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緊張感的夜幕厚重無比、無邊無際得讓人絕望,此刻正緊密地貼附在鎧山之巔,令人難以呼吸。
感受到壓力僅限凡人,正從人類逐漸變異的「他們」倒是很舒適。
他們圍在藍得不可思議的泉水邊,此時停下了爭搶水源的動作,彷彿前一刻的瘋狂是假的那般冷靜。
喀喀喀⋯⋯頸骨發出了駭人的聲響。曾是鎧族的他們,有些生硬地轉頭,看向距離泉水與村落矮房有一段距離的墓園。
他們目光灼灼,脖子都被自己給扭斷了都不轉身;他們亦不眨眼,簡直像是想把墓園瞧出火來那般專注。
好在那萬眾矚目的墓園建在光禿禿的一片荒地,否則真會被盯得燒起來也說不定。
霎時,讓人寒毛直豎的尖叫聲響徹雲霄,巨蛙的腦袋被靴子踹出大洞所產生的噗滋聲緊隨在後,穿透墓園,沿著矮房之間的小巷,竄進了這些人形生物的耳中。
在更大的誘惑面前,能賦予他們力量的泉水突然間失去了吸引力,這群即將變為魔獸的存在終於轉了身。
喀喀喀⋯⋯他們的身體轉了方向,目光卻不曾自那踏穿蛙頭的金髮少女移開──像擰抹布般捲出皺褶的脖子,就這麼被反方向轉了回去。
他們瞧見了。
疾馳之下,他們的視野搖晃得厲害,不時瞥見坑坑疤疤的泥土路,卻不曾把焦點從詠夏身上挪開。
他們張大了嘴。
枯啞的聲音如同用鐵針刮玻璃,恐怕要很專注才能聽清:「殺掉⋯⋯人形蝙蝠種。」
他們的動作終於出現了分歧,追在後頭的幾位長出半透明的翅膀振翅飛翔;夾在隊伍中間的那群雙手貼地,長出了蹄開始四足奔跑;最前排的那位則從鼻孔長出了雪白的粗大獠牙,不顧被撐爆的鼻孔與噴濺的鮮血,搖搖晃晃地朝詠夏狂奔。
那領先眾魔物的男人曾是位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的英俊男子。
如今他眼角溢血、口吐白沫,鼻子還長出幾尺長的獠牙,以如同在水上奔跑的蜥蜴之姿勢衝向詠嚇,也是令人不勝唏噓。
一道白光自巨蛙頭頂上的坑向上噴飛,縱向劃破夜空,宛如絢爛的高空煙火,吸引了仍在不斷獸化的男人。
簡陋的胡伊皮革靴上沾染的蛙血繪出了筆直的軌跡,詠夏扶搖直上,令男人仰頭,仰望到後頸的肌肉都要擠成一團了,只為讓終於停滯在制高點尋找目標的她維持在視野的中心。
黑色的斗篷被疾風給掀開,黃銅色的皮甲露了出來,是很基本的款式,和她平時的衣著相比很是普通。斗篷帽被風給扯得劈啪響,讓不受束縛而飛散的秀髮成了金色瀑布,在皎潔月光下激起閃亮的水花。
她雙腿一縮,在半空中翻了個身,翻飛的斗篷讓她白皙的大腿一覽無遺,甚至能看見短褲在上頭產生的咬肉感。
可惜,這獸化不完全的男人沒機會繼續看下去了,斗篷下那樸素的黃銅色皮甲剛映入他的眼簾,他的視野與意識便在剎那歸於一片漆黑。
男人的腦袋被從鼻樑處橫切,腦殼沾染逐漸變異的黃綠色腦漿,因他身體傾斜而緩緩地滑落地面,砸成一團黏稠的腥臭糨糊,和他的意識一同歸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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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與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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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夏對那群從湧泉逼近的異形不予理會,喊道:「緒空幹得好,那些還人模人樣的就交給你對付了。」
她動念觸發藍玉髓將話語傳遞出去後,向下俯衝。
雖然詠夏快如流星,但自始至終盯著她看的魔獸們自然對此早有預料,紛紛進入了備戰姿態。
被詠夏作為目標的魔獸像背著豪豬的熊,正大口吸氣讓身體膨脹成球,把背上的長刺全都給豎了起來──與之正面衝突實在不是明智的選擇。
魔獸群朝著豪豬熊聚集,打算等詠夏吃鱉後群起發動攻擊,豈知她瞄準豪豬熊僅是個幌子!
她翅膀一拍便緊急轉了個彎,沐浴於魔獸驚愕的視線中,將原先置於身後的星辰使勁向前一推,看著劍尖在複眼上的萬千倒影在轉瞬間放大⋯⋯
擊碎了前胸背板,長劍毫無懸念地刺入了那頭倒楣魔獸的胸口,隨後貫穿。
力道完美地施加在魔獸身上,詠夏的速度驟減,在離地一丈高時翻身以單腳輕巧落地。
下一刻,她腳尖點地,驚人的腿力將瘦小的身體再度向下一個目標飛射。與此同時,如枯木般細長的魔獸硬聲折斷,發出的脆響與詠夏的踏地聲完美重疊為響亮的一聲──
碰。
魔獸張牙舞爪,卻捉不住在林地裡靈活移動的詠夏,嘗試愈多回也僅是讓卡在爪子縫裡的木頭碎屑變得更扎人而已。
左閃、右避,才剛向上飛躍來躲開樹根,下一刻就得朝地面飛撲來躲開橫掃,詠夏很是狼狽。
她從沒打得這麼憋屈過,但如今身子沒法用火力硬碰硬,也只好忍著點,多繞過幾根樹幹來讓魔獸迷失距離感,找出對方的破綻再一舉擊破。
「哈啊!」全身八成的靈力都匯集在劍上,乏力感席捲詠夏的身軀,讓她少見地喊了出聲,希望氣勢能把她逐漸模糊的意識給再度喚醒。
漂亮的橫斬將豪豬熊柔軟的腹部給劃了一道長且深的裂痕,揮完劍的詠夏維持跨出弓箭步的姿勢,卻被手持巨棒的人形魔獸給預判了落地位置,回過神來已離準備砸地的木棒一丈距離。
快動啊!詠夏在心中無聲吶喊,卻起不了太大作用,雙腿仍像灌了鉛般沈重,痠軟無力。
好不容易邁開了腳步,步伐卻有些踉蹌,好在星辰奪來的靈力沒推遲太久便從雙手灌入詠夏的肉身。
海量靈力灌注四肢百骸,宛如全身浸入冰水的刺激讓疲倦的她瞬間驚醒,連忙一個前滾翻躲過來勢洶洶的木棒。
纖細的樹枝沒法達到阻攔木棒的效果,在輕而易舉地被折斷的同時牽動了整顆樹,搖下了枯黃的落葉,漫天飛舞。
詠夏在翻滾的同時迅速縮起腿,被巨蛙體液弄得滑溜溜的醜靴子被木棒給擦過,讓詠夏倒抽一口涼氣,慶幸這破爛靴子足夠溼滑,自己的趾骨才能逃過了一劫。
回聲定位的結果有些不妙,讓她的背佈滿冷汗,貼身的皮甲密不透風地黏在肌膚上,令人不快。魔獸的包圍網逐漸緊縮,牠們不再殘存人類的樣貌,也就代表沒了明顯的弱點⋯⋯這實在稱不上好消息。
她想起在史拉法蟻國碰上冒險者團隊「金輪伴月」時,他們飲下不明液體後身體產生的變化,發現這群變異的鎧族戰士們也有著相似的狀況和靈力波動。
「又是霏霏神教搞的鬼嗎⋯⋯只是這回變異的速度快得驚人,而且比金輪伴月那群人更強!」
她咬牙忍受令她幾近昏厥的脫力感,把魁武的人形魔獸右腳踝整個切斷,隨後用奪來的靈力來作為燃料,展翅飛向正在傾倒的魔獸頭部。
劍光一閃,魔獸被碧綠鱗片覆蓋的堅韌皮膚被星辰斬裂,有詠夏手腕粗度的頸動脈將污血如噴泉那般噴發。
詠夏和魔獸同時落地。
前者提劍奔赴下一個戰場;後者碩大的頭部被狠砸在地,氣息逐漸委靡,沒幾星隕的時間就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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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這章開始嘗試融合一些運鏡的手法,因此有些遲了,希望能更有畫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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