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蝶的幸蝠 - 秘密：哪怕終將凋零

（霞婉柔視角）

（註：霞婉柔的大腦在極早就發育成熟，近乎沒有童年失憶症的問題）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便對世界充滿質疑。從母親明明信神卻依舊被奪去左脛質疑神的存在、自家中的奴僕對我的態度與私底下的閒言閒語，質疑他們其實是他方勢力安插的間諜⋯⋯

更重要的是某天撞碎牆壁、闖入宅邸的兇惡蝙蝠種，將我壓在爪下打量，而牠的眼神竟充滿了知性，這讓我質疑起魔獸與人類的區隔。

根據神火教流傳的故事，人死後會進入輪迴並投胎轉世。會不會，其實被人所恐懼的食人蝙蝠種，實際上是被刻意轉化成魔獸的人類呢？

魔獸是怎麼誕生的呢？雖然也不乏早已定居地表的魔獸繁衍的例子，但根據父親每晚的床邊故事，最初的魔獸都是來自雲海。

雲海的主人是誰呢？我曾這樣問過父親，得到的答案是「諸神」。

那麼，又是什麼原因神明們要讓魔獸降臨於世呢？又為什麼從雲海降下的魔獸無一例外得兇猛殘暴，渴望著無止盡的殺戮呢？

答案呼之欲出。

「你是被哪個神創造出來的呢？」看著準備把我生吞活剝的蝙蝠種那小而圓的黑眼珠，我笑道：「至少可以先讓我知道將來我要替誰工作嘛。」

作為諸神眷屬的魔獸奪走人命，而那些靈魂又會回歸雲海大地，被轉化為新的魔獸。

而諸神藉著這個循環從靈魂上榨取著某種物質。

在意外觸及真理的剎那，我感覺血液有些躁動，世界染上一片血紅。

呼吸急促，彷彿下一刻就會在酸液裡溺斃；渾身發癢，每一寸肌膚都長出了獠牙；劇痛流竄，骨髓裡有個不斷長大的嬰兒正準備降生。

血紅的世界逐漸模糊，而「他」，蝙蝠種露出了感興趣的笑容，隨後張開血盆大口，說出了「人族通用語」。

「別把我們和那群自甘墮落的廢物相當並論，我們不為誰而活，超脫輪迴，隨心所欲。」

語畢，他放開了壓在我胸口的爪子，騰空躲開母親揮出的銀白斬擊。

然而我的身心早已在燃燒，金色的我呼之欲出。

火炎焱燚燃焯燎焌熻燿焜煒熠煨煆燠燚焱炎火。

即使我想抵抗滾燙的潮，但生命本身的意義是用來供養神祇的事實仍讓我沒法欺騙自己，虛無、噁心、厭惡感仍無止盡地上漲，終究把我吞沒。

於是，我選擇創造了一個虛假的人格，掩飾我身為蝙蝠種的事實。

然而儘管騙得了所有人，讓我免於惹來殺身之禍，我仍永遠騙不了自己。

自成為蝙蝠種的那天起，我對於任何事情都興趣缺缺，提前知道了生命是為了受苦而存在，讓我覺得努力與情緒都毫無意義。

只有那群無知的人，會因無聊的瑣事感受到喜怒哀樂。

偏偏又是那些什麼都不懂的人佔據了主導權，只要我一被得知身為異己的事實，就會被抹殺。

然而我無力脫離人類社會，只能感知王國內發生的大小事藉此收集情報，偶爾狩獵幾個人類來抑制吸血衝動，隨興度日。

混在人類中渾渾噩噩度過一生也行，被發現並處刑也罷，反正生命終歸虛無。

悲觀讓我成為等著枯老的樹，然而破壞的衝動仍躁亂不已，從根部延燒至枝葉。劈啪作響的乾柴號令著炙熱的空氣上升，把所有令人厭煩的無意義事物都給捲出九霄雲外，葬於青空的邊界。

一切本該都是沒有價值的——直到你出現以前。

還記得在我兩歲半那時，原先就行動不便的母親挺了個大肚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看著很是滑稽。

煩躁感像雜草一般不斷冒出，對於家中又要再多一位蠢蛋我感到相當不快。

只懂得耍劍的母親以前蠢到為了保護國民們失去了左腳，明明連他們的名字都叫不出來，到底在拚命什麼？

埋首研究歷史的父親更是愚蠢，別的國家我是不曉得，但至少鳳蝶王國根本不重視父親的研究。成為三大家系裡的笑柄也就算了，還搞得家計入不敷出，真的有必要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如此堅持嗎？

「小霞這麼可愛，妳將來肯定也會擁有漂亮的蝶翼呦。」

真是抱歉啊，我就只有醜陋的蝠翼而已。

「我們鳳蝶種是前往墨海之地的蛺蝶種經年累月變化而成的，因生存競爭失利而逃亡的祖先們在舞蝶界之下的墨海之地發現了大量的神器，並學會以食物為餌來駕馭飛龍，最終才派遣以龍騎士賽德尼克為首的軍隊倒打蛺蝶種們一把，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國度。所以女兒呀，要保持著探索的精神累積自身實力⋯⋯」

廢話太多了，說到底無論擁有怎樣的成就面對死亡都毫無意義，這麼努力做什麼？

不行，愈是思考不合邏輯的事情就愈發渴望破壞，絆倒、捅刀、炸毀、焚燒⋯⋯我想毀滅強加在我身上的價值觀、焚毀束縛著我的桎梏，讓一切朝著虛無發展。

再繼續下去，恐怕這群只有悲哀結局的鳳蝶沒事，反倒是我會先消失。

正當我開始打算要偷走祖母留下來的傳家寶薙魔劍並離家出走時，緒空誕生了。

呱呱墜地，刺耳的哭聲本該讓充斥煩躁情緒的我感到厭煩，但卻莫名撫慰了我的心靈，使我莫名地被吸引，抬頭看向恍若散發潔白光芒那般純淨的嬰兒。

那是喪失情感的我，初次想要做些什麼的瞬間。

如果我讓孩子純白無瑕地長大，那麼在我污染他的那一瞬間，看著他心靈崩塌時的絕望表情，是否就能讓我的破壞欲得到滿足呢？

我好像懂得如何去捕捉那虛無飄渺又莫名其妙的幸福感了。

既然感受不到，那不如就從幸福的人身上強取豪奪。

那時我還不曉得，我真的會因為他而得到愛與幸福。

我也還沒能理解，一但在乎就會感受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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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薙魔劍，腳踩高跟鞋，我唱著悲愴的歌，舞動。

曾經令我厭惡不已的夏日金輪之光灑滿地，燒灼我暴露在禮服外的手臂。

你說過夏天是你最愛的季節，我原先也不曉得這麽令人躁熱的季節有什麼好的，但每當看到你笑容滿面的臉，我就覺得麻木的內心有股暖意流竄。

這份感受究竟是什麼呢？竟讓我在不知不覺間和你一樣喜歡起了夏天。

薄汗自肌膚滲出，水珠在帝國的民眾歡呼聲中顫抖。我在人群中找到了你，看著你充滿愛意的眼神，我卻感受到藏在其中的落寞——沒法幫上忙的寂寞。

我很想和你說「沒關係」，但我知道無論我再重複千百遍也沒法弭平你內心的愧疚。

所以我繼續唱著關於蝙蝠種的歌。

善良卻笨拙的火神追求著美麗的雨神，卻不曉得自己只是被利用來幫忙打造各種美麗而強大的神器，還喜滋滋地日以繼夜鍛造，最終落得替雨神和日丹神打造定情物的下場。

失意的火神，在雲海上的居所遇見了一隻受傷的蝙蝠種，身而跛腳的祂感到同病相連，便救了蝙蝠種，並對她投注關愛。

在經歷無數個相依為命的日子以後，蝙蝠種得到了人應有的價值觀，獲得了人形，而火神也早已把她當作親女兒看待，因而大喜。

但祂也不忘提醒女兒：「人心時而脆弱，時而卻強韌無比，擁有人心的人類們並不強大，卻可以同時是最溫柔與最可怕的生物，切勿隨意與擁有人類外型的生物交流。」

蝙蝠種少女很乖巧，雖然並不理解火神的話語，仍點了頭。

她遵守著約定，直到有一天探索者們在火神外出時發現了四處溜達的少女。探索者們相當得友善，對這位被困在雲海大地的同胞遭遇感到悲慟不已，和她說了許多外界發生的新鮮事，與各種精彩絕倫的冒險。

雲海上雖好，卻有些寂寥。蝙蝠種終究忍受不住對「同族」的好奇，牽起探索者們的手一同前往絹蝶邊境國。

眼中的一切都新鮮而美妙，少女從未感到如此開心過——

直到她在城門前展示了自己的雙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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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啊，我也有翅膀！」劍舞來到了最高潮，我雙手化圓，像是展開翅膀那般展示自己的手臂。

憤怒、憎恨吞沒了少女，因蝙蝠種而家破人亡的絹蝶們緊抓著她纖細的手腕，近乎要把她的骨頭給捏碎；長滿鐵刺的鋼繩緊緊纏繞住她的身，讓她感覺臟器都要經由食道被擠出來。

「啊啊——」

我用假音詮釋烈焰中的慘叫。

隨後，伴隨神明的憤怒，神之血落了下來，讓整個絹蝶邊境國在怨恨之火中成為少女的陪葬。

我彎下了腰，而掌聲的音量則不斷往上。

父親撰寫的絹蝶國史我早已複製了幾份並將其流入帝國市場。哪怕我的演出內容半真半假也無所謂，種子已然撒下，吟遊詩人將會把故事傳唱，而仍堅定地信仰火神的帝國子民，將會發現蝙蝠種的真相。

到頭來愚蠢的人是我呢，無論是父親的書還是母親的劍，都總在重要的時刻幫助著我。

幸福毋需掠奪，然而邁向幸福的道路時常會有著阻礙，甚至連神明都會來攪局。

姊姊我會把障礙排除的，請做出你能幸福的選擇吧，小空。

「哪怕終將凋零，我也想幸福地活下去。」

願你走的那條路上有著真正的我在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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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老實說，我對霞婉柔這個角色挺愧疚的。基於她的人設和劇情安排，我沒法讓她太常出場，且就算登場也時常有著類似反派角色的戲份，這讓她很難被讀者喜歡⋯⋯其實這點我在重新設計主線時就有發現了，然而重蝶的主線是多年前就擬好大方向的了，不可能做出大幅度改動，只好委屈她了。

不被理解的，才是蝙蝠種。

說來殘酷，但我在寫重蝶時有了這樣的感慨。撰寫這章時尤其痛苦，因為我感覺自己沒能寫出蝙蝠種應有的「異質感」。使用霞婉柔視角時愈發覺得自己並不了解她，既寫不出她的聰明伶俐，也不曉得該如何用不使人厭惡的方式表達蝙蝠種的反抗精神。

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在思考這章，但結果還是不盡人意，只能說還有太多需要學習的地方了。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wM7Sci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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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哪怕終將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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