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猴的屍體在金色的聖火中燃燒,含硫的毛髮著火後散發出刺鼻的焦臭味兒。若仔細瞧,能發現屍體上被開了好幾個口子,無數的移魂花從口子裡冒了出來。
移魂花啜飲屍體的鮮血,一眨眼的時間就從休眠狀態甦醒,它們趕在涅提比被火舌吞噬之前綻放,每株上頭都有一深一淺兩朵巴掌大的紫花盛開,並將土黃色的花粉大肆噴灑於夜空。
涅提比墜地的位置正好在被打垮的北大門外不遠,由於此時舞蝶界仍被黑夜籠罩,城外隨時會有蝙蝠種出現,因此集合的位置自然是在城內。在城牆旁的火把照耀下,接過三枚閃閃發亮之金幣的緒空,和給錢的道巧兩人心情上呈現了極大的對比。
「無翅者,幹得不錯。雖然我看你有些追不上那猴子,但不愧是女王陛下欽點的人物,竟有兩命都是你拿下的。你可要知道自己有多大功勞,要是真被這貨給逃了,百合香家可真會顏面盡失!」
緒空可一點也不在意道巧出自哪家貴族,但他還是勉強擠出了個微笑,不打算繼續接話,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他瞥了眼用長槍刺著猴頭的綠農,只見涅提比那摔得變形的臉像是在盯著他瞧。佐羅陀戰士的死不像部落裡傳頌地那麼美好,雖然死在戰場確實值得驕傲,但緒空只覺得那塌陷的臉上,掛著遺憾的表情。
就算頭不是緒空斬下的,涅提比也算是他親手了結的,第二次的「殺人」給了緒空截然不同的感受。一改上回的後悔、自責與遷怒,還有隨之而來的自我厭惡,這次僅僅是自嘲著依舊無法脫離窠臼的自己,想改變,卻終究不能像詠夏那樣將阻礙粉碎,仍然要顧好生活、賺著錢。
真要說共通點,恐怕唯有胃中那股翻騰的酸臭與噁心感,始終如一折磨著自己。
就為了幾個臭錢,還有不用賠上修築城牆的鉅額金錢,我便殺了涅提比。儘管在內心咒罵著,卻仍小心翼翼地將金幣收入腰包裡的隱藏小袋,緒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卑劣。
涅提比雖和緒空連點頭之交都稱不上,但也絕對沒有必須滅了彼此的深仇大恨。這場戰鬥流了太多的血,卻連意念之爭都很難稱得上,兩方爭奪的僅僅是利益罷了。
鳳蝶王國有句俗諺很妙,緒空雖不愛聽,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王國裡的真理──富貴讓人癡迷,貧窮使人為奴。而權力是把刀,貼在誰的頸上就能令其跪於地。
「黃震,立刻同意咒盤的交換。」道巧收斂了笑容,對鎧甲有些凹陷的高大男人用聆語冷冷地說道。
本想不再和這些人扯上關係的緒空,聽到這話也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令使大人,請稍等一下!您打算用咒盤做些什麼?」
「無翅者,我不愛說些廢話,也沒有和你解釋的空閒。」對於回過頭來大聲制止自己的緒空,道巧壓抑著怒氣回應著。要知道,他對其他平民可沒這麼好的脾氣。
緒空其實對此也心知肚明──道巧想用咒盤來治療自己身上的燒傷。但明明黃震傷得更重啊!怎麼能利用無面者們被灌輸的錯誤價值觀,恣意地剝削他們呢?
「您是要治療燒傷吧?我隨身都攜帶著金丹,服用後能⋯⋯」
「哈,你傻嗎!為何我要捨近求遠?」巫毒炸彈的毒對道巧並不起作用,但爆炸產生的高熱還是讓那英俊的臉上有著一大片紅腫,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緒空說道:「疼的人可是我而不是你,若能同時治療我的傷口又能讓無面者贖罪,究竟有何不可?」
緒空沒法反駁,畢竟實際上黃震很可能真的樂意犧牲自己去治療道巧,甚至會因為逐漸洗淨罪孽,離天界的樂土更近一步而感到滿足。
自己的行為或許只是偽善,緒空又何嘗不理解這點?雖然緒空也懂自己只是在自我滿足,但人活在世上,所求不就是心滿意足的感覺?
若對於看不慣的事物,連力所能及的部分都不願意力求改變,那最終就只能隨著洪流隨波逐流,追不上踩著瀑布逆流而上的姊姊。
「請用我的皮膚作為代價來治療吧,也請順便治好黃震,他鎧甲下的燙傷肯定不輕微。」
因此,緒空伸出了右手,將這話說了出口。雖然戰鬥才剛結束,他的心臟直到此刻還猛力跳動著;儘管他也害怕疼痛,說這話時感覺肺臟都正顫抖著,但他仍然用堪比幻金般堅定而彷彿散發光芒的眼神,直視道巧碧綠的雙眸。
道巧聳了聳肩,用聆語命令黃震將染上泥巴的鎧甲給脫下。
火把金黃的光芒將黃震塊塊分明的肌肉間,那深邃線條拉出了長長的陰影,破爛的衣服上有著燒焦的痕跡,暴露的胸肌上頭有著小面積的焦黑和大量的水泡,有一部分水泡已經因摩擦而滲出組織液。緒空粗略一看,其他的部位也有多處紅腫。
「這可遠遠不夠啊,你那點皮膚只夠治好我的份,要治好黃震至少要兩條手臂的皮膚,放棄吧。」
確實,若今天不是黃震對他有恩情,緒空也並非濫好人,才不會願意輕易傷害自己去救助他人。即使他的再生速度達到了異常的境界,但還是會疼的。
「只要別傷到真皮層,整個背的皮膚都拿去吧。」
道巧尋思緒空這小子果然有過人之處,難怪女王會這麼看重他。他很是欣賞,但不是欣賞眼前這個要為陌生人受苦的傻小子,而是多花了一分鐘聽取緒空這無翅者要求的道巧他自己。面子也給完了,還等些什麼?有笨蛋要獻上自己的皮膚,他自然是不會推辭。
袖中的手輕輕拂上咒盤的木紋,綠色的格子再次發亮,大量的綠色光點自緒空的衣服竄出,與天上的繁星相映成趣,飛舞了一小段路便貼上了道巧和黃震兩人受損的肌膚上頭。
見證完整個過程,被撕下一層皮的緒空終於忍受不住彷彿熱油灌入皮膚的痛楚,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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