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輪之光照亮了賽梅特赤裸的背,肌膚的溫度陡然升高,卻又在下個剎那被迎面而來的強風給冷卻,周而復始,形成一個瘋狂的循環。
以肉眼無法跟上的速度飛翔的賽梅特宛如攻城鎚,用魁武的身軀將阻擋在前方的大氣全都撞飛,好讓身形瘦小的戴斯提能乘著他掀起的氣流飛行,緊跟在側後方。
賽梅特那發達的背肌紋滿了符文,而此時那些本是黑色的符文此刻被靈力給染上炫目的青色,讓他的速度不斷提升。
「賽梅特,有埋伏!」戴斯提扯開嗓門大吼。也許他沒有強大的武力,但他能靠觀察與腦袋輔佐賽梅特的不足。
戴斯提那隱藏在藏青色軍裝下的「眼」形符文霎時像燒起來那般疼,以消耗黑色與白色靈力為代價,將在他腦中構築的所有敵人所在位置一口氣灌輸給離他幾尺遠的賽梅特。
「謝啦阿戴!」
確認了敵方位置的賽梅特在飛行的同時揮舞屈刀。即使鷹匠與他的距離已不到三十米,他仍毫不留戀地轉往敵人所在之處,向對方露出獠牙。
眼前的是黑壓壓的蝙蝠種,他們漫過雲海形成的緩坡,一雙雙小眼睛盯得讓人發悚。
就在這時,令人灰心的消息經由藍玉髓傳入賽梅特的耳中──雖然還很遙遠,但後方的雲海也有蝙蝠種群體逼近。
他們被整群蝙蝠包圍了。
聽到這出乎意料的消息,本打算衝上前與蝙蝠種廝殺的賽梅特也傻眼地停在半空中:「喂喂,別開玩笑了吧,光是我這兒的群體就近百隻了,老大你說後方還有?」
「奇怪了,蝙蝠種應該害怕金輪與日丹的光線才對,為何會選擇在白天出擊呢?」因為賽梅特急煞而撞上他後背的戴斯提揉了揉被撞紅的鼻子,對於蝙蝠種餓虎撲羊的行逕感到不解。
簡直就像有什麼在逼迫著牠們一樣。
這有可能嗎?牠們可是兇猛無畏的蝙蝠種,又有什麼能讓牠們改變生活方式呢?
戴斯提腦中閃過了一個可能性,他無比希望現實跟他的預想不同,但卻無法再想出其他的可能。
看來,盯上緒空和詠夏的敵人比預想得還想毀滅他們。
賽梅特隨口回道:「獵人可不能選擇獵物何時觸動陷阱。別想那麼多,不管是什麼原因讓牠們對我方出手,我們都一樣得闖過這一波攻勢。」
是啊,見我們不輕舉妄動,與我們對峙的蝙蝠種也不浪費時間,不約而同地從緩坡上起飛。
才過幾星殞,蝙蝠種大軍已至兩人面前,原先只有皮球那般大的黑點已轉變為和山中小木屋一樣大的猛獸,齜牙咧嘴地朝他們撲來。
「阿戴,掩護我!」
話還未說完,賽梅特的紫色蝶翼靈力密度更甚,讓他宛如離弦之箭般朝距離最近的蝙蝠種飛射而出。
那是一隻面部裸皮滿是皺紋的蝙蝠種,牠凶狠的臉孔似乎因金輪灼燒產生的劇痛而比原先更為扭曲,以視死如歸的氣勢張開足以把賽梅特給一口吞的大嘴。牠充滿力道的右爪也在同時從側面進攻,蝙蝠種的怪力絕非浪得虛名,即使是健壯的賽梅特怕是也無法硬扛一擊。
見狀,戴斯提迅速從衣服的夾層中取出銀色的拂塵,手臂與背肌發力將拂塵甩出,銀白的獸毛於風中舞動,將虛幻與現實的邊界擾動得模糊不清。
於是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遠在十米外的蝙蝠種就像被牢固的網給纏住那般,原先瞄準賽梅特而揮動的右臂如今動彈不得,任由賽梅特將貪食那鋒利的刀刃給貫穿漏洞百出的防禦。
「可惡啊,該死的蝶種!」褐色的獸毛被鮮血染紅,胸膛被劃開的蝙蝠種咆哮著,張開血盆大口欲將打算拔除貪食的賽梅特給咬成肉塊。
「賽梅特,再來一擊,瞄準頭部。」
戴斯提這回水平地將拂塵給揮動,那隻滿臉皺紋的蝙蝠種就像被纏住脖子那般脹紅了臉,臉上寫滿屈辱地停下了攻勢,死命抓撓自己的氣管。
「幹得好阿戴。」賽梅特一腳踹上蝙蝠種胸膛,輕鬆地躲避噴發而出的鮮血,將屈刀從血淋淋的傷口給抽出,流暢地轉了半圈,將刀鋒朝向對手的頸子。「我會讓你們理解自己挑錯敵人了。」
三角肌、腹直肌與股四頭肌發力,全身上下的符文都閃耀赤紅的光輝,將這短短一瞬間能爆發出的力量都灌注到這一擊上。
僅此一刻,賽梅特比蝙蝠種還更像野獸。
銀光一閃,被割斷的大動脈以噴泉般的勢頭將濃稠的血撒向高空,化作小規模的血雨,打溼了宛如鬼神的賽梅特那赤裸的上身。
與此同時,火槍的子彈擊中打算營救夥伴的蝙蝠種,牠們只能吃痛地拉開距離,惡狠狠地盯著迅速切換武器牽制牠們的戴斯提。
面對兇惡的目光,他只是靜靜地推了一下金框眼鏡:「該逃了,我們的目的並非趕盡殺絕,還得趕緊調頭去鷹匠那兒把留守的蝙蝠種盡可能地引開。」
「都聽你的。」賽梅特沒能來得及喘口氣就再度起飛,繼續執行高強度任務。
利用符文在短時間內輸出超越身體極限的力量不僅會消耗大量體力,對肌肉的損耗也相當嚴重,要不是蝙蝠種的自癒能力實在太過駭人,戴斯提是絕不會允許賽梅特使用這種戰鬥方式的。
戴斯提擔心他,卻又無比信任他,所以才會默許著他的行動。
如果是他的話,定然能帶領我們迎向美好的未來,甚至是創造一個遠超我們想像的美麗世界。
看著他勇往直前的背影,戴斯提想起了過去他們混跡街頭的那段日子。
蛺蝶帝國之所以強大得歸功於弱肉強食的嚴苛競爭環境,然而,蛺蝶種的悲哀也同樣出自於弱者難以生存的殘酷。
世上本就沒有所謂的公平,富人家的孩子與窮人家的孩子能得到的機會是截然不同的。
當我們在翻垃圾堆找食物避免餓死的時候,他們卻能無憂無慮地享用大魚大肉,健康地成長茁壯;當我們白天被攤販給抓到偷竊,大腿被打斷後晚上還得繼續和別的窮孩子打架好搶食物與地盤,他們卻已經在用最先進的訓練設備鍛鍊身體,晚上還能裹著溫暖的毯子入睡。
若非有賽梅特,我和同伴們肯定早就死在某次寒冷的日子裡了。
一言蔽之,他就是我們的奇蹟。打架從未輸過,卻沒有選擇掠奪,反倒向敗者伸出援手;隨意找沒許可證的符文刻印者紋上符文,竟能一次又一次地挺過去。
即使用正規的方式,也有近半數的人在刻上一個符文後就迎來了身體的極限。
賽梅特,在還未進帝國軍之前就已經刻了七種符文。而如今已刻上二十一種符文的他,還未達到自己的極限。
我一直都在他身旁看著。看著跟隨著他的人日益增加;看著他如何號召眾人與他一同前行,不為錢財,只為了一睹他口中所述的未來有多美好;看著他充滿自信地對我說──
「阿戴,我們走!」
意識回到了現實,和遇到賽梅特的那寒冷夜晚一樣讓人直冒冷汗的斷腿之痛正折磨著我,我上氣不接下氣地揮舞著銀光逐漸褪去的拂塵,用完子彈的火槍已被我扔在遠處。
窮追不捨的蝙蝠種已經快能搆到我那被抓撓得血肉模糊的背,我能感受到死亡在接近,就像當年渾身被雨水打濕後度過寒冬的夜晚一樣難受。
窮途末路。
但他和當年一樣出現了,明明與我一樣傷痕累累,卻無畏寒冷,對我惹上的勢力也毫不懼怕,笑著對我伸出了手。
而我也和當時一樣,握住了那隻長滿厚繭的大手。
於是,我們飛上比雲海還更高的青空。後頭有數不清的蝙蝠種在追趕著,被徹底激怒的牠們定然不會輕易放過我們吧,但不知怎的,只要看著賽梅特這個傻子,我就再也不害怕了。
「阿戴你好樣的啊,剛才竟然能一口氣制住五隻蝙蝠種,我都怕你那拂塵神器撐不住了!」
狂風呼嘯,卻掩不住他的讚美。
看著汗流浹背的他那凌亂的頭髮在風中胡亂飛舞,我使勁控制著因自己終於幫上忙而隨時會上揚的嘴角,以免讓他得意忘形。
我努力板起臉來說道:「這麼胡來的舉動我可做不來第二回了,你可得負責讓我們安全地逃脫。」
我感覺相握的手又被握得更緊了些,好熱,但我不討厭。
「阿戴還是這麼會使喚人啊。」他嘴上埋怨著,卻笑了出來:「放心吧,我是最強的。」
明明是毫無根據的自信,卻吸引了所有人,心甘情願地與他同行。
這就是賽梅特,那個出人頭地後回去幫助沒有本錢放手一搏的可憐孩子們,讓帝國知曉培育人才之重要性的偉大將軍。
也是我打算追隨一生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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