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愛薇希雅如此吃驚,伊維兒反而微笑起來,道:「我就知道高祖父大人肯定沒向您提起我跟他同行的事!是不是連他現在這個、轉世後使用的身體是您的玄孫這點都沒說呢?」
「你說玄孫女和玄孫?」她不確定地詢問,懷疑自己聽錯。
伊維兒應了聲,其根據先前與尤里特的對話以及過往沒怎麼聽說祖父萊因洛斯提起她的這點來看,兩人後來應該沒再見到面,推測她可能以為當時村裡的人全死了,未曾想過孫子倖存下來。
果不其然,她收起訝異後目光閃爍著不一樣的複雜情緒,主動向伊維兒靠近一步,並問:「你說得是真的嗎?那個孩子……我的孫子小洛他活下來了嗎?」態度上顯得戰戰兢兢,像是不敢期望太高。
即使眼前的伊維兒和自己只是第二次見面,她卻認為其眼眸透露出的是真誠與關懷,因此很自然地相信對方說的話。
這讓伊維兒心裡有些難受,苦笑點頭。
「當時您的孫子萊因洛斯,也就是我的祖父大人,很幸運地遇到他的恩師相助而活下來,他在聖恩菲特魔法學院成長,後來……和嵐凌祖母組成家庭,生下伯父、姑姑與父親,並且一邊擔任教師的工作,基本課程外也有教授魔法。聽說是因為教得好,受邀到東大陸中我的出生地伊奧國當講師,父親和母親才有緣相識。」本想提及萊因洛斯向尤里特復仇的事,但畢竟當事人在現場這樣說有點奇怪,伊維兒決定暫時帶過,等要細聊時才說。
「他平安的長大成人了呀?最後一次看到他時,明明才幾歲而已。」微瞇雙眼,像是想到很珍惜、懷念的重要之物,她笑得相當溫柔。
「嗯,祖父大人他還很健康喔!」
「這樣呀……對了,不知不覺間已過好幾十年,小洛也變成白髮蒼蒼的老先生了。」說到這裡,她感觸很深似的閉起眸子。「好難想像。」
看得出她是真的在意萊因洛斯,伊維兒感到很高興,笑問:「您想見他嗎?想的話我立刻連繫家裡做安排!」
深知自家祖父一定不想見尤里特,但同為受害者的愛薇希雅就很難說。特別如果知曉她的狀況及心情,伊維兒相信他也會想見她。
聞言,她睜眼笑說:「我想,但目前更想聽你說關於你的事、關於小洛的事以及關於你和你的高祖父一道來尋我的事──我應該沒有弄錯吧?」她伸手撫摸伊維兒的臉,笑容卻多了分苦澀。
很顯然地,說「你的高祖父」是刻意撇清關係,不想叫他的名字也不想稱他是自己的丈夫,像在用另一種方式抗議。
發現這一點,伊維兒不敢看尤里特的表情,只是趕緊回答:「是的,我是因為……」
「愛薇希……」
「我在和我重要的玄孫女說話,請你不要插嘴!」她語氣強硬、冰冷又帶著露骨敵意地瞥了尤里特一眼,明顯是情緒已忍至極限。
這讓尤里特及伊維兒等人都嚇一跳,可深知她長年陷於痛苦當中,神情很快轉為憐惜與憂傷。此外,尤里特心下多了分難受,眉頭深鎖卻沒做任何表示。
儘管察覺他們這樣的變化,愛薇希雅依舊牽起伊維兒的手,並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地笑說:「來,我們邊用餐邊聊,海德茵小妹與其他人也一起,我請你們。」
雖然炎等人都不想讓她請客,卻知道此時不方便婉拒,只得暫且先跟著去再看狀況。臨去前,他們不禁看向受打擊而站在原地的尤里特,多半沒同情想法。真正傷人的是尤里特,現在這樣不過是微小的報應、是他必須承擔的代價。
向前進的同時,愛薇希雅另一手撫弄伊維兒那束得整齊的紅馬尾笑得很開心,卻也忍不住再看尤里特一眼,眼神藏著忿怒和受傷。
當年她復活知道真相後萬分痛苦、情緒崩潰,儘管對尤里特由愛生恨,甚至恨到數度想毒殺他只是始終無法下狠手。在這情況下,即便明知逃避無法解決問題,她最終仍選擇帶上防止追蹤魔法的道具躲到遙遠的異國去。
不看到、不去想就不會那麼痛苦──她以為是這樣。確實,某些部份諸如瑣碎細節的記憶模糊了,爭吵、悲痛的心情亦隨著時間淡去。
在經過算起來差不多該是正常老死的年份後,對尤里特的恨、怨與自身的懊悔更是無從宣洩,迷失再迷失。即使想了結性命,身體的時間卻因那失敗的復活而暫停著,受傷後很快就復原。雖說尚且還保有體溫並能正常代謝,卻連痛覺與飢餓感都沒有,吃也只是一種自我滿足。對她而言,自己就只是一具不會腐朽的殭屍。
她來到阿司諾城說是舊地重遊,其實心中也有想藉由此地特別豐富的藏書與知識找出解脫之法的這個因素在。這幾十年間,她去過許多和回憶全然無關的地方,到過以往未曾去過的十多個國家。先是由於不敢向人說明自身狀況而借了許多書籍,卻沒能找到解決方式;之後開始尋求神靈幫助,不斷找那些能與神明接觸的人和媒介,可也毫無結果。到現在,她的心雖略感絕望,反而偶爾藉由自己不會死的這點出入危險場所助人。
三日前她才剛又救助到兩名小孩,他們感激的笑容令她無形中得到正向能量,認為受到肯定、即使是這樣的存在方式似乎也變得有意義、或許上天希望她再幫一些人。正因如此,海德茵才會感受不到她想死的意念。
不過,當看到陌生少年激動表明身分、說出只有她和尤里特才知道的事時,內心浮現強烈的動搖,當時的憎恨與各種負面情緒再一次圍繞住她。
勉強保持平靜、繼續聽他說話,不過是想做個確認──或許,自己也有想聽他親口告知的事……是遲來的道歉與對孩子、村民們的懊悔自責?是想知道他之後的生活與是否有做些什麼來贖罪?轉世後為何保有記憶?又或者關於其他方面?她沒有確切答案,當下僅是打算先傾聽。只是,她聽了好陣子都沒聽到任何想聽的內容,全是表達對她的思念與再次見到她的感動,可這不是她要的。
對於尤里特她感到相當失望,致使其插話時讓她情緒略顯失控,毫無從前的耐心。她知道心早已扭曲,不可能回到當初,所以儘管真心想見孫子,內心深處對於面對孫子一事又感到畏懼。自覺已經改變太多,無論外貌或是內心,都不是復活前的自己、並非其慈祥的祖母。
咬著牙,雖然停在原地,尤里特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愛薇希雅!聽我說幾句話就好,我會很簡短的說!」他知道如果不儘快處理,恐將錯失將話說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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