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好疼啊……」逐漸靠近魔物的途中,男人痛苦的哀嚎也愈發清晰,其中蘊含的痛楚讓人寒毛直豎。
與平時風風火火的樣子相反,祖安雁在距離魔物正好百米的那刻,便一語不發地進入了極其認真的狀態,全神貫注地緊盯目標。
而他的下屬們,也不約而同地從原本輕鬆隨興的態度,在不到一星刻內轉變為伺機而動的獵人。
見證整個帝國第一軍的成員氣氛劇變,詠夏反而覺得自己是最緊張的那一個了──面對重大任務怎麼每個人都這麼淡定!
就連本來比較神經質的緒空,都眼睛也不眨地觀察目標的一舉一動,不像她那般無法集中注意力、到處觀察隊友的行動。
好在,被緒空給比下去的危機感讓詠夏醒覺。她趕緊擺了擺頭,想辦法集中精神,確認回聲定位在多近的距離才能感知到魔物。
七十米、五十米、三十米……潛行在根本無法作為掩護的零散枯木林裡的一行人,最終靠著幻覺蝶術成功接近到了十米。
就在這時,魔物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向毫無掩蔽物隱藏身形的詠夏一行人。
他們霎時屏息以待。
以雙足站立的魔物之外貌,清晰地映照在眾人眼中。要不是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能看清那外突的黑眸沒有自己的身影,詠夏甚至都要以為她正和那魔物四目相接。
雖說這魔物確實勉強能被稱作人形,但和人類的相似處,除了直立以外幾乎找不到第二處。牠有著馬臉般的狹長面部,因缺少犬齒而有明顯的牙間隙,暴突的門牙讓牠的表情彷彿在嘲諷觀者一般。
好在牠的視線沒有停留太久,轉身,灰白的鬃毛在妖異的風中擺動。牠晃了晃手,詠夏這才發現牠那四根恍若歪曲木枝的手指正抓握一個玄色的葫蘆,卡滿土壤的利爪扣在上頭,卻沒能留下一絲傷痕。
見這魔物不再起疑心,緊握冥海的大帝回過頭,用眼神詢問緒空與詠夏探查結果,卻得到了搖頭的回應。
距離都只剩十米了還無法探知!最震驚的自然是早已習慣用回聲定位看世界的詠夏,她本來想用有所感應的瞬間和沒反應的狀況交叉比對,藉此來判斷遮蔽訊號的原理,誰能想到都接近到差點被發現了,還是無法用她引以為傲的感官探知。
緒空在這種缺乏情報的狀況也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但仍藉由空間蝶術,將目前的猜測告知夥伴:「我認為關鍵在那魔物踩著的道路上。那道路兩側有極為光滑的魔力障蔽,會把大多的聲波反射到我和詠夏接收不到的範圍,因此就會產生『這裡空無一物』的錯覺。」
「我覺得這推論挺有道理。」詠夏有些不熟練地用空間蝶術傳音:「我們之所以在距離十米時會差點被那傢伙發現,也是因為幻覺蝶術撞上靈力障蔽,產生了干擾。」
說完,她還不忘將目光移向眾人後方那遍布整個枯木林的,錯綜複雜暗色道路,向眾人示意著什麼。
──附近還有其他魔物正在接近。
對此,祖安雁微微點頭,而戴斯提則推了推金眼鏡,並沒有開口深究。
前面這隻魔物需要小心翼翼地追蹤來確認其目的,但其他的就不用留太多心眼了,遇上了殺掉便是。於是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回再度改變行動模式的魔物身上。
「疼……好疼啊……」
不知源自何處的慘叫聲仍不絕於耳,但他們並沒有因此認為輕聲細語就不會被發現,在這種狀況,能不出聲就盡量安靜準沒錯。
暴牙長臉的魔物彎下牠超過兩米的身軀,用空著的那隻手往地上一抓,長而尖銳的爪子將鋪滿烏黑道路的土壤給刮出了三道醜陋的痕跡,然後將看似空無一物的手維持緊握的姿勢,緩緩將某種透明的玩意塞入葫蘆。
「疼……好──」
哀嚎嘎然而止。
這隻魔物,在收集人類的靈魂!
牠原先那看起來像在嘲諷他人的嘴臉,此刻任誰來看都會覺得是邪惡而瘋狂的笑容。
緊握貪食的賽梅特差點就要衝出去搶救冤魂了,好在被戴斯提給拉了回來:「傻子,你連這玩意是不是真的人類靈魂都不曉得,衝動什麼?」
戴斯提是幻覺蝶術的施展者,把自己的聲音糊弄過去輕而易舉,再加上緒空反應極快,以空間蝶術做出配合,因此魔物全然沒有察覺這裡的異狀,仍維持步伐緩緩遠去,不時駐足並彎腰捕捉靈魂。
被訓斥的賽梅特滿臉不悅,眉心皺了起來,濃密的眉毛幾乎都要擰成一條線──但他除了用眼神無聲控訴以外,沒發出半點聲音。
戴斯提卻聽懂了什麼,耐心地回應;「留這魔物下來當然有用呀!這種落單的存在最適合跟蹤了,我們甚至有機會知道牠打算拿那葫蘆裡的東西做些什麼。」
賽梅特瘋狂搖頭,一頭紫色亂髮飛揚,表情猙獰得像是準備咆哮的野獸。
「我知道你無法容忍為了大義而犧牲無辜的人,但就算牠裝進葫蘆裡的是人類靈魂好了,我們真的有能力將只剩靈魂的人類恢復原狀嗎?」
「……」他齜牙咧嘴,用眼神和表情無聲地抗議。
「賽梅特,別胡鬧了。」戴斯提對他無法放著無辜之人不管的英雄氣概並不反感,然而,現實終究是殘酷的,絕不可能事事皆順心如意。
英雄的角色被賽梅特選走了,因此他也只能做一回惡人:「你可曾聽到那聲音除了喊疼外還說了別的?」
聞言,聽者搖頭。
「沒有哪個正常人會用一模一樣的音韻、節奏喊疼的,那玩意八成只是靈魂的碎片罷了。」戴斯提對於同伴鬧彆扭早已見怪不怪,黑瞳恍若寒潭,在冷靜中藏著可怕的暗流:「人命也許值得我們放棄任務去營救,但連像這種意識潰散的碎片都想伸出援手,就是濫情。」
大帝聳聳肩,安慰道:「要守護的人事物太多了,既然我們活在現實,就得分得清輕重緩急。」
見賽梅特安分地點了頭,詠夏覺得他們的互動挺有意思的──不用言語,也能從最初的反對,經由討論走向理解。
她拍了拍緒空的肩膀,等他看向自己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緒空肯定猜得到我想吃甜點!還是上面放滿水果的那種!想到緒空和自己心有靈犀的反應,詠夏感覺心頭有一股暖流竄過,讓她喜孜孜的,還未享用甜點就覺得甜。
緒空看了她充滿期待的笑容,輕輕牽起她的手,用隨著成長愈發變得有磁性的聲音,用空間蝶術精巧地把話語送到她耳邊,沒有其他人能聽見。
然而,他說的話卻大出她意料之外:「嗯──我也愛妳。」
咦?不是啦!
雖然沒說錯,但我不是在想……好啦,沒錯啦。
詠夏本想用獠牙輕輕教訓讓她失望的緒空,然而一看見他眼底的柔情,張了嘴的她卻是怎麼也咬不下去了,只能任憑臉頰迅速漲紅。
無奈之下,她只好用沒被牽著的那隻手擺到嘴邊,做出張牙舞爪的可愛模樣。
看見情人賣萌的稀有畫面,緒空終於忍不住噗哧一笑:「逗妳的。笑得這麼歡,妳是想吃點甜的對吧?之前才剛入帝國境內就被霏霏神教盯上,都還沒來得及好好和妳品嚐最有名的甜點,這回任務結束後,我們再一塊兒去約會。」
「啊!你根本就看出來我想講什麼了,壞心眼混蛋!」詠夏又羞又怒,起身後小力地踹他脛骨,隨後轉身離去。
好在她正好發現有一隻大塊頭魔物在接近他們,不然可就沒有逃離現場、掩飾羞怯的理由了。
剛把葫蘆填滿,準備回程的大塊頭魔物:「……」
緒空看著大步流星地走向魔物,準備將其痛宰的詠夏。嗯……總覺得有點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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