現狀對我來說才是最安全的呢。」霞姊露出意味深長的苦笑:「對雨神而言,人形蝙蝠種是最大的目標,若祂的使徒發現我的力量回歸,那我可就馬上成為眾矢之的了。」
「可是,就算沒有婉柔姊妳失去力量,他們也沒有打算輕易放過妳呀!」
霞婉柔輕撫緒空的腦袋,順帶幫他把凌亂的瀏海整理好:「放心,上回的情況有些特別,平時姊姊不會隨意冒險的。」
緒空素來維持著「不隨意打探姊姊」的習慣,但這回他擔憂之情終究壓過了自己的原則,追問道:「當時是怎樣的狀況呢?」
沒想到霞姊一臉為難,再三考慮後試探道:「就不能不說嗎?」
「不行。」緒空這回說得斬釘截鐵,他再清楚自己姊姊的個性不過,若不打破砂鍋問到底,肯定要被蒙在鼓裡。
「唉,你有多固執姊姊也是知道的,就跟你說明白吧。」總是冷靜、有餘裕的霞姊白嫩的肌膚因羞恥而通紅,讓緒空覺得很是意外。
他心裡溫柔的那一塊,對於強迫霞姊感到牴觸;然而看著姊姊這新鮮又惹人憐愛的表情,他感覺有股未曾有過的感受油然而生。
原來掌握主導權的感受是這麼欲罷不能,難怪姊姊總愛捉弄我。他如此做出了總結。
經過短暫的停頓,雙頰羞紅的霞婉柔終於掩面說道:「那時是小空差點於史拉法蟻國殞命的時候。正被千手族狩獵的我明知道幫不上忙,但還是無法按耐住焦急的心情,一個衝動就試圖正面突破陷阱……然後就被捉住了。」
「……原來婉柔姊也有犯傻的時候啊。該怎麼說呢,果然因為觀點不同就彼此排斥、因為種族相異就試圖欺壓實在是太愚蠢了,這些一點都不重要啊,我們終究都是會犯錯的人類。」緒空身體前傾,輕輕把她用來掩住顏面的手拉開,看著不願回想丟人過往的姊姊,真摯道:「婉柔姊,近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害我都差點給忘了。謝謝妳過去送給我的生日禮物,要是少了那蘊含海量靈力的珊瑚,我十之八九是撐不過那一次劫難。」
霞姊究竟是如何得知我當時的情況呢?緒空雖然很是好奇,但他並不打算逼問霞婉柔。對他而言,目前知道霞姊一直守望著自己,足矣。
「那珊瑚碎了吧?我早些時候有請大帝替我準備一個更完整的。」霞婉柔手腕一轉,輕巧地掙脫緒空的手,從口袋裡掏出有竹筒那麼粗的粉色珊瑚,遞給了緒空:「就給你當護身符啦,雖說我沒法使用蝶術,但靈力還是有的。」
「果然婉柔姊對我最好了!」
「行了行了,你的小女友還在一旁裝睡著呢,小心晚點兒被她教訓。」她揶揄道。
「呼嚕嚕嚕……」自詠夏那兒傳來的鼾聲,在緒空轉頭去確認她的狀態時變得更大聲了。
「……詠夏,再裝就不像了。」
裹著毯子的詠夏睜開了左眼偷看,見緒空一臉認真,連忙睜大雙眼高聲道:「哼!我就想等看看你何時會說到我的事!」
「我這不就正好要說到了嗎,就這麼不信任我?」
「嗚……我明明是不想打擾你們姊弟倆敘舊,也沒想偷聽的,但太在意內容了所以我實在睡不著嘛!」
「咳咳,總之婉柔姊妳肯定也有看出來了,詠夏近來的狀況不太好。似乎是因為沒有血之根源,因此無法從大氣吸收靈力,如今是靠著母親的愛劍星辰才能勉強維持基本體能。」
「嗯,狀況姊姊理解了,所以小空想問可否把她治好?」
「對的,會議結束時大帝也有和我討論,我們一致認為這回攻堅東北大教會不能讓詠夏同行。」緒空語調一轉,有些期待:「當然,若是婉柔姊有辦法治好她就另當別論了。」
「小空究竟把姊姊當成什麼了……雖然很想這麼吐槽,但確實有辦法讓她能隨心所欲使用蝶術呢。」
「我就知道婉柔姊肯定什麼都會!」緒空笑逐顏開,不過下一瞬又有些擔憂地追問:「但會不會對婉柔姊造成什麼負擔?」
「小空還是一如既往得體貼呀,姊姊很欣慰呢。」霞婉柔從沙發站起身:「雖然確實多少會有影響,不過反正如今空有靈力不能使用蝶術也成不了事,不如讓詠夏恢復戰鬥能力才是上策。」
「真的不會有事嗎?折損壽命、讓婉柔姊無法變回蝙蝠種、變得容易生病、更怕金輪與日丹……這些都不會?」
「都不會。」對於過度擔憂的緒空,霞婉柔不禁笑了出來;「姊姊哪次騙過你了?」
「就是會擔心嘛,畢竟才剛知道婉柔姊也有莽撞的時候。」
「也事呢,口說無憑,要證實自己沒說謊何其困難?」她將木桌上的鏡子──向戴斯提借來的破謊鏡朝向自己:「我至今為止從沒對小空說過謊。」
鏡面依舊澄澈。
「這下信我了吧?好了,時間所剩不多,姊姊讓詠夏恢復後就讓她去工坊找你,小空你就先一步去找歐斐米奧鑑定『唯一星』吧。」
知道霞婉柔不打算讓自己跟進去的緒空雖說有些不情願,還是點頭答應。
──小空似乎在意著姊姊我能否恢復蝙蝠種的力量吧?
──若你如此期望,那就更該讓詠夏作為戰力加入戰局,畢竟唯有將雨神與日丹神消滅,蝙蝠種們才得以抬頭挺胸的活著。
留下這段話,她將不情願與緒空分開的詠夏給拖入了房間。
至於緒空,他拾起桌上的破謊鏡,打算順帶拿去還給戴斯提。
他捧著破謊鏡,看著鏡中的自己,喃喃自語:「我從沒懷疑過是霞姊取走了詠夏的血之根源。」
白銀色的短髮、天空藍的雙眼、被光陰打磨得愈發成熟的五官,逐漸在鏡中被如墨水般擴散的黑暗給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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