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自發生到現在,已過十日,對眾人而言不知是快還是漫長。明明歷歷在目,此刻卻是十天以後,然而,每分每秒都覺得心情沉重。
伊萊斯被帶走後,那些人果然依約留下長於恢復魔法的術士來幫助綾雪治療懷風,讓他不只完全脫離險境,也沒有留下任何傷痕。這使眾人全都鬆了口氣,可仍無法打從心底開心。原因除了尚未見到懷風清醒之外,就是因為無從得知伊萊斯現況。雖然覺得現階段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但畢竟就只是猜測,完全無法確定真實性。
在這十天當中,前兩天眾人的心情都非常不好,不過第三天海德茵卻最先振作起來,像過去那般鼓勵大家、改變沉悶的氣氛。
那天早餐時候眾人一同圍在木桌邊,在仍舊一片低迷、沉默不語的環境中低頭吃飯。當所有人差不多吃完早點、即將離席時,海德茵若有所思地環視眾人一眼,先是低下頭,隨後抬頭向他們露出笑容。
「大家,我們一直這樣悶著不是辦法,或許事情還有轉機也說不定?維爾斯不是說過伊萊斯被帶走前曾要我們不用為他擔心嗎?他不是個會說謊的人,相信他不會騙我們的!況且,小維不是也說過你們的大哥神通廣大又疼愛伊萊斯?若真是那樣的話,他不可能會放著伊萊斯不管吧?」
這些話引起眾人注意,紛紛抬頭望向海德茵。見她微笑著,心裡更覺複雜。
「小海……」
「小海妹妹……」
雖不知究竟發生何事,但是他們可以感覺得出海德茵落單時確實出過狀況,而且是很嚴重之事,讓她神情變得和過去不同,隱約透露哀傷與懊悔的情緒。即使想問起,卻因害怕再度傷到她,使得眾人皆不敢發問。然而,這樣的她卻仍強打起精神出言安撫大家,這讓他們覺得相當慚愧,明明她才是最該被安慰的人啊!
不行再這樣下去──頓時,眾人心中都出現了這個想法。
握緊拳頭,伊維兒神情由喪氣變得堅定,對著其他人說:「小海說得對,若是哥哥有危險,大哥絕不可能坐視不管!可能其中有什麼原因吧?等確定小懷風真的沒有狀況後,我帶你們去日麟城,到時看是要去皇城還是南麟本家了解狀況!」
「到皇城與南麟本家……我們也可以進去嗎?」
綾雪問著,先前忙碌的她雖是已有休息過了,但因為伊萊斯被帶走之事感到擔憂,實際上還沒有完全得到安穩的歇息,所以臉上仍有些倦意。
「我想應該可以吧!雖然不能保證見得到人,不過要進去還是沒問題的!當然,我也會盡全力設法讓我們大家見到哥哥!」
這時,維爾斯微微嘆了口氣,沉聲道:「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怎麼了?」
「在懷風被帶走前,我曾私下與弟弟提過,其實日麟城城外有我為養父母造的墓地,我一直想帶你們所有人去給他們看看,也想告訴你們我以前的一些事。明明已經和他約定好了,現在變化竟然那麼大!」沒等其他人回應,維爾斯便驚覺自己不該於此時說出這種帶有喪氣意味的話,趕忙又道:「不過應該也不用等太久就能接回弟弟,那時炎大概也回來了,到時大家一起去吧!」
「嗯!」
「好。」
「大家一起去!」
聽到眾人的回答,維爾斯感到安心些許,內心責怪自己差點又壞了海德茵好不容易改變的氣氛。雖然海德茵沒透露什麼,可他畢竟活很久,猜得出這位妹妹十有八九很勉強自己。這樣的她,讓維爾斯覺得很心疼,也更加自責。他過去明明還稱得上精明冷靜,怎麼最近卻是時常感情用事?是因為寂寞的時間太久了嗎?
這個時候,坐在伊維兒身旁、先前都沒有插話的光,笑著對眾人說:「伊萊斯少爺有這麼多關心他、重視他的友人們真是太好了。分離半年,我本來還很擔心,不過現在看來這份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少爺這些日子一定都過得很好。」
聞言,伊維兒也立即道:「當然囉!有我跟著哥哥,他怎麼可能過得不好?」
「是、是!」光不由得露出苦笑。
「你們感情真好!唉,我也好想趕快找個男朋友喔!」
「在那之前,趕快先練好精神力,讓我家親愛的出來吧!」
一聽斐比妮絲和星蘿雅這麼說,眾人都不由得笑了出來,氣氛瞬間又更為輕鬆。
眾人在桌邊談笑片刻、直到人家來收拾餐具時,才先後離開分別回房。
然而,在從座位起身時,海德茵一瞬間露出和方才不同的神情,但因前額瀏海擋住,所以沒人看見。那一刻,她右手也輕觸左邊衣袖──在袖子下的手腕,繫有伊萊斯送給她的繩帶以及他所留下的髮帶。
『你說過要回來拿的,我相信你,所以你千萬不能有事。』
其實聽到維爾斯等人轉述時,她真的受到非常大的打擊,第一時間腦中甚至是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思考,因為她知道伊萊斯大概是替她背負殺人的罪名才會被帶走。她討厭那樣、她不要那樣!殺人的是她,不是伊萊斯呀!
可在那一刻,有個人阻止了激動而絕望的她,那人並非同伴,而是同樣知曉一切真相的蘭提斯。或許是明白她的心情也猜到她可能會怎麼做,因此伊萊斯特別拜託他兄長請蘭提斯暫時留下來制止她。
不過蘭提斯除了表示這點外並沒有轉述任何話語,只告知她他自己想說的話。
──事已至此,無論你去說什麼都不會有用,沒人會相信你。──
──不對!事實就是事實呀!你可以作證……──
──我?我先前已對他承諾過了,所以不可能替你作證。不過……呵,看來我還是把伊萊斯‧馮‧撒旦此人想得太好了吧?沒想到你竟然這麼不相信他。──
──不是的!我很相信他!我知道他會說到做到!我……──
話講到那,她終於意識到什麼,同時似乎看到蘭提斯臉上浮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他沒再說話,只是向她還有其他人點頭示意,隨後就直接離開。
一直到後來,她才明白那是這個人鼓勵她的方式。十有八九對方知道普通安慰在那時是起不了作用,所以選擇用不同的話語來激勵她、讓她得以更快振作起來。下次若有機會再見,她得要好好感謝他才是。
遲鈍如她,也突然發現重要的事,即使目前還只是猜測,不過她認為伊萊斯此舉可能並非完全是為她頂罪,大概還有其他重要的用意。畢竟,溫柔如他不可能不知道頂罪這事會讓她內心更加痛苦。既然這樣,在許可的時間中她會等待,和其他人一起而不衝動行事。
同時,除了打算設法完成與前領主那將她們葬於能看到整個城鎮樣貌之處的約定外,也開始尋機會到街上去,盡一己之力幫助需要幫忙的人──直到她的審判來臨前。她仍是決定,在和眾人一同到達南麟本家後要將所有事都說清楚,她不能讓伊萊斯因為自己而背負莫須有的罪名。不過,她也希望能在那之前確認伊萊斯此舉究竟是否如她猜的那般有其他用心,以免救人不成反而變成阻礙。
※ ※ ※
畢竟過了十天,不只擔心伊萊斯,對於懷風至今仍未清醒這事,眾人的擔憂也逐漸加深。雖說睡著的懷風看來並無異狀,但沒異狀卻不代表平安無事,這讓無從使力的他們心下焦急而慌張,不知懷風究竟是何原因致使他一直昏迷。
正當他們還在猶豫是否該直接找魔族親友詢問時,這一日伊萊斯與伊維兒的兄長南麟成汐卻特地在大清早就來找他們,自然令眾人相當吃驚。
天才剛亮他便到達旅店,告知姓名並指名要找伊維兒、光以及海德茵。不過一知道這件事,不只他們三人,連同綾雪、維爾斯以及荒都迅速起身梳洗整理,而後一同前往成汐所等待之處。
猜測應是商談要事,達克自動替他們準備了間隱密性較高、地方較小的廳室,因此當眾人先後進入並關上木門後,實在有些狹窄,空氣也不流通。
對於那麼多人前來,已坐在小廳中央木桌旁最內側的木椅上、雙手交抱著的成汐看來並不意外,但劍眉微皺,顯得不是很愉快。對於這點,眾人以為他是因為多了其他沒指名的三人而感到不高興,不過其實不是那樣,而是場地的狹窄和封閉讓他感到不適。然而,就算明知他們有所誤解甚至為此道了歉,成汐也僅是應了聲不打算解釋這些,他覺得沒必要說那麼清楚也不需浪費時間在此之上。
很快地,他們進入重點,只是在成汐開口之前,伊維兒便先一步做出詢問。
「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哥哥他怎麼樣了?為什麼會被抓?他現在沒事吧?大哥你又怎麼會突然過來?是要跟我們說明一切情況嗎?對了、對了!你知道懷風為什麼還沒清醒?小斐她們有辦法回去嗎?還有那個羅畢特他們怎麼樣了?哥哥的努力沒有白廢吧?」雖然很高興看到許久未見的兄長,不過此刻伊維兒完全無心向成汐問安,反倒是一臉焦急、連續問了許多問題希望他趕緊做出解釋。
對於這樣的伊維兒,成汐卻是皺起眉頭一臉難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小維……明明是久別重逢,你卻一點都不高興見到大哥嗎?」
「當然高興,但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問大哥呀!問完一定給大哥一個大擁抱!」
成汐滿意般地點頭,轉而露出微笑回應:「那好吧,你一連串問了那麼多,究竟想我回答哪一個問題?」
「當然是全部!」
內心明白兄長不可能不知道答案,他純粹只是在逗弄自己,伊維兒顯得有些沒好氣,不禁想著都什麼時候了他還要開玩笑?但同時,她也安心些許,畢竟會說笑就代表目前伊萊斯一定平安無事。
「那就先從兩個你們現在最想知道的事開始說吧。至於其他,看是等會或是私下再對特定的人說。」
講到這裡,成汐瞄向了海德茵。明明不認識、從未見過眾人、彼此也還未自我介紹,他卻已「知道」誰才是自己想找的人。
突地與成汐四目相接,海德茵對於這份目光有些許畏怯,因為她覺得很對不起伊萊斯和他的親人,瞬間那份自責感又升了起來。不過讓她意外地,在下一刻她看見對方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給予她善意回應。
對此,海德茵感到手足無措,不過對方此時也轉移了視線,看著伊維兒回答問題。
「首先,煌夜他人平安無事。雖然目前因罪被關進牢裡……」
但那另有用意──這句話成汐沒說出聲,卻是以嘴型來表示。
意會到那應是不能給外人聽見的訊息,但就這樣無語亦顯得奇怪,因此伊維兒連忙接下話:「哥哥被關在牢裡?不是軟禁?」
「對,就關在日麟城中皇城的牢裡。」成汐點頭,隨即轉移了話題,道:「至於你說的『懷風』,無須擔憂,算算時間他這兩日就會清醒,而且醒來後魔力更勝以往。正是由於經歷那生死存亡的關頭,他才能變得更為強大。」
聞言,伊維兒吐了口氣後輕輕點頭,關於懷風的事讓她放心不少,因為她深知兄長的話有多可信;而其他人僅管聽聞伊維兒他們提過此人的厲害,仍是半信半疑。
「那麼,請問我們現在該怎麼做?可以去見弟……伊萊斯一面嗎?」
維爾斯問出了眾人心中都有的疑問,由於對象是伊萊斯和伊維兒的親生兄長,他覺得此時還稱呼伊萊斯「弟弟」似乎不太適合,因此及時轉了過來。不只如此,說話態度也比平日謹慎及恭敬不少,希望讓對方留下好的印象。
「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無須問我。況且,就算我說不可以,你們也還是會想盡辦法去見他吧?」
「這倒也是。」維爾斯爽朗地笑了笑,不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成汐話中帶刺,而且似乎還是針對他?他明明特意臨時改掉稱呼,還是來不及嗎?
「我也想請問您,我們能怎麼幫助伊萊斯?有什麼是我們能夠做的?」
聽到綾雪這麼問,成汐搖頭,答道:「不需要特別為了他而做什麼,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就夠了。」
就算擁有異能,他也並非真的什麼都能知曉,仍是有許多事難以掌握。有些事或許因為他的一句話便能將未來更改、有些卻不行,但更多的是他不該說出口的。若是說出,後果是好是壞他無從得知,因此他便索性不說。
雖沒有得到答案,綾雪還是禮貌地輕聲同他道謝,接著又問:「那再請問您,伊萊斯他有沒有託您帶給大家什麼話?」
「沒有,因為我是剛好想到就直接來的,沒有去問他。」
「這樣呀……」不僅是發問的綾雪,就連其他人也有些失望。
『會突然來,應該是感覺到什麼吧?』
伊維兒和光都這般想著,認為成汐應是有其原因才會來這一趟。而且大概跟海德茵脫不了關係,才會特別指名要找她──或許該說是間接與伊萊斯有關,這才讓成汐特地跑一趟。若換作為了其他人,以兩人的認知,成汐絕不會這樣勤勞。
「大哥,目前用一般方法還見得到哥哥嗎?」
伊維兒所謂一般辦法,指得是她正式提出見面申請,一行人堂堂正正去見伊萊斯;至於不正常,自然就像偷偷潛入或是特別去請託長輩給予通融。
「可以,不過會搜身。」
「好,那是應該的,一定要維護哥哥的安全嘛!」
「嗯。」
成汐應聲,卻是輕搖頭,用食指在桌面迅速寫下「誘餌」以及「交換條件」。
眾人都看見了,但對此皆是全然不解,面面相覷。
想開口,就看到成汐再度搖頭,將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他們不要問。
在這一刻,維爾斯與荒想起了先前艾克斯與娜菲兒的對話。
可以知道艾克斯背後還有位大人物,若是艾克斯關於那些負面情感的記憶全轉移到伊萊斯身上,那麼伊萊斯便很可能知道關於那人的確實身份,甚至能夠得知一些目的。假如對方有什麼陰謀,伊萊斯也將知曉其中一部份,那樣對方定是不會放過他,很可能打算伺機置他於死地。
不過,既然成汐寫下了「誘餌」二字,那就表示伊萊斯確實已知悉某些事,但可能涉及一些較大的麻煩,而且恐怕是目前沒有直接證據可以來證明。正因如此,伊萊斯成為誘餌,為了引出那潛藏在幕後的人;至於「交換條件」,維爾斯和荒並不明白,然而海德茵猜測是因為自己之故──也許並不完全為了她,但她認為或多或少必有關聯。想到那裡,胸口一陣沉悶。
雖然自己先前的猜想似乎是正確的,伊萊斯的舉動不單只為了她,也為了守護他的親人、家族,然而如果不需要「交換條件」,可能還有其他不需涉險的方法能夠解決。
眾人心中有許多疑問,都極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問個清楚,卻又無法開口,不由得感到一陣懊惱。同時,對於成汐來此的原因,有了和最初不同的理解。他來此,是為了解答他們的問題沒錯,但也不全然是那樣。很可能後面那位人物一直在暗地裡監視他們這群人,所以成汐還打算藉由他們透露某些消息給那個人知道,或是要他們配合做出某些動作加以誤導。必須做到這種程度,足見那人勢力應是相當強大,背地裡的舉動可能對於這個國家造成極大的威脅。
可這麼一想,仍是有疑問,而且更讓人不解。因為照伊萊斯及伊維兒過去的說法,成汐對於國家和南麟一族的事皆是無甚興趣,卻對於伊萊斯疼愛非常,那樣常理來說又怎會為了這些讓伊萊斯有生命危險?是伊萊斯對於兄長的請求?又或者是這麼做對於伊萊斯本身有什麼益處?這種種問題,他們很清楚此刻無法與成汐確認,只得於之後相互討論之時做出整理並推測出最大的可能性。
無法詢問,維爾斯倒想起成汐還未將問題回答完,便問:「話說回來,你還沒說小斐妹妹她們能否回去?你應該知道她們的身份吧?另外那個羅畢特怎麼了?現在他真的已經喪失某部份的記憶嗎?」
「對,我知道她們的身份。不過能否回去……恐怕取決於煌夜。」
「怎麼說?只要弟弟幫忙,就能讓她們回去嗎?」
成汐輕搖頭,續道:「這部份會和煌夜有關,但不是他本人所能決定,我也還未告知他此事。只是,有這個能力且願意幫助她們回去的,或許就只有煌夜一人。」
就算成汐沒說眾人也明白伊萊斯不可能不幫助斐比妮絲她們,不過依照他這段話,很可能情況不是伊萊斯沒有幫忙,而是無法幫忙──好比說屆時他已死亡。
思此,眾人一陣沉默。
不過沒等他們情緒轉為低落,成汐便又解答:「關於另一個問題,『斬惡』非常成功,那傢伙某些記憶已轉移到煌夜身上。不只如此,他部下們的記憶也都做了些處理,由於可以免去刑責,因此多數人還算配合。」
「那……之後你們打算怎麼處置羅畢特?」
「自然會有人在暗處監視他,注意他言行是否符合領主應有的作為。不過既然是煌夜親自出手、認定此人可以成為領主,那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估計過一陣子就會解除監視了。」連一絲猶疑都沒有,此番話語間充滿對伊萊斯的信賴。
『……這就是所謂的溺愛過度的笨哥哥吧?』維爾斯這麼想著,其他人的想法也是大同小異和他相差無幾。『不過幸好弟弟本性純良溫和乖巧又惹人疼愛,沒有因此被慣壞!這麼說來,他哥哥的溺愛也不是不能理解!』
對於自己其實也有所謂笨哥哥特質的這一點,維爾斯是毫無所覺。站在他喜歡綾雪的立場,伊萊斯明明就該是礙眼的情敵,而他不只是沒有敵意,相反地還對伊萊斯讚譽有佳,這實在有些奇怪,但本人卻沒注意到。
「不過真是太好了,那樣哥哥的選擇和努力就不會白廢了!」伊維兒對此感到高興,擁有南麟一族血統的她,會同樣的術法也更明白施術定是要有相當的覺悟。
「當然,若是敢讓煌夜白忙一場,我一定會給他們好看。」成汐瞇起雙眼,不僅表情變得陰暗,還將左手手指關節壓得作響。
這讓眾人不禁苦笑起來,覺得有些可怕。
沉默片刻,一直沒開口的海德茵直視成汐,問道:「關於伊萊斯的靈魂,請問是否有什麼辦法能夠救他?火狐族族長曾說過『同時釋出體內所有正與反的力量,令它們完全相融再吸收回去』,說這只能靠伊萊斯自己,且很危險……那麼,有什麼辦法可以協助他、降低危險性?」或許,她現下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去找那個方法。
「靈魂……」成汐垂下了眼,一時無語。
見他如此,海德茵不由得神情一變,道:「難不成……沒有任何辦法嗎?」
不只是她,其他人的神情也跟著黯淡下來,原本還抱持的一絲希望似乎也消失了。
然而這時,荒卻發問了:「讓伊萊斯出外,是為救他?」
目光轉移到荒的身上,成汐點頭,答道:「對,無論如何煌夜都註定短命。雖然也預料來到外面會死得更早,但卻多了分不確定性。」
「不確定性?」
「嗯,多了分誰也無法掌握的部份,我看不穿,其他人也看不穿。」雖未明說,卻意謂著伊萊斯亦有可能得救,而不是只剩死亡一途。
沒等眾人開口,成汐看著茶杯裡映出的影子,自顧自地續道:「就算最後真的還是沒辦法得救……他此生也將會精彩許多。作為『煌夜』的這一世,確實輝煌。」
哪怕最終魂飛魄散沒有半分殘留下來,他也不會後悔吧?對於這樣的伊萊斯,很困擾,但又無法定下決心阻止他。或許真是寵壞了吧?所以,就只能在一旁為他祈禱,就算神明不見得能救他、幫他亦然。即使被稱為鬼才,仍是備感無力。
成汐的這段話讓眾人又一陣靜默,表情凝重。成汐說得沒錯,他們明白伊萊斯這個人,可正因如此,才一直希望能夠救他。此刻,連南麟家這條可能的線索都確定無望了,世界這麼大,要到哪兒才能找到新的線索──不對,其實他們一直有道線索,只是從來沒有去正視它。那也就是,先前特意現身的冥府女神。
幾人同時想到這一點,彼此對望著,原先黯淡的神色轉亮了些。
「不知您知不知道,伊萊斯先前確實有過一番奇遇。」
「奇遇?」
綾雪點頭,接著與其他人將之前的事全盤托出。
聽了他們的敘述,成汐陷入漫長的沉默與思考。良久,他才吐出幾句話:「煌夜確實曾提過冥府之神現身告知他將死之事……那樣或許還有辦法,只是神明不會輕易出手,而且煌夜能活到現在就已是一個神蹟。」受過一次神明的眷顧,也不代表下一次仍會受到眷顧。或許,要再次受到眷顧反而是更困難的事。
「無論怎麼說,只要有一絲機會都要一試。」這一刻,海德茵的眼神已變得堅定。
有句話是「盡人事聽天命」,到完全沒辦法之前,她都要「盡人事」,盡一切力量去幫助伊萊斯。縱使機會渺茫,但她身為死神族的一員,仍是比常人更有可能見著冥府之神,她打算之後向其純血的高祖父來探問此事。
看著海德茵的雙眸,成汐笑了起來,說著:「煌夜確實沒有看錯人。能夠試的,就試試看吧,現在還有一些時間。」
「具體還剩多久?」荒直接問著。
聞言,成汐搖頭,回答:「我也不知道確切時間,最快盛夏之際,最晚初秋。」而此刻,即將邁入仲春。雖然尚有一段日子,但也不遠,剩下的時間都很重要。
「大哥,哥哥他……知道這件事嗎?」
「嗯,我有告訴他。他只是點點頭,說聲『這樣啊』而已。」
頓時,眾人都有種悲傷的感覺,卻不敢說出口。
若有人說出口,現場氣氛一定是瞬間變得沉悶、低迷,陷入難過情緒之中。其實先前他們多半沒有伊萊斯大限將至的真實感,總不自覺地在心中安慰自己還有許多時間,等到現在得知更為確切的時間點時,便深切感受將要失去的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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