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節猛然收縮,獵蟻將最後一點毒液擠進緒空瘦而精實的身體後,鋒利的尾刃便自他的腹腔拔出,腸液、血液和毒液同時被甩到了奈特吉蘇恩被落葉給鋪滿的土地上,只差一點就噴到了高及成人腰際的蕈類上頭。
自五尺的高度墜落,前一刻還沈浸於與姊姊分離之回憶的緒空睜開了碧藍的雙眼。明明毒液讓他整個腹部的肌肉與內臟都彷彿被煮滾一般疼痛,但真正讓緒空掉淚的卻是那超越肉體之痛的回憶,那人生中唯一對姊姊的一次背叛。
緒空使勁按下肉身被貫穿前就緊握於手中的急電彈觸發鈕,鐵片不再受卡榫束縛,如光、如電,迅速敲擊玉髓並迸發出火花,點燃急電彈裡的木炭粉並經硫與硝石催化產生大量氣體,華麗地在獵蟻臉上爆炸,將大量發燙的電氣石碎片刺進獵蟻的血肉。
舞蝶界裡頭的礦物、植物都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在這長年由日丹神照耀、雨神洗滌、豐饒神賦予活力、美神給予文化、境界神讓靈魂昇華的這個世界,礦物與植物無一例外都獲得了祝福。
幾個電氣石小碎片插進獵蟻的體節,能讓枯木在短短幾個星隕內著火的強力電流,霎時在獵蟻五米長的身軀裡橫衝直撞,焦臭味竄出了堅硬的外骨骼,竄入了自生隊總計四名隊員的鼻腔內。
暗紅色的馬尾因疾馳而飄動,這位闖入仍然在下墜的緒空視野中的少年,是自生隊的隊長麝棄。他並沒有因燒焦而產生臭味打退堂鼓,反而在踩下距離獵蟻五步的那一腳的瞬間,催動靈力使出了爆發蝶術。
紅色的鱗粉隨風飛舞,如點點火星一般閃閃發光,隨著後翅下緣帶著淡紅色弦月斑紋的黑色翅膀一個搧動,灑落在這片被蕈類佔據的大地。
爆發蝶術特有的赤色光芒於麝棄全身上下乍現,讓他的肌力在剎那翻了數倍。僅靠踏出這一步,麝棄便彷彿離弦之箭向前飛射,配合展開的雙翼低空滑翔,轉眼間便將目標納入了長槍的攻擊範圍。
爆發蝶術雖然不能直接加快速度,但強化身體的爆發力也等同於變相在加速,且爆發蝶術還能直接增強武器的貫穿力,以初學者的運用來看,爆發系統遠比只能加快速度的迅疾系統來得更靈活。
麝棄化為殘影,還正在疼痛中掙扎的獵蟻甚至沒能看清他那留有馬尾的寸頭髮型,就被以一紙之隔的距離螺旋投擲的長槍給貫穿頸部。
隨後麝棄的褐色靴子便踩住外骨骼,他將那貫穿食管的長槍給硬是拔了出來,緊接著從牠兩米高的身體上向後飛躍,乘風拉開了距離。
因與地面撞擊而暫時失了神的緒空,這時才從昏厥中醒來,搖晃腦袋試圖把盤繞在腦中的迷霧給甩開。
「艷,最後一擊!」麝棄扯開喉嚨大吼。
「我、我做不到。」雖然鬼艷因畏懼而尖聲回應,但聲音還是像綿綿細雨般微弱。
「媽的,做不到就別給俺站這麼前面當路障!」麝棄邊破口大罵,邊鼓動翅膀,不到一星殞的時間就以面朝獵蟻之姿向後移動了三米之遠。
受了致命傷的獵蟻本能地對後撤的麝棄反擊,但他早已脫離了鋒利大顎的攻擊半徑,犀利的攻勢只揮了個寂寞。盛怒的獵蟻於是將頭部轉向一旁,死死盯著那留有丁香色短髮的鬼艷,牠那帶有銳利鋸齒的大顎在金輪的照耀下婉如明鏡般,能清晰映照出敵人的樣貌,只是呈現在上頭的向來只有被撕碎的屍首。
黃綠色的體液從頸部的開放性傷口不斷流出,但就連工蟻都不會因為這點創傷而立即致命,更別提只為殺戮而生、驍勇善戰的小型戰士──獵蟻了。
牠用深灰色的複眼緊盯著完成手部鎧化,但仍然因懦弱性格而驚慌失措的少女,正打算拉近距離發動攻勢,事前被破甲者打碎的胸節就被一根宛如暴風迅速的箭矢給刺入──是利用空擋掩護隊友的緒空!
「小緒,謝謝你!」得到空擋的鬼艷,連忙用她那遠超蝴蝶種的身體能力緊急撤退,並對結束短暫失神並用連弩射擊的緒空表達感謝。
腹部仍如萬蟲鑽動般疼痛的緒空只是扯了扯嘴角,艱難地回以一笑,便同樣往後線撤退了。
這下就結束了。
天空傳來了尖銳的風切聲,眾人抬頭一看,閃耀藍色光輝的鱗粉早已被加速飛行的磊碩給甩到身後。頓了一星殞,那帶有鮮豔的藍與綠的翅膀上再度噴發出絕美而奪目的藍。
第一次的迅疾蝶術只作用在翅膀上頭,而第二重的迅疾蝶術則是作用於包含武器的全身!直到前一刻都像是砲彈般縮起身子專注飛行的磊碩,在發動第二重蝶術包覆全身上下的霎那,在獵蟻的正上方舒展手腳,緊握那和成人一樣高的破甲錘,順著飛行帶來的慣性往獵蟻毫無防備的頭部砸去。
在打中獵蟻前一刻,被藍光包覆的錘頭瞬時染上了一抹朱紅,在擊中的那瞬間如同被砸爛的番茄一般光芒四射。同一時間磊碩鮮黃而巨大的蝶翼一揮,鱗粉便似著了火一樣迸發美不勝收的色彩,並如海浪般朝四周襲捲。
赤色的鱗粉像是燃燒的煙火金屬粉一般奪目,伴隨轟天一響以及慢了一瞬的天搖地動,比兩個成年人還重的破甲錘不僅以望而生畏的高速打爛了獵蟻頭部,更把地面都給打了一個深坑。
半徑十米以上的落葉被風給吹開,土裡的粗大菌絲屈服於純粹的力量而被扯斷,深埋在土壤中的礫岩被敲得粉碎,石英、燧石和方解石等礦物胡亂噴灑,將磊碩的右臉頰和沒被皮甲包覆的肱二頭肌外的表皮給劃了幾道口子。
雖然身為隊長的麝棄是主攻手,但身長超越兩米的磊碩之臂力其實才位居自生隊之冠,除了能耍大劍,還能將比一個成人還重的破甲錘使得出神入化,磊碩為絲毫不愧對「沈默的破壞者」稱號的巨漢。
見獵蟻的頭部就像被拍扁的蒜頭一樣支離破碎,緒空長舒了一口氣,他原地坐下後先是將模仿芷家系產品自製的逆傷散灑在傷口上,再以用火爐殺菌過的金狗毛蕨加壓。確認鮮血已經止住後,緒空才從支援者專用大背包裡撈出竹筒,拔開棉花塞子並倒出金丹往腹裡吞。
他忍耐著小腸與腹部肌肉被強制復原時的痛楚,以及自己從右掌被父親給斬裂並失去知覺的那天起,依舊沒有長進所帶來的羞恥感。
每天勤奮地鍛鍊就是為了變強,但卻感覺每跨出一步我都會更加深陷於泥淖之中,只是更深刻地體會到自己的無力。霞姊,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達到妳的期望呢?他惆悵地想著。
自與姊姊分離的那天起,緒空的自癒能力就高得異常,別說有另外治療了,就算沒吞下那顆金丹,腹部的傷此時也會恢復個五成。這也不僅限於新的創傷,就連年幼時練劍留下的疤與逃亡時期從未治癒的扭傷,也像是整個肉體被翻新一樣一著痕跡地消失了。
然而就只有右手上那道傷口仍無法被抹滅。那被長劍切開的傷觸目驚心,分割了中指與無名指的間隙並切開掌骨傷及正中神經,直到此刻仍然留著令人觸目驚心的疤痕。
狂風吹亂了緒空銀白的短髮,他也不予理會,只是邊用顫抖的右手搓揉用銀色毛蟲形狀的雙生磁石連接的頸圈,邊用滲出寂寞的眼瞳看著浩瀚之長空,為自己的成長停滯而感到心煩意亂。
哪怕內心再痛,失去知覺的指尖也依舊感受不到萬分之一的痛楚。
像是沒感受到觀者的失落一般,受到磊碩破甲錘撞擊而噴灑的孢子,只是若無其事地飄揚於青空,不用去探究自己究竟有沒有成長茁壯、化為子實體的那天。
(補註:星隕約為一至兩秒,也能用來代指極短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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