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發出這樣和野獸一般的吼叫,是多久以前了呢?磊碩想起了石門家覆滅的原因,正是過度自我表現而導致旁人的畏懼,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他感覺自己回到了從前,重拾了不用顧忌他人心情的生活方式。當時的他和石門家的其他人一個樣,擁有著他人望塵莫及的才能,心口直快的他盡情批判別人的不是、儘管用力量讓人懾服⋯⋯
誰又能想到如今內斂沈穩的磊碩,竟有著比前陣子的麝棄還狂野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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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劍輕而易舉地破壞了土色的腰部鎧甲,切開了人形蟻堅硬的身軀。黃綠色的血液即將湧出,卻跟不上大劍揮舞的速度,趕不及在劍身離開牠的軀殼前沾到上頭。
最後一位人形蟻,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下半身,跪於無數同胞橫屍的黃綠色血泊中。
磊碩那被虯結的肌肉保護下的身軀並非毫髮無傷,這回的猛攻得以成立,也是他硬扛了人形蟻的一刀才換來的。
這群人形蟻的即使實力不如茜,燃燒性命的一擊仍可輕易擊破岩盤,又豈是血肉之軀阻擋後還能安然無恙的?即使磊碩在接招時,已用迅疾蝶術盡可能地阻止斧頭的勢頭,仍被留下了一道自左胸至右側腹的深深血痕。
「只靠單純的蠻力,竟然能這麼輕鬆地貫穿我胸前的鎖子甲⋯⋯」磊碩褪去破破爛爛的裝備,從腰包中取出緒空交給自己的逆傷散,撒在綻裂的胸口上,冰片帶來的刺激性沁涼讓他稍稍皺眉:「如此強敵,真是久違了。」
傷口沒想像中的那般深,磊碩很快便處理完不再流血的傷口,簡易包紮完後逆傷散也發揮了它應有的效果,麻痺了刺痛感,並以遠不及蝙蝠種復原能力的速度緩慢地讓刀傷癒合。
「為了守護我們的日常,這是最後的冒險了。」磊碩瞧著早已看不出人形的茜,確認這回她不再有任何的生命跡象,便起身去尋找早他一步落入深穴中的緒空和艷影。
然而他沒發現,自己的後頸上那一抹青色正逐漸擴大、變濃──能奪走人體中樞神經掌控權的真菌早已深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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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夢裡,緒空模模糊糊地夢到了梓靛。
胸膛以下皆浸泡在溫泉中,梓靛聽了在一旁洗去身上血跡的緒空,口沫橫飛地講述驚心動魄的冒險,毫不掩飾訝異地問道:「緒空,你遇到了能率領蟻群的人類?」
「何止是蟻群,那傢伙甚至還能盡情使喚沒看過的人形螞蟻,我可差點就沒命了。」
「⋯⋯你知道那人的名字嗎?」
緒空沒好氣道:「你的摯友我都快被宰了,你卻只想知道女人的名字?」
「女人?」梓靛自浴池中驚站,以差點就要滑倒的勢頭衝向緒空,抓住他的肩膀大喊道:「只有一個人嗎?髮色如何?大概幾歲?」
緒空深知這老愛捻花惹草的放蕩男子,絕不碰比自己年幼的女性,便白了他一眼:「這麼著急做什麼?你放心,對你來說那人被稱為女人還為之過早,恐怕還比我年幼些呢。」
「髮色呢?」
「當時沒餘裕細看,但大概是有點接近粉紫色的那種淺灰。」
梓靛放開了緒空的肩,不發一語地走回溫熱的池水中,扶著下巴喃喃自語:「說不定是小羽⋯⋯但其他人呢?」
「怎麼,別跟我說你連蟻巢都有那個⋯⋯深入交流?」
「不,我只是猜那可能是我的妹妹。我們分別時她還小,名羽,若還活著說不定名字會有些差別。」
「可惜我沒那個機會問她的名字。」緒空皺眉,有些疑惑地說道:「我說梓靛啊,我對你們灰蝶種不甚熟悉⋯⋯」
他沒等緒空說完,便嘆了口氣:「別傻了,怎麼可能會有和螞蟻一起居住的種族?對於第一基地的那些孩子還活著這件事,我也不是很抱期待,若你還有機會到史拉法蟻國那附近時,再幫我注意會兒就行。」
「但總有個會讓你這樣猜的理由,說來聽聽吧?」洗淨身上髒污的緒空也踏入了略燙的泉水中,與梓靛並肩。
「其實我們村裡有個傳言:巨蟻們平時雖然攻擊性很高,卻唯獨不會對孩子出手⋯⋯」
梓靛以比平時沈穩得多的語調說著故事,話語卻逐漸模糊。緒空本想讓他說清楚些,卻在意識變得清晰的同時理解到這是夢境,並想起了自己在現實中的處境。
緒空驚醒了,就像被打撈上岸的魚一般,張大嘴試圖呼吸。
意識浮出水面,重拾了在夢中失去的嗅覺,血的味道撲鼻而來。
他終於得以瞧見現實中的混亂。只見磊碩身穿破爛皮甲站在自己面前,他叼著一根未點著的香菸,內裡的鎖子甲被割破,導致胸前到側腹能直接看見略為滲出鮮血的傷口。
緒空如釋重負道:「得救了⋯⋯艷影在哪兒,有被碩哥你一起救出來嗎?」
然而磊碩對他的話語無動於衷,手上仍握著那把滴著巨蟻血淋巴的大劍,眼神說不上呆滯,卻沒有完全對焦在緒空身上。
「碩哥?」
不見星痕的蹤影,她的聲音卻在緒空腦中響起:「他的腦和脊髓已經被真菌入侵了,如今有沒有自己的意識都很難說。」
星痕原先那有些呆萌的慵懶語調早已煙消雲散,如今她毫不扭捏,態度有些高傲,聲音隱隱透出一絲清冷,整體的氣質讓緒空想起了某個人。
緒空以獨特的感官確認了磊碩的狀況,發覺了情況並不樂觀。菌絲已然深入了大腦,看起來無法在不傷害磊碩的前提將其根除。
他很想逼問星痕為何要殺死黃震,但他識大體,只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死心地向星痕確認:「還有救嗎?」
「呵,你明明已經有答案了。」
「少裝成能讀透我心思的樣子了,妳根本不是我的翅靈。」
即使翅靈跟本人的個性必然不同,但利害關係肯定是一致的,怎麼可能會將來助自己脫困的黃震稱作壞了大局?又有何理由出手殺了他?
所以他明白星痕必然不是自己的翅靈。而已知達到出神的大人物也屈指可數,能通曉空間蝶術又和無面者們有所牽連的,也就只有那一人了。
緒空有些失落,雖然他一直以來都是半信半疑,但如今確認星痕的力量不屬於自己,努力至今的他的成長跟不上事態的變化,導致連眼前的夥伴都無法拯救。
磊碩舉起了大劍,緒空知道自己的思考時間所剩不多了。
好在他已經順著女性的低聲哀嚎找到了人。被藤蔓牢牢綁住的艷影面色蒼白,在磊碩背後的遠處石柱旁喘息著,而作為始作俑者的羽嵐就坐在艷影身旁的小型工蟻上,饒有興致地觀察緒空。
緒空無法原諒羽嵐對磊碩下了如此毒手,但仍必須要完成與梓靛的承諾。他只能在心中默念著「在這裡殺死這女孩並不能改變現狀」無數遍,開口道:「妳認識梓靛嗎?」
穿著灰底團花刺繡齊胸襦裙的羽嵐,表情在短短的一瞬間千變萬化,先是喜悅得好似扶搖直上青空,卻又立刻被一掌拍入深淵般苦著臉。
「認識,他是我大哥。」她的眼神正訴說著喜悅,卻又蒙著一層痛苦的灰。
緒空上回看過如此複雜的眼神變化,是與霞婉柔離別時,她轉身時看向自己的最後一眼。
「妳的名字是羽嗎?」緒空試探性地問著。見情勢好轉,他勸解道:「我們沒有必要大打出手的,妳趕緊解救我的同伴,我們帶你去找梓靛。」
「如今我的名字是羽嵐。」她收斂起外放的感情,警惕地說道:「我是不可能相信大哥派來的手下的,想殺我可沒這麼輕鬆。」
羽嵐將雙腿交疊,指著磊碩的後背:「這男人已經沒救了,就連我們都沒能完全操控這真菌,總得定期將這玩意給弄出巢外呢。」
梓靛想殺她?磊碩完全沒救了?
對眼前的女人所言全然摸不著頭緒,又或者是拒絕理解事實,緒空腦內一片空白,眼睜睜地看著磊碩向自己揮出了迅猛的一擊。
不曾期待過,也無人能從中得到任何喜悅的對決,就此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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