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為死去的同伴哀悼,雪色的首領把攀附在自己身上的最後一隻蝙蝠種拔下來後捏碎,對蝙蝠種群集大吼道:「我來打暈他們,快去包圍那兩個渾蛋!」
緒空先一步感知到底下的雲海有些不對勁,然而卻來不及逃離,只好以肉身護住詠夏,背脊硬是讓從雲海下噴發而出的「柱狀雲」給擊中。
詭異的、噁心的、讓人永遠不想再聽一次的骨頭碎裂並混有液體流動的人體毀壞聲,震盪詠夏的耳膜。
臉上寫滿難以置信的詠夏在衝擊中成拋物線被擊飛,她眼睜睜看著脊椎被擊斷的緒空不斷抽搐、口吐白沫,湛藍的眼裡閃耀的光芒,在與她對視的短短一星殞內褪去──徒留漆黑的深淵。
隨後,徹底被恣意變形的雲海包覆。
「緒空啊啊啊!」詠夏尖叫著,她從未想過自己的身體能擠出如此駭人的尖銳聲音。
他沒事,這點程度的傷靠蝙蝠種的自癒能力肯定沒問題的。她在極短的時間內試圖說服自己,反覆思考數百回,歷經無數次自我辯駁,終於成功把救治緒空的優先度放到後面一些。
首先,得阻止這群雜碎做更進一步舉動。詠夏展開翅膀止住不受控的身軀,她從對方的行為舉止推斷他們的首要目標並非殺死自己和緒空,也許是想擄走人形蝙蝠種?
反正不管怎樣都不能讓他們靠近緒空。
對手是蝙蝠種,光靠蠻力想阻止他們靠近是不行的,詠夏知道自己得用上腦袋。
雲海如今被某種力量操控著,她沒感覺到靈力波動,也不認為這群蝙蝠種施展的蝶術能糊弄過自己。詠夏推測他們很可能用上了神器,而且從蝙蝠種首領早些時候的發言,那神器大概率就在他身上。
然而現在詠夏無暇顧及首領,畢竟近十隻蝙蝠種已經率先衝向被雲海纏住的緒空那兒,她不得不先去解圍。
「可惡,身上的靈力所剩不多了。」全身染上赤色靈力的詠夏用斧頭招呼了向緒空一擁而上的蝙蝠種,每一斧都得深可見骨,然而她卻逐漸感到吃力。
「這女人沒力啦哈哈哈,嘿,看我怎麼打倒妳。」一隻靈活的蝙蝠種不斷挑釁她,成功地引開了詠夏的火力,卻開始玩起了迂迴戰術,接連躲開斧頭:「妳打不到我,嘿──還是打不到!」
有了同伴靠不斷閃避攻擊來拖延時間,其他蝙蝠種終於成功地取走緒空,調頭往回飛。
知道自己被戲耍的詠夏咬牙切齒,趕緊追上去,卻赫然發現光一顆眼珠就比她還大的蝙蝠種首領已然到自己眼前。
並非沒有傷疤蝙蝠種試圖阻礙首領,然而這簡直如螳臂擋車,他們每個都撐不了幾息就成了一張張蝙蝠種毛皮,再也沒有氣息。
於是,孤軍奮戰的詠夏直接被巨大的腳爪給撞上胸膛,她聽見肋骨一根根斷裂的聲音,嘴裡滿是鐵鏽味,肺部不聽使喚,血液裡的氧氣逐漸稀薄……
腳爪緊緊將詠夏鉗住,她被無力感籠罩──她只剩一口氣了。
再這樣下去,他們倆都會被抓走。雖說暫且不會死,但她實在想不到會有什麼好下場。
而讓她決定不選擇束手就擒好等待良機的,是蝙蝠種首領的一句話:「留女的回去交差就行了,男的那隻殺掉。」
距離緒空約有百米,詠夏正被首領抓住,與緒空中間隔著十餘隻蝙蝠種,而運送緒空的蝙蝠種亦有四隻。要一口氣打穿全部敵人有些困難,但不是不可能。
如今該怎麼選擇,詠夏再清楚不過了。
深吸一口氣,躁動的血液化為刀刃,自體內劃開她的肉體,接著像火槍那般朝首領飛射。
詠夏的身體鼓脹,不斷翻湧的鮮血在下一刻就會突破她如玉般潤澤的肌膚,她知道這是煙火施放前最後的機會。
「緒空──」最後一口氣,她用來吶喊心愛之人的名。
隨後,宛如彼岸花盛開,更多的血柱橫掃所有敵人。
機警的首領早在第一時間放開詠夏,振翅逃竄,卻依舊受到深及內臟的損傷,讓他龐大的身軀顯得搖搖欲墜。
詠夏也許在最後施展了創造蝶術,從炸裂的身軀裡湧出的血量遠超她的盛裝的最大值,海量的鮮血遵從已消失的主人遺願,化為棘刺把阻擋在緒空與詠夏之間的蝙蝠種一個接著一個貫穿,讓彼岸花於他們體內綻放,死在宛如血色水晶簇的囚籠中。
血棘不斷延伸,最終貫穿了其中一位負責運送緒空之蝙蝠種的腦袋。
本以為會無止盡流動的血液終究還是停了下來,綿延不絕的血之梯崩散於空中,灑落大地,在依舊純白的雲海上成了一道悔恨的紅。
同樣被血給染紅的首領看著幾乎團滅的部隊,顫巍巍地回首,看向詠夏自爆的地點,以及該地點正下方的雲海。
那裡,除了宛如被一桶血水自高空澆灌而形成的噴濺血跡外,看不出任何曾經存在過某人的證明。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NgzIOpb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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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星色,俘虜緒空的蝙蝠種們已全都離去,他們的數量僅剩原先的不到一半,但好歹是贏得了慘痛的勝利──至少他們是這麼認為的。
與此同時,窩在用空間蝶術挖空的雲海裡的兩人,雖然大半注意力仍投注在透過玻璃瓶中的肉塊母體監視子體的所見所聞,但至少他們能在摟著彼此的距離下竊竊私語了,這是聽力極佳的蝙蝠種還在附近時絕不能做的舉動。
率先開口的是緒空,他因為深受震撼,直到現在都還有些發抖:「……詠夏,妳也演得太逼真了。」
「盡力而為罷了,既然要演,就得不被任何人看出破綻。」入戲過深的她把緒空抓得很緊,不希望像用創造蝶術做出的複製體那般天人永隔,永遠不要。
相擁的兩人邊留意著性命有如風中殘燭的緒空複製體究竟被帶去哪兒,邊把時間留給沉默。
良久之後,緒空才終於再度打破了沉默。
「詠夏,我不想和妳分開。」他緩緩地說道:「別勉強自己,任何時候都是。」
「那你可得爭氣點,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我。」她笑道,卻笑得不像過去那般堅定不移。
敵人愈來愈強了,也不乏會強行用數量輾壓或用計的狡詐對手,然而緒空和詠夏實力上卻很難再有突破,這種趨勢在生命渺小到隨時都可能消逝的舞蝶界,並不是個好兆頭。
詠夏這回沒打算把太多時間讓給沉默,很快便在摟著緒空的同時輕輕拍著他的肩:「放心,你也知道我最任性了,沒有誰能讓我勉強自己的。」
「……但妳剛才沒有選擇逃跑。」
「因為我不想逃。」
「妳當時在發抖。」
「因為我也怕自己永遠消失,哪怕是假裝的。」
「我也怕妳消失,我希望妳逃。」
「呵,緒空啊,你可比我還任性,既不希望我勉強,卻又說這種勉強我的話。」
「但沒有人能讓妳勉強自己。」
「對,就算是你也不可以。」她頓了頓:「若我方才逃了,那我就不是詠夏了。」
「這話還真矛盾,畢竟妳也是因為我才不選擇逃走。」
「但要我留下並不勉強呀。」這回她笑得輕盈:「況且要論矛盾,我們彼此彼此。」
「答應我,若哪天我們任一人判斷繼續達成目標會很危險時,我們一起逃。」
「拋下一切,一起逃到沒有任何人能找到的角落?」
「嗯,就我跟妳。」緒空似乎想通了什麼,藍瞳在透過雲海的微光下閃耀動人。
謎之肉塊與血蝶城的陰謀、雨神的報復,甚至霞婉柔,向來都不是詠夏在乎的東西,她沒有拒絕這提議的理由,要不是她也希望能平靜生活,甚至想此刻就和緒空隱居。
於是,她興喜地點頭答應,甜甜一笑:「吻我。」
這回,無法說話的兩人徹底陷入了沉默。
當報時星的顏色正好變了一次時,他們兩人都聽見了男人的哭聲。那嘶啞的聲音很遠、很低沉、蘊含的情感很深。
鷹匠,沒能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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