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蝶的幸蝠 - 66　姊弟

競技場觀眾譁然。他們無一不為力量與技術兼具的衝突感到熱血沸騰，更有甚者，痛哭流涕，十指交扣跪於地，對火神的恩惠仍未離他們而去感激涕零。

──人形蝙蝠種是火神意志的繼承者。

也許事實並非如此，甚至緒空也不認為自己的勝利是依靠蝙蝠種的能力得來。然而，只能從自己角度看外界的人類主宰著自我世界，有著一切現象的最終解釋權。

巨獸活動範圍不斷往蝶種國度靠近；從豐饒神雲海大地落下的靈果使強大的魔獸數量爆發性成長；憑空出現且出現頻率逐漸提升的神泉，將曾為人類的存在轉變為嗜血的魔獸……在異變接二連三發生的舞蝶界中，除了明亮與不滅外無其餘用處的一簇簇聖火，即使燃得再旺，依舊人心惶惶。

驚天破，此招如其名一般霸道威猛，震撼了連同詠夏在內所有在競技場內的觀眾。

「你為何能使用血蝶種石門家的秘劍？和鳳蝶種英雄瀟瀟有著血緣關係的你應該是雅家系的人才是。」從頸子被長劍抵著的祖安雁臉上看不出任何惋惜，宛如他的落敗與神器玉碎遭破壞都是輕如鴻毛的小事那般。

緒空抽回唯一星，俐落地舞了個劍花後收入鞘內：「這是我的夥伴託付給我的劍，為了實現我的目標也為了彌補他的遺憾，所以我拚死學成了，僅此而已。」

「呵，果真如賽梅特將軍所言，你是個有趣的人才呢。」祖安雁揮動手臂，使披風飄揚，大吼道：「本王准了。以蛺蝶帝國第四十七代大帝祖安雁之名，承認鳳蝶種緒空與蝙蝠種詠夏為我們蛺蝶種的同胞，亦是值得尊敬的強者，擁有在王城──包含宮殿在內的核心區域配戴武器的權利！」

歡聲雷動。緒空的名字、對火神的讚頌、發誓要殺盡滲透到火神教內部的叛教徒們……蛺蝶種們簡直就像看見了神蹟一般激動，湮沒於黑暗的心情被曙光救贖，即使聲嘶力竭也要為即將到來的新時代歡呼。

對激動的蛺蝶種們毫無興趣、在戰鬥中差點就要奔上前救下眷屬的詠夏三步併作兩步地跑向緒空。

跳躍，小小的身子騰空，下一瞬她已躺在緒空的懷裡。雙臂攬著對方的頸子，被以公主抱的姿勢抱著。

「嘿嘿，我就知道緒空你可以的！」老實說她方才也捏了好幾把冷汗，但她才不會誠實地說出口。

剛經歷激戰的緒空心搏還未平復，又看見詠夏瞇著眼露出迷人笑顏。他盯著那修長的眼睫毛、微勾的眼角，心率陡然上升到新的境界。

情不自禁，他將發燙的唇湊近懷裡的詠夏，吻了緊緻的臉頰一口。

「太好了……好在沒讓妳失望呢。」感受詠夏的體溫與柔軟的觸感，緒空這才終於有獲勝的實感。

「吻錯地方的話我還是會失望的呦。」詠夏指了指自己的唇。

真是的……妳總是走在前方引導著我呢。緒空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了漫長的唾液交換。

舒服得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在那裡時間流速飛快，深吻彷彿比在頰上輕啄一口還來得短暫。

唇舌分離，緊繃的內心放鬆下來，緒空這才意識到整個帝國都在為自己歡呼。

從選擇背棄鳳蝶種應有的觀念，無條件相信姊姊，甚至接受了蝙蝠種鮮血的那日起，緒空從沒想過他能有被如此多的人喝采的一天。

霞姊在他頸上留下的爪痕早已消卻，但他仍想起了自我世界產生劇變的那天。

初次覺醒翅靈，興高采烈，大展雙翼衝向霞姊的房間。

分享喜悅本該是幸福的事情，打開房門後看見的卻是嘔吐著的姊姊，強忍痛楚與不適感的呻吟抓撓著緒空的聽覺神經，反覆著潰爛與再生的血肉衝擊著他的視覺，濃烈的血腥味拴住了他的鼻腔。

一瓶又一瓶的「高尚貴族之血」仍不間斷地經由針頭注入霞姊的體內。

緒空噤了聲，翅膀卻沒能收起來。

白銀色的長髮飛散，歇斯底里地喊著「為什麼」的霞姊把針頭扔到一邊，撲倒了緒空，死命掐住他的脖子。

為什麼，由我灌輸一切的你能成為鳳蝶種，而我卻只能是蝙蝠種？

霞姊當時反覆咆哮著的「為什麼」，現在的緒空能懂了。

緒空面部青紫，卻仍毫不反抗──他始終如一，對霞婉柔的決定深信不疑。

當時如此，後來撞見蝙蝠種真身時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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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空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了逃也似地離開競技場的霞婉柔。

「你就去吧，我相信你。」詠夏笑得溫柔。

頷首，將她放下，緒空催動靈力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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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緒空剛滿十歲的那年。

數十種的鮮血同時在腦內高呼著他們的理念，全身性的過敏反應經由每一寸肌膚發出尖嘯，從未進食的霞婉柔再也沒法壓抑蝙蝠種狂躁的血液。

火焰延燒至髮梢，鮮血染紅了視野，象徵蝙蝠種的醜惡薄膜翅膀鼓動著，她無法再偽裝成一個無翅者。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狼狽地跪坐在地的她多希望來的那人不是緒空──她最不想傷害的人。

不用靠回聲定位就能知道答案，事與願違，來者怎麼可能不是那個小跟屁蟲呢？

她張牙舞爪，在心裡做了數萬次心理準備──

仍沒能在第一時間殺掉緒空。

沒用鋒利的爪子挖出他的心臟；沒用獠牙貫穿他的頸動脈。

「好美……」這是緒空看見她的真身時脫口而出的話語。

由於氣質與髮色迥異，緒空甚至沒意識到眼前的少女是自己的姊姊。

「請問妳為何會出現在雅家系的宅邸呢？」由於感受到了殺氣，緒空姑且把手搭上了劍柄。

「怎麼，每天都待在一塊兒還認不出姊姊呀，小空？」霞婉柔早已收起了平時那做作的微笑，諷刺道。

「婉柔姊？」確認了聲音與身形皆與記憶中一致，緒空不再戒備，跳過去抱住她，抽了抽鼻子確認氣味：「姊姊妳怎麼變得這麼帥氣的，是因為染髮給人的印象不同嗎？牙齒又是為何那麼尖？」

霞婉柔也沒料到弟弟會如此無防備，輕而易舉地將手掌放到他的脖子上頭：「就別裝傻了吧，我是蝙蝠種這事情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了嗎？」

「欸？」才剛接受羽化之儀的緒空畢竟還小，又沒看過人形的蝙蝠種，實在難以把有著一頭亮麗金髮的姊姊與那些黑漆漆的兇猛野獸做出連結：「原來蝙蝠種也可以這麼漂亮呀……」

「小空不怕現在的姊姊嗎？」

她的手指緩緩陷入皮肉，憑蝙蝠種的蠻力，只要輕輕一捏就能把緒空的置於死地。

「既然是婉柔姊，我就沒什麼好害怕的呀！」即使感知到了殺氣，緒空仍不為所動，安心地蹭了蹭。

「……如果說小空不小心知道了姊姊的秘密，所以姊姊現在要把你滅口，你還不害怕嗎？」

「我不怕呀，但我會很難過！」

「難過？」

「因為姊姊不相信我能保守秘密……」愛哭的緒空泫然欲泣。

「也是呢……原來姊姊從來沒相信過小空啊，明明小空是如此相信姊姊。」

「我要怎麼做姊姊才能安心呢？」

霞婉柔把手從緒空頸部放下，用獠牙劃破指腹，鮮血汩汩湧出。

「喝下我的血，成為共犯吧，小空。」

豈知緒空連一丁點猶豫都沒有就將被染上血紅的食指給含住，像是不願浪費任何一滴鮮血那般接受所有。

「等等，停！別再繼續喝了！」

著急的霞姊把手指抽回去的樣子，緒空仍能清晰地回憶起來。

眼前的她，記憶裡的她，都是那麼得完美，美得像是刻意創造出的幻影那般。

有著金色桂冠般亮眼邊框的軍帽、藏青色軍裝、合身的窄管長褲、綁有白色鞋帶的黑靴……

「婉柔姊。」緒空長開雙臂，卻在擁抱的前一刻畏縮。

明明當年能自然地做到的事情，如今卻窒礙難行。

會不會又和之前幾次那樣被推開？

拒絕被拯救，拒絕被守護，遭到拒絕，被拒絕，拒絕。

親情、愛情；憧憬、戀心，原來把愛說出口，是這麼困難的事情。

見緒空露出難受的表情，霞婉柔苦笑了一瞬，同樣張開雙臂：「怎麼啦，小空，過來吧。」

久別的姊弟相擁，讓緒空感覺自己心中空缺已久的那一塊再度被填滿。

「婉柔姊，我覺得自己終於搞懂為何三年前妳會要我變強了。唯有能守護好自己，才有能力和別人一塊兒生活下去，否則只是徒然讓痛苦累積。」

「看來小空你做出選擇了呢。」

「是的，我遇到了自己想珍惜的人，想和她一起走下去。」

「是嗎……那我們就和約定的一樣，回歸最單純的姊弟關係了呢。」

愛與憧憬，在這一刻終於迎來了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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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終於處理完最難寫的感情線了QAQ

本來可以準時更新的，但計畫趕不上變化，被抓去跨年並出門玩了一整天，所以還是拖到了幾個小時orz

希望新的一年裡，重蝶的後續能寫得順利些！祝各位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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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姊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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