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將盡,安撫完詠夏的緒空瞥了眼即將離去的雲海大地,用空間蝶術將藏在某間鎧族屋舍的劍鞘給傳送到詠夏手中。
「收好後抱著它,補充的靈力能讓妳好過些。」
確認她照做後,緒空減少翅膀內的靈力,緩緩下降在仍不斷湧出泉水,甚至因無人飲用而漫到四周的詭異池子旁。
依舊攀在他身上的詠夏找到了最舒適的位置,蹭了蹭緒空的胸口:「我並非是初次瞧見這邪門的泉水了。先前我在史拉法蟻國和金輪伴月對打時,他們飲用的八成也是這玩意。」
兩人的關係親密,因此緒空對她當時的遭遇自然也如數家珍,他能同時斬殺魔獸並找出神泉之水為誘變魔獸主因也是出自於此。
「印象中妳說過,金輪伴月自稱他們信仰霏霏神,是奉主神的諭令來殺妳的?」
「嗯,不曉得為何,這霏霏神似乎對蝙蝠種深惡痛絕。」詠夏神情凝重,似乎覺得這霏霏神和她遺忘的記憶有所關聯。
「據我所知,霏霏神不是各大族信奉的神祇,因此有幾種可能性。」
緒空還沒說完,想趕緊把事幹完去休息的詠夏就插了話:「也許是像日丹神雲海上的蠅族那樣沒被記載的少數民族信仰;也可能霏霏神是某個神祇的別稱;當然,亦有像深淵神蘇芣那種被捏造來矇騙無面者的機會。」
「⋯⋯怎麼感覺詠夏妳比我還會分析了呀?」緒空感覺自己的定位受到了動搖,流了幾滴冷汗。
「呵呵,耳濡目染嘛。」她語調平淡、皮笑肉不笑,對緒空失去講解機會的失落不以為意,踢了踢腿抱怨道:「快點處理完,別忘了是誰說好要讓我舒服些的,現在我身子還疼著呢。」
「看妳這麼有元氣,我就放心了。」他苦笑以對:「再耐心等我一會兒,這泉水不太受靈力影響,我遲遲沒法把它移動到別處。」
緒空皺了皺眉,若真要把這湧泉處理好,自己怕是要累倒了。但為了要讓傷痕累累的詠夏趕緊休息,他只好咬牙靠體內的靈力催動大氣中的白色靈力,準備施展大規模的蝶術。
剎那,無數的白色光點圍繞兩人,初始像是螢火蟲那般小巧,轉眼間就成了一團團棉花糖那般的大小。
最後,整個泉水方圓十米內靈力繚繞,宛如被雲霧吞噬般伸手不見五指。
柔和的白光維持幾星隕後便離去,卻留下了小土丘,將湧泉用土石給掩埋在地表淺層。
「呼哈⋯⋯累慘了。」緒空汗如雨下,低頭瞧了眼懷裡的詠夏,確認她仍絲毫不嫌棄地躺在原位,鬆了口氣:「這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極限了,剩下的讓鎧族們處理吧。」
緒空本想省點靈力,循著原路返回鎧族營地,卻發現來時走過的林地像是被隕石炸過一般凹凸不平。
樹木與魔獸的各種器官成了行進的阻礙,讓緒空蹦跳了幾回便放棄步行,再度驅動翅靈把兩人一同送回營火旁。
輕巧著地,緒空發現到整個環境都不一樣了。
約莫一星刻以前,眾人還圍在這營火旁載歌載舞。如今許久未添柴火的營火在晚風中搖曳,忽明忽滅,朦朧地照出鎧族們因恐懼而發顫的面容。
死者的屍體似乎已得到了妥善處理,僅剩地上的大量血跡暗示著這裡曾經歷了一場極為可怕的屠殺。
僅用定位能力確認現場狀況的詠夏嘀咕道:「本以為那蠢狼會大開殺戒,想不到這群人還過得挺安穩的嘛。」
緒空沒對此作出回應,他看見不知何時逃出避難處的虹彩,正安撫一位看來面熟,此刻卻面目猙獰地盯著瑟瑟發抖之鎧族的男人。
啊,印象中那男人是虹彩的父親吧!緒空回想起自己從蝙蝠種的血盆大口中救下的鎧族,恍然大悟。
明明這女孩膽色和精神力都不行,此刻看來也怕得發顫,怎麼就跑出來了呢?此刻殘餘的魔獸都落荒而逃了,虹彩的父親又為何面目猙獰?
他瞥見營火旁的樹林下躺著幾隻被撕成碎片的魔獸,雖然這些魔獸乍看之下是沒能成功轉化的畸形存在,但能把比人大幾倍的玩意給撕得肚破腸流,怕是詠夏也做不到──她的手勁會直接把肉給捏下來,沒法施力撕開的。
「詠夏,情況不太對勁,先下來一會兒。」緒空低聲囑咐。
把長劍繫在腰際的詠夏發出了不情願的咕噥聲,抓著緒空的身體爬啊爬,幾息間就攀到了他的背後,雙腿緊緊夾住腰際,完全貼附在他的後背。
虹彩眼角餘光在這時捕捉到了緒空的身影,一轉頭,七彩的長髮像旋風般舞動。
她用水汪汪的虹色眸子瞧著緒空的臉,泫然欲泣:「緒空,請救救我父親吧!」
低頭一瞧,跪坐的虹彩父親雙手染血,那手臂像被燒成黑炭的彎曲古木,異常發黑、腫脹,上頭還有著無數孔洞,流出沸騰般冒著泡的紫色膿液。
這很明顯不是鎧化後的結果,緒空很快便得出了這男人也喝下泉水的結論。
附近死傷的鎧族戰士也有不少身上有著千奇百怪的變異,做出如此大膽嘗試的看來不止虹彩的父親。
也許他們僅飲用少量泉水,才能保留自主意識,不會這麼快就變成魔獸?
「緒空,求你了,其他的戰士要不是被魔獸殺死就是因逐漸成為魔獸而選擇自殺,父親他也快撐不住了。」斗大的淚珠落下,砸碎在因血、膿液和淚而成了泥濘的土地。
她也不曉得這位銀髮少年有沒有能耐救助自己的父親,但求助無門的她早已沒有選擇,只能一個勁地哭求。
緒空環顧四周,還有幾名鎧族躺在地上苟延殘喘,但侵蝕都已然達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他嘆了口氣:「還活著的那些戰士,除了妳父親以外都沒救了。」
被陰鬱情緒籠罩的眾人反應各不相同,有些崩潰大哭,有些則輕聲嘆息。
摀住孩子的眼,舉起沈重的斧,準備給為了一族光榮犧牲的戰士一個解脫。
緒空看多了殘酷的光景,對此內心並無傷感。他撇下默默開始行動的鎧族們,快步邁向虹彩身邊,對她的父親說道:「你的命還救得回來,但手臂是回不來了。」
語畢,他看著在疼痛中還能一聲不吭的戰士靜靜地落淚。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道:「雖說戰士沒有成為一族累贅的道理,但在身為戰士之前,我是虹彩的父親!拜託你了,讓我能繼續陪在女兒的身邊。」
「父親嗚嗚嗚⋯⋯」虹彩掩面哭泣著。
一位戰士的存在能讓一個小家族安居樂業,而數量愈多且功績愈大則家族的地位愈高。若家族裡連一個戰士都沒有了,就會失去族裡的話語權,正式成為別的家族裡的奴才。
當然,虹彩的父親這回幹下的豐功偉業,也許能讓他和女兒不至於過得太過淒慘。
緒空將雙手搭上男人的肩──這樣施展空間蝶術的效率最高──用所剩不多的靈力將男人體內的泉水給全數移除。
原先清澈甚至在發光的泉水,此刻已成了紫黑色的惡臭濃稠液體,被緒空給盡數抽離後隨意地灑在不遠處的地上,像是在侵蝕地表那般滋滋作響。
衝著虹彩和她的父親一笑,緒空說道:「失去摯親的苦,可謂痛徹心扉,那份絕望與無助我是很能理解的。」
──即使痛苦,至少仍有人相伴一同尋找幸福。
他沒能說完這句話,便因靈力枯竭而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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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加更的部分還完了!本來是真的想在這章總結的,結果一個不小心又寫太長,下章一定發點糖(真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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