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轉回剛經歷人猴大戰的納多米德偏遠小區。
冬日昏黃的金輪之光下,緒空將昏厥的鉅崎牢牢綁緊,搬去和其他信徒放在一塊兒。
擦去額間的汗水,他拍去掌上的塵土,和詠夏一同等待聽聞騷動而聚集過來的衛兵。
「緒空,你確定他們會聽我們解釋嗎?」詠夏作為蝙蝠種而被厭惡、畏懼的次數早已不可勝數,要不是緒空看起來有著莫名得有自信,她才不想待在這兒等衛兵。
儘管習於被當成掠食者恐懼,也不代表詠夏不會因此感到難受。
「這個嘛⋯⋯我並不是很肯定呢。」
「蛤?」詠夏柳眉倒豎,但還是忍著不動手,對緒空怒目而視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沒辦法啊,畢竟這些人也是合法進入納多米德的,而且又沒有目擊者可以證明我們才是被害者。」
「囉嗦,說這些沒法說服我的廢話做什麼!」詠夏果然還是忍不住了。
見詠夏的靴子快踹過來了,緒空連忙繼續說道:「但是啊,若我們就這樣逃了,那豈不是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當成惡人了嗎?」
「哼。」詠夏睫毛顫動了幾下,看來是有被緒空給說動。她收回腿,雙手抱胸,撇過頭,如瀑布的金色長髮舞動:「等會兒你最好解釋得乾淨俐落一點,不是誰都像我這般好脾氣,耐得下性子聽你長篇大論。」
好脾氣?算了,如果吐槽這點她八成會翻臉吧⋯⋯
「莫名充滿自信的詠夏也很可愛呢。」
「不是講過別說我可愛了嗎!啊,也不可以摸我的頭!」
在緒空靠著手長優勢抵著詠夏的頭迴避鐵拳攻擊時,有一物體從天而降,電光火石,連緩速都沒有,卻能無聲落地。
那是一個裸著上半身的男子。
他身材高挑、肌肉發達,看不出一絲贅肉的身體令人不禁懷疑他哪來的脂肪能讓他不在這種天氣下失溫。
紺色亂髮、金色耳環,以及如十來條花紋不同之黑蛇盤卷在身上的雜亂符文⋯⋯是的,他就是賽梅特,帝國曲指可數的英雄級人物。
帥氣落地,華麗起身,他一手抓握六尺曲刀,一手自豪地撥了紺色瀏海——
卻發現這小倆口正在打情罵俏。
「我來得太早了嗎,好歹給帥氣登場的我一點掌聲吧?」
仍不斷作勢揮拳的詠夏搶先瞥了賽梅特一眼:「緒空,帝國的衛兵都不穿衣服的嗎?」
「不是,若帝國有這水平的衛兵,王國早就被滅了⋯⋯啊啊啊詠夏妳竟然偷襲我!」一轉頭看向賽梅特就讓詠夏逮到可趁之機,並因此被施予粉拳攻擊的緒空哀嚎道。
好在賽梅特心理素質強大,這都不會感到尷尬,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觀察緒空被制伏在地。
「看招,我要讓你再也不敢隨便摸我的頭!」詠夏騎到了緒空身上,柔嫩的小手伸進他的衣裳裡搔癢。
「怎麼,明明在鎧山時妳不反感的呀!」被恣意玩弄的緒空覺得委屈,又癢又羞恥,哭笑不得。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
「這不是什麼都沒回答嗎,快把方才那個脾氣好的詠夏大人還給我啦⋯⋯」在外人面前出糗,緒空面紅耳赤地撇過頭,鼓起腮幫子並偷瞄詠夏的反應。
詠夏盯著放棄掙扎的緒空,欣賞了一會兒那稚氣未脫的臉與過於讓人心動的可愛反應,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真是的,到底誰才比較可愛呀。」
她抽出手,左手牽起緒空平放在地的粗糙手掌,十指交扣;右手托起他白嫩臉頰,讓他轉過頭來。
這才俯下身子在他額間落下一吻。
「這不就還給你了嗎,別這麼楚楚可憐地看著我嘛。」她壞笑道。
兩人對周遭環境視若無睹,明知道除了毫無敵意的賽梅特以外,還有腳步聲正在逼近,但仍無可自拔地沈浸在只有彼此的世界裡。
「嗚啊⋯⋯」一旁的戰鬥狂賽梅特意外得純情,正滿臉通紅地透過指縫偷看兩人的親密互動。
「嗚啊個什麼勁啊?好不容易這回沒迷路了,結果還是沒把事情給辦好,真不曉得賽梅特你除了打架以外還有什麼用。」
聲音的主人是一名黑色短髮、灰金色狐狸眼的矮小青年。他和幾位精兵緩步走入狹窄的巷弄,比起那些在更後頭待命的全副武裝士兵,他身穿用某種魔獸素材縫製的黑色皮革大衣顯得有些單薄。
「阿戴!」賽梅特打算現學現賣,朝副官戴斯提飛撲了過去——
抵著頭的卻不是手,而是厚底靴。
賽梅特再怎麼魁武,手也沒比戴斯提的腿長,只能胡亂揮動手臂,卻搆不著他的大衣。
「你到底在做什麼⋯⋯」
「究竟我們阿戴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溫柔呢?」臉上多了個鞋印的賽梅特感嘆道。
「⋯⋯我看你是被懲罰得不夠,回去給我皮繃緊一點。」戴斯提嘴上惡毒,卻還是把手帕給遞了過去,才轉向趁著這段空檔起身並整理好衣服的詠夏與緒空,絲毫不在乎他們滿臉通紅的樣子,單膝跪地。
「「咦?」」本以為需要大費周章解釋的兩人都看傻了眼。
「請恕我軍之前在日丹神雲海大地沒能認出您,大人。」
「嗯⋯⋯緒空,你們認識嗎?」儘管詠夏很明顯感覺到這位青年正仰望著自己,但仍難以置信。
「不,我雖然對第一軍的參謀之名有所耳聞,但和本人是初次見面。」
戴斯提語氣真摯:「自神罰降於絹蝶邊境國以來,我教所信仰的火神已銷聲匿跡近三十年。而據傳,祂的女兒即為人形蝙蝠種,當年因誤入在血色之夜中喪失大量國民而對蝙蝠種有著深仇大恨的絹蝶國,慘遭火刑,痛苦而死。」
對此,緒空感到很是詫異。畢竟據他所知,絹蝶種與神罰之日的相關研究只有他的父親在做,然而儘管他在歷史學界算著名學者,歷史本身就不太被諸國重視,實在沒道理帝國能得知如此詳盡的情報。
別說是釋出善意了,除了緒空以外的人類見著詠夏都會本能地感覺到害怕——眼前正微微顫抖著的戴斯提也不例外。因此,對於強忍恐懼也打算以禮相待的戴斯提,詠夏內心自然會有所觸動。
然而,她是個直率的人,不該由自己收下的好處是不會隨便接受的:「我是不曉得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蝙蝠種,與跟舞蝶界生靈關係最密切的火神有什麼聯繫。但你們怕是認錯人了吧,我只不過恰巧是人形,連火神長什麼樣都不明白,你們不必違逆本能去接受我,只要不妨礙我們在帝國境內活動就行了。」
「不,火神是因愛女遇害才降下神罰,而祂很可能因此遭受到諸神的懲處,再也無法用神諭與聖火指引我們。」戴斯提語速緩慢,沈痛而哀傷。
話才剛說完,他沒給詠夏回應的時間,便將內心殘存的恐懼驅逐,意志堅定、目光如炬:「現在那些神明把手伸向舞蝶界裡了,火神教已逐漸被滲透,信仰毀滅與巨獸之力的邪惡宗教崛起。諸神如此大動干戈的原因不明,但目標卻很明確。」
「該不會⋯⋯」緒空早已隱約有所察覺。
「他們的目標,就是要剷除世上所有的蝙蝠種,尤其是身為人形蝙蝠種的您呀。」戴斯提對著詠夏吶喊。
「本來以為只有人類跟魔獸看我不爽,現在連神都扯上了⋯⋯這還真是,想當讓人不快呀。」
單膝跪地的戴斯提伸出了戴有絲質手套的手,掌心朝上:「大人,讓我們齊心協力阻止諸神的野心吧。」
「呵,說不定還能和神打上一場,這可真是有趣極了。小美人兒,能讓帝國傾盡舉國之力幫妳幹架的大事可還是四百多年來頭一遭,錯過可就太可惜了。」依舊只想著與強者戰鬥的賽梅特哈哈大笑。
一時間得到眾人簇擁,讓詠夏有些分不清虛實。
她擁有的回憶是從被拒絕開始的。人類驚聲尖叫、野獸落荒而逃,而魔獸與蝙蝠種則想抹殺自己⋯⋯
在搞不清狀況的狀態下莫名承受海量負面情緒,詠夏身心俱疲,循著稀薄的靈力聯繫最終找到了緒空。
原先的她很強,卻也很脆弱。內心恍若被拔除落腳處的睡蓮般漂泊不定,沒法任何一個值得信賴的存在能讓她把根繫在上頭,若繼續隨波逐流,缺少生存意義的詠夏肯定會迷失自我,成為和眾人所認知的「蝙蝠種」一樣如猛獸般的存在吧。
詠夏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早已被緒空握在掌心。兩個漸快的心跳響起,他是如此靠近,在耳畔輕聲細語:「別怕,有我在,哪怕是神也帶不走妳的。」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害怕。
但不是在怕生命受到龐大勢力的威脅,而是在畏懼著失去得來不易的心繫之處。
強者為了活出意義,替自己添上了弱點,然而同時也是那份軟弱,會在她裹足不前時推她前行。
睡蓮的根找到了歸屬,在狂瀾裡搖擺,卻不曾鬆開大地。
粉色的花朝天際盛開,於大雨中顫抖,卻依然高喊初心。
詠夏在不知不覺間回握了緒空,意氣風發地開了口:「帶路,眼鏡仔,讓我瞧瞧你們帝國有什麼能耐。至於那些神明想幹些什麼我是不懂,但他們要是敢下來就等著被痛扁一頓吧。」
哪怕高牆林立,詠夏依舊和最初相同,選擇自己想走的路前進。
唯一有區別的地方,在於如今的她不再漫無目的。1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oD3s8dZ6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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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本來打算連下一幕一起寫的,但不知不覺又爆字數啦,果然還是拆兩章比較適合。
鉅崎:「如果沒要用上我,可以讓我先走了嗎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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