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飛蛇朝著羅斯尼飛去,快到近乎所有人都沒能看清,只能看見與巨獸相撞而產生的烈焰風暴,將附近的縫合怪物給燒成了焦炭。
羅斯尼的五個視野在同時被染上金黃色,屍體焚燒後的飛灰竄入鼻腔,他卻聞不到味道。
只因整個呼吸道都被灼燒,連同嗅覺神經都被燒壞了。
感覺神經遭到破壞,羅斯尼感覺不到疼,卻因呼吸困難而察覺到了危機。
孽畜!果然如主神所言,卑鄙的蝙蝠種是不該存在於世的存在,唯有將這些惡魔從舞蝶界抹除,人類才有可能得以安生。視野被火海染成金黃色,女神的呢喃在耳畔徘徊不去,不斷喚醒他的殺意,要他在火焰的大浪裡找到那扛著斧子亂竄的危險女人。
──是的,即使五個頭部都涵蓋在這回的爆炸範圍內,羅斯尼仍能思考。
他的大腦肯定不存在於五個腦袋裡吧?倒不如說,如今的羅斯尼還有沒有實質的大腦都是個謎。
氣管不斷腫脹,為了解決呼吸困難的困境,羅斯尼流暢地號令五個頭輪流把彼此連著的頸子給扯斷──不斷增生、膨脹的肉塊於血淋淋的傷口中爆發,以火山噴發時的濃煙般的勢頭長了回來。
「好噁啊……」以空間蝶術隔絕熱氣,從火海中竄出的詠夏一臉嫌棄地說道。
注意到她的出現,羅斯尼耳中那病態的呢喃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殺了她!咬爛她的血肉!以利爪撕裂她的脊髓,用烈火燃盡她的魂魄,貫穿折斷扭轉分屍焚燒,毀掉!把那渾蛋珍愛的一切全都毀掉!」
在神的威壓下,凡人僅存絕望。羅斯尼只能成為任勞任怨的魁儡,相信唯有依附雨神,人類才有繼續存在的可能。
成了雨神的使徒,除了能避免毀滅的命運,還能擁有強大的力量。
巨獸──足以震撼整個舞蝶界的存在,如此崇高的姿態才是人類最完美的模樣!
愚蠢的大帝啊,就由我來讓你見識一下,帝國應該追求的強大為何吧!
殺的欲望無止盡地增強,羅斯尼想起過去那個對於一切都無能為力、只能被名為生活的猛獸追趕的自己,不由得燃起想破壞一切的衝動。
凡人吶,若生在競爭激烈的帝國,本身就是罪過。
羅斯尼的五雙眼睛緊盯著詠夏,卻幻視著總看向遠方鐘塔那記憶石板的自己。
渺小,我的存在太渺小了。看著大帝接連進行驚天動地的戰鬥,卻總是贏得壓倒性的勝利,羅斯尼對無論文武皆無法出人頭地的自己感到可悲。
渾渾噩噩地度過每一天,放棄改變、不思進取的羅斯尼某天遇見了神。
祂如是說道:「雖說其餘的一切都很平庸,但汝對強大有強烈的執著呢。」
死的預感佔據羅斯尼的腦海,他全然聽不進雨神朵絲的話語,只是反覆地呢喃「為什麼又是我?」
怨天尤人也終究到了頭,看著眼前那模糊卻無庸置疑強大的神明身影,羅斯尼釋然了──死亡降臨於平庸之人是再普通不過的事了。
唯有萬眾矚目的新星凋亡,才顯得特別。
他閉上雙眼,等來的卻不是死亡,而是神明的話語:「汝不如為余所用吧,由余賜予汝足以改變人類的力量,成為汝夢寐以求的『主角』!」
面對得來不易的機會,羅斯尼幾乎沒有遲疑,急忙點了頭。他剛把頭低下──
就遭受重擊。
受擊的鳥頭以誇張的角度扭曲,簡直就像被捲入了空間的漩渦,瞬間被撕成碎片。
羅斯尼以其他四個頭部捕捉人影,只見一名被白光纏繞的銀髮少年手持白銀色大劍,飛向高處,準備從上方向自己使出大動作的縱向斬擊。
同時,他聽見螻蟻般大小的紫髮男子在腳爪旁吶喊:「貫穿類的攻擊幾乎無效,這能抗火的絨毛底下似乎還有一層堅甲!」
他大致把握了狀況,腳下的那些人類戰士們拿他沒輒,無論是火焰還是物理攻擊自己似乎都能扛住,唯一的威脅是飛上天的那銀髮少年──緒空。
究竟是怎樣的斬擊能把我的頭擰成碎塊?他拿的是大劍不是鐵塊吧?
危機感水漲船高,把注意力全然放到緒空身上的羅斯尼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為何他的記憶會出現斷層?
他挪動了腳爪,準備在看清緒空動作的同時避開並反擊,卻赫然發現腳下的地面早已成齏粉,原先的神壇甚至成了碩大的坑。
彷彿有某個龐然巨物,在他沒注意時重摔在那兒。
在理解發生什麼事的瞬間,羅斯尼感覺側腹遭受重擊,意識霎時變得模糊,視野天旋地轉,腳底浮空,龐大的身軀如煙火升空。
「該死的蝙蝠種啊啊啊啊!」四個鳥頭發出駭人的尖叫,而被緒空用天壁劍扭斷的鳥頭正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復原。
雖說羅斯尼全然不懂擁有多個頭部的巨獸該有的戰鬥方式,但身體素質果真飛人類可及,只消兩星殞他便擺脫了暈眩,四頭齊向緒空發動攻勢。
就算其中一個頭會被正面擊中又如何?剩下三個鳥喙亦能將他撕碎!
然而,看見羅斯尼發動的攻勢,緒空那原先嚴肅的表情化解為一抹笑容。隨後,他就像在風中飄散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讓羅斯尼的四個頭彼此撞到了一塊兒。
不可能!他應該沒有發動蝶術才對,就算用幻覺蝶術遮掩,以我如今的感知能力也能輕易看出靈力的流動!
下一刻,羅斯尼初次以巨獸之軀感受到了死亡迫近。他感知到腹部受擊,鱗甲因可觀的剪力而被硬生生地從肉上拔起,脆弱的組織暴露在外,裏頭八成包裹著很重要的器官。
注意力再度被轉移,他看見拿著可恨大劍的緒空不知何時轉移到自己身側,順著旋轉的勢頭把絨毛與堅甲全給拆了。
「呵,這空檔可讓我好等啊!」原先因貫穿與斬擊效果不彰而沒有表現機會的賽梅特,趁著愚蠢的羅斯尼把四個頭都朝緒空猛瞧,手持屈刀貪食往差一丁點就能完全癒合的碎裂鳥頭猛刺。
血花綻放。
賽梅特赤裸的上身刻滿的黑色符文,此刻近乎全數都像著火那般通紅,發揮出超越人類的力量,順著鳥頭上的傷口將他的長頸一分為二。
鮮血沾染賽梅特全身上下,反倒襯托他笑容有多瘋狂。鎖鏈形的走蛇將飛散的血管與肉塊打飛,屈刀長驅直入,帶著他整個人鑽進了羅斯尼的巨體。
貫穿,突破血肉障壁而出,彷彿泡了血浴的賽梅特猙獰地笑道:「這傢伙的腦子在腹部!」
意識再度被迫中斷的羅斯尼,全然搞不清狀況,只能在浮空狀態下,無能為力地被瞬移到上空的大帝給一刀斬落。
雖說大帝未盡全力,但以大刀冥海揮出的斬擊竟無法把這鳥身一分為二,可見這肉體對斬擊的耐性之高。
羅斯尼的墜落彷彿流星般快速,血肉與橙黃色的帶血腦液跟不上他的肉體,遲了一刻,形成腥臭的雨。
他還未著地,就被待在地上看戲的詠夏用巨斧招呼。她使起斧子簡直就像在用錘子般粗魯,雙手抓住斧柄後以雙腳為支點原地自轉,如失控的風車般,愈轉愈快,掀起了狂嵐。
在羅斯尼墜到攻擊範圍的剎那,她一斧正好擊中裸露的腹部,在使羅斯尼再度昏厥的同時把他擊飛。
「爽斃啦!」難得能發揮實力,她笑得可歡著呢。
身在羅斯尼飛行路徑的緒空施展天壁劍,賦予那龐大到顯得累贅的身軀極高的轉速。
而身在被餘波擊毀的天花板之上,以海量靈力將夜空染成鮮紅色的大帝,雙手握持冥海,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祕劍,神擊。」
大刀冥海寬闊刀身上頭的符文,盡數染紅──與爆發蝶術共鳴。
和氣勢相反,這一刀緩慢無比,卻彷彿將所有人的目光與靈魂給吸引在刀鋒上,無法自拔。
逃不了,也防不下。初次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看著自幼起就羨慕、忌妒……憧憬著的祖安雁大帝成名的一擊,羅斯尼心有不甘,卻很快地釋然。
「啊啊……要是此刻與你們一起奮戰的人是我該有多好。」
意識,一片黑暗。和前幾回不同的地方──羅斯尼再也不會醒來了。
過了幾星殞,如女神髮絲籠罩眾人般昏暗的夜,不再懾人。
隨著祂的離去,明亮的月光再度灑落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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