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打破僵局的,果然還是賽梅特。他穩若泰山的下盤一發力,地面便發出了如雷的怒吼,被鎖鏈吊起的平臺有如在巨浪下的一葉扁舟,劇烈搖晃,載浮載沉。
他明明提著屈刀,動作卻迅捷無比,轉眼間便以宛如颱風過境般的勢頭將六尺長的刀給揮出,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緒空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便看到賽梅特揮出的刀鋒已至。
重達四十斤的「貪食」在他的手上讓人產生輕如鴻毛的錯覺,但緒空自然知曉,這一擊是絕對不能正面硬接的。他向後一個跨步,千鈞一髮地側身閃過鋒芒,手腕一轉,在重新向前邁開腳步的同時試圖以劍斬落賽梅特的手指。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咫尺之間,哪怕是一瞬間的大意就會左右勝負。
緒空的兵器較短,在近距離白刃戰本該佔上風,然而賽梅特的反應何其快,手臂一推便用屈刀的長柄將唯一星給防下,那逃開攻擊的手掌緊握貪食,配合另一手朝緒空的肉身同時發力,以猛力突刺反守為攻!
緒空也顧不得體勢崩潰,連忙向後一跳,有驚無險地避開了這一刺。雖說他這一躍不算高,但仍讓他在著地的瞬間一個趔趄,要不是他反射速度驚人,絕對無法擋下賽梅特看準破綻從下而上的一挑。
「哈,還是個無翅者?」看向因接下方才的追擊而向後滑動數尺之遠的緒空,賽梅特嗤之以鼻。
此時的緒空神經緊繃,面對一個恍神就能讓自己人頭落地的對手,他可絲毫不敢大意。
小心地打量賽梅特孔武有力的身軀,緒空發現那虯結的肌肉上頭無數的符文中,有兩個正閃耀著淡藍色的光芒,他便知曉對方並不是純靠肉體能力就能進行剛才那樣的高速攻防,不禁鬆了口氣。
但情況仍不容樂觀,即使他能逼得賽梅特使用蝶術,卻不可能把他多得驚人的符文給全耗到「過熱」,目前他的反應速度已跟不上賽梅特,再加上對方還能使用各種不同系統的蝶術,自己怕是沒能全都體驗一遍就會輸掉這場比賽了。
緒空再怎麼快,面對擁有蝶術的「人類」,依舊毫無優勢。
「太小看無翅者,小心雙翼被我給斬落喔。」
他打算激怒賽梅特,卻沒想到對方一笑置之:「哈哈,我可完全不打算使用翅膀,你是想怎麼斬?」
賽梅特傲慢到了極點,偏偏他又有傲慢的本錢,緒空一時無言以對。
「好啦,廢話不多說,下一輪攻勢要來囉。」語畢,賽梅特的身影消失於虛空,他散發出的殺氣從各個角落指向緒空。
緒空在賽梅特消失的前一瞬,目睹了其身上有一個符文發出了黑光,便知道他不過是用幻覺蝶術來隱蔽行蹤,並非是速度快到自己跟不上。
雖然他不曉得賽梅特是如何讓殺氣從四面八方而來,但他卻很清楚此刻焦急才是正中對方下懷。視覺反而導致心亂,於是他索性閉上雙眼,連看都不看。
經過與人型蟻那命懸一線的戰鬥,緒空確實成長了。如今的他雖然決心仍不夠堅定,但勇氣以然足夠,此刻即使心臟的響聲轟鳴,他仍毅然決然地緊閉雙眼,強化其他的一切感官。
他擁有勇氣,且那並非匹夫之勇,因為他也擁有將理想實踐的力量。
皺成一團的混亂情緒,被緒空給攤平,有如無風之處的池水,水面平滑如鏡,映照出周遭的一切。
他感覺自己的感官無限地增強,栩栩如生的畫面迅速在腦內構築,他看見繞到自己身後準備出手的賽梅特,以及身前那兩道襲來的黑影。
雖然緒空對於賽梅特會聲東擊西多少有些詫異,但他也早知曉這位大名鼎鼎的賽梅特將軍有一件攻守兼備的神器,所以也沒因此亂了陣腳。
緒空擁有驚人的感知力,但這並不代表他如今的身體有辦法即時作出應對,若是他未在與茜的那場死鬥中成長,肯定會無法招架賽梅特的凌厲攻勢,再次被迫成為無法改變現狀的看客。
但時隔數年終於再次使用蝶術的他,已經牢牢記下那宛如曇花一現的珍貴感覺。他以右手食指觸碰藏在臂盾中的綠玉髓與紅寶石,回想自己為了得到霞姊的誇獎而努力鍛鍊蝶術的那段日子,同時高聲呼喚翅靈的名。
青色的強光自他全身的毛孔噴發,世界在他的眼中變得無比緩慢。爆發出驚人速度的他以臂盾架開了身前的其中一道黑影,確認其為前端綁著利刃的鎖鏈,再跨出腳步,轉身閃過第二道黑影,並同時揮劍與賽梅特的那把「貪食」正面對決。
眼前的畫面超乎了賽梅特的想像,本該是甕中之鱉的緒空,竟然接連躲過自己的陰招,甚至還打算正面和自己交鋒。
他本以為純靠力量就能輾壓緒空,沒想到用上了鎖鏈狀的神器「走蛇」竟然還奈何不了這傢伙,這讓他玩心大起,將全身上下一共七處的爆發符文盡數啟動!
賽梅特身上刻有的符文在剎那迸發了緋紅的光,讓原先揮出的那一刀的力道增長了數倍,而且這還是爆發蝶術幾乎都作用在貪食本身的狀況下。
這飽含能量的一刀,竟已超越了茜當時擊破天壁劍的那記攻擊,其氣勢足以震山河,威力卻集中在薄薄的刃上,可謂無堅不摧。
死。我會死。
死亡的預感正逐漸化為現實,已經揮出唯一星的緒空竟陷入了猶豫。
「我怎麼可以⋯⋯在這裡退縮!」也不曉得是在心中,又或者是真的有喊出口,他吶喊著鼓舞自己的話語,想盡辦法撐完與賽梅特那幾步之遙的距離。
緒空依稀想起左手因天壁劍使用失敗而被扭轉、折斷所造成的疼痛,寒意在傾刻間沿著脊髓亂竄,涼透了整個後背。
然而緒空並沒有因此退縮。
過去他沒能接下父親的劍,也沒法守住天壁劍的不敗傳說,悲傷與自責時常在他的心頭徘徊,失去自信這件事讓他畫地自限,連可能性都被自己給捨棄。
他面對的仿佛不再是賽梅特,而是一堵牆。那牆所建不費一磚一瓦,全由數以千計的頭顱層層疊疊搭建而成,定睛一瞧,發現每張人臉都是緒空他自己,他們哀嚎著,瘋狂地吐出負面的話語。
自卑、恐懼、罪惡感⋯⋯一切都令他毛骨悚然。
「不是強者的我,依舊無法視高牆為無物。」緒空在心裡默唸著。
想像中的他,給了頭顱之牆一個擁抱,他的頭顱就像餓了整個月的食人魚,啃噬著他的血肉、在他耳邊不停訴說退縮的理由。
但緒空對此充耳不聞,幻想中的他將完好的雙手插入一個接著一個的口腔中,緊抓著下顎,忍受被牙齒切割的疼痛,爬上了那高牆。
在最高處,他卻沒打算跨越那道牆,反倒是抱著仍然喃喃自語的頭顱,看著被金輪獸染紅的天空。
「泉水由刀斬,烈焰由風斬,離愁由心斬。」
「唯有蒼穹,無物可破。」
母親的話語,言猶在耳。
此刻的緒空,以截然不同的姿態,揮出了同樣是為了守護某物而存在的一劍。
「以一劍示天壁之浩瀚,是謂天壁劍!」他與記憶中的母親,異口同聲地喊道。
赫緋大人給予的紅寶石原石像是在燃燒一般發光發熱,海量又精純的靈力迅速地化為改變一切的力量,賦予緒空與賽梅特一戰的可能性。
屈刀與長劍相接,局勢竟一面倒,但卻不如賽梅特所預想的那樣是由他佔優,他灌注全力的一刀竟有如砍中了熔融態的玻璃中,力道全被抵銷,被玻璃給緊緊黏住而無法動彈。
下一刻卻又突然被賦予了朝著反方向施予的力道,讓「貪欲」不受控制地往側邊彈飛,其力量之牆讓賽梅特都不由得重心偏移,露出了破綻。
緒空趁勝追擊,但賽梅特何許人也?他先以鎖鏈狀神器「走蛇」裡的最後一條鎖鏈防下斬擊,待他制住貪欲後揮刀一個牽制便嚇阻緒空繼續出招,令其再度陷入了被動之中。
兵戎相交,火花四濺,錚鳴傳萬里。宛如被爆發蝶術焚身的兩人皆全速施展絕學,閃躲、牽制、佯攻、攻擊,行雲流水地施展招式,卻又被對方給防下,他們不停重複著高強度的白刃戰,竟一時難分高下。
賽梅特時而被天壁劍給震得姿態不穩,卻總是能憑藉符文來發動蝶術,霎時便回到最佳狀態。而緒空雖然沒法每一招都用天壁劍防下,防守卻也是固若金湯,絲毫沒有潰敗之勢。
然而,緒空的攻擊手段相比之下就拙劣無比,每次試圖進攻都反而會暴露自己的破綻,更讓他逐漸趨於守勢。
在高強度的對打中,全仰賴外物發動蝶術的緒空身體已然無法負荷,再加上靈力即將用罄,焦急之下,他竟揮出了一記大動作的橫劈!
賽梅特眼中精光一現,以兩條「走蛇」護體,同時握緊貪食對準緒空就是一個突刺,這一刺何其威猛,同時被耀眼奪目的青光與赤光包覆,甚至反超了先出手的緒空。
早在一旁替緒空捏了好幾把冷汗的詠夏這回也終於打算出手搭救,輸了比賽就算了,賠了緒空自己的奴才就沒了!
然而在她動身的同一刻,她竟感知不到緒空的存在,遲了一瞬間她才確認到緒空再度從賽梅特的另一側出現。
「星痕!」維持著橫劈的架勢,在剎那轉移到賽梅特死角的緒空喊著翅靈的名,打算在零距離下用唯一星將賽梅特的腰際斬斷。
然而,不愧是戰場上的鬼神,賽梅特早在緒空憑空消失的那刻感知到了殺氣,他當機立斷,以野性的直覺往側邊一躍,同時將僅剩的一條鎖鏈用來護身。
雖說賽梅特仍然沒能逃出緒空的攻擊範圍,但走蛇作為「絕無僅有」品階的神器,是絕對不可能被物理性攻擊給斬斷的,因此他仍有十足的把握能防下。
同時他以驚人的反射速度,急速扭轉手中的屈刀,反身刺向身側的緒空。即使搶不得先手,他卻已穩操勝算,以走蛇防下緒空一招,再讓出招中的他吃下自己的攻擊,比試就結束了。
正如預料,緒空的劍果然先至,卻沒像賽梅特想像中的那樣被走蛇給防下,反倒是像連受到一點阻力都沒有一般,直接斬斷了鎖鏈,並以刀尖微微劃過他的表皮。
而他的攻擊則是被從旁竄出的詠夏給一把抓住,屈刀就像刺入了巍峨的山巒般被卡死,無論怎麼用力都聞風不動。
即使緒空的這一劍對賽梅特根本不構成威脅,造成的傷口深度卻也足以見血,只見他發達的胸肌隨著喘息起伏,而鮮血也同時自上頭的一條傷口緩緩流出。
若兩人在戰場上相遇,緒空或許已命喪黃泉,然而這場比試,無庸置疑是緒空奪得了勝利。
詠夏與勝者四目相交,兩人皆無發出哪怕一聲歡呼,卻用笑容道盡了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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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本來想趕及這週更新時間的,結果因為最近實在太忙,這章又寫得出乎意料得久,結果還是拖延到了隔天(跪)
今後會恢復更新,一樣是每週一更,感謝閱讀到這兒的各位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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