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時間不早了」一名僕役來到狄康武身邊,低聲地說,之所以要低聲,是為了避免吵醒熟睡的玉蕊兒。
狄康武點點頭,起身後又向玉蕊兒看了一眼,這才跟著僕役離開玉蕊兒的寢宮。
離開後,僕役問:「殿下,是否要沐浴?」
「不必了,時間來不及」狄康武搖頭,說:「直接更衣吧」
「是」僕役稱諾,但心中卻不由懷疑這太子殿下莫非是真動了心。
在換上禮服後,狄康武便前往束髮典禮的現場,當他到現場後,不少人都露出了震驚和不解的神情。
「太子殿下的身上,怎麼散發著這麼濃的藥味啊?」
「對啊,而且怎麼感覺不太像是有好好打理過,就只是換了套禮服」
「難不成殿下沉淪了?」
「不太可能吧,殿下不是說要崛起嗎?」
「可惜啊,天妒英才啊!」
在洛坎國,一般人的束髮典禮其實就是簡單的走個過場,畢竟在二十歲的時候還有一場相對來說更為重要的及冠禮。
但狄康武畢竟是一國的太子,所以他的束髮裡仍舊遵循著非常隆重且嚴格的習俗傳統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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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束髮典禮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在皇后的宮中進行,是以代表拜謝父母的養育之恩,第二階段則是前往位於皇城之北的聖山「太周山」的祖壇進行祭祀,象徵著香火綿延並且昭告列祖列宗,第三階段才是回到皇宮大殿中,在文武百官面前進行束髮。
當狄康武來到皇后的寢宮後,皇帝狄孝倫和皇后狄簡姵嬌都先是因為狄康武身上的藥味而感到意外,狄簡姵嬌更是心中暗自皺眉,皇帝或許會不知道,但身為六宮之主的狄簡姵嬌焉會不知道狄康武身上這股藥味從何而來。
「吉時到」司儀高喊。
狄康武恭敬地在他的父母親面前跪下來,並依照禮儀地進行三連磕拜,狄孝倫微笑著點點頭:「武兒,自今日起,你就正式為學子了,今後定要牢記多學多看」
「父皇教誨,兒臣謹記於心」狄康武答道。
「既已身為學子,做人行事皆該有學子之風,一言一行更不可肆意妄為,辱沒了從書本中習得的一切」狄簡姵嬌雖是輕聲細語但卻有種無形的威嚴地說道。
「母后教誨,兒臣定當牢記於心,時時提醒自己」狄康武再答。
「奉茶!」司儀再喊。
狄康武先後對狄孝倫和狄簡姵嬌奉茶後,再行三連磕拜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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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來說,第一階段是三個階段中最為輕鬆的,而又以第二階段「登太周,告先祖」最為辛苦。
狄康武除了要攀登將皇城與洛坎國北域「霞州」隔開來的「太周山」之外,在到山頂的祭壇之前,狄康武還得獨自走上一段極為陡峭的階梯,此階梯有一百零八階,每上一台階狄康武便需要行一次叩拜禮,象徵著敬畏天上的一百零八位星宿。
等終於上了祭壇後,狄康武更是需要跪於祭壇上,並等一柱龍香燒完才能開始進行儀式。
等待龍香燒盡這個步驟則是意味著迎請列祖列宗歸來。
而這個步驟通常至少需要一個時辰,要知道行「束法之禮」是九月二十八,已經是秋末冬初之際,同時又是在「太周山」的山巔處,山風的冷冽可想而知,既是磨人更是磨心。
狄康武就這麼雙腳長跪,腰桿和背脊都挺直地面向祭壇前方,在一旁的狄孝倫不由得感嘆:「當年朕膝下還墊著軟墊,武兒卻什麼都沒有,還如此抬頭挺胸,朕記得當年朕還好幾次被先皇怒瞪才直起腰」
在一旁的狄簡姵嬌雖有身為皇后的威嚴和取捨,但同時也還有母親對兒子的愛護和不捨,她看著狄康武如老樹扎根一樣一動也不動地跪著,心中依然還是相當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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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龍香燒完後,司儀這才登台並開始舉行祭祀告祖的儀式
「康武,爾今十五,好禮無倦、強學不怠、文德武功、疇咨文武,望天地山河諸神、列祖列宗、保佑後輩,至使才惟明德,未來能以安萬物,宏圖皇著」司儀攤開卷軸,大聲朗誦著,好似真的在昭告諸天眾神一般。
然而此時在所有人眼中都不由得震驚和暗讚的狄康武,卻其實有種如風中的枯葉一般,在枝頭上受寒風吹拂而顫抖。
其實在一步一階一叩禮後,熬著燭火、頂著夜色在照顧玉蕊兒的狄康武早就耗去了幾乎全身的精力,腰桿和背脊能夠挺直只不過是他咬牙強撐著罷了。
同時隨著司儀一邊朗誦祭祀文,一邊敲鼎的時候,狄康武腦中更是感覺天旋地轉,當他一發覺自己的狀況後,立即利用「龍嘯九天」的呼吸運氣方式來運轉體內的氣息,或者說是「艾勒」,讓自己能繼續保持在一個看上去很好的狀態。
此時狄康武心裡不免有一絲無奈的苦笑,他心想:「看來這次是真的托大了」,然而隨即他又抹除掉了自己的這份念頭,畢竟之所以托大,全是因為當時在自己眼前臥榻的人,不是別人,是玉蕊兒。
儘管那時狄康武還不是那麼明瞭自己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但他可以很確定,若是需要自己來替玉蕊兒續命,他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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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儀高喊。
已經跪了將近兩個時辰的狄康武在站起來後,一時之間竟是雙腿發軟,差一點便要踉蹌跌倒,但他立即穩住身形,並且順利從司儀的手中接過三柱龍香。
「一拜,拜天地!」
隨著司儀的指示,才剛站起身的狄康武便又立刻要跪下並且向前拜下,拜完之後又要起身。
「二拜,拜山河!」
就是沒有熬夜並且養精蓄銳一個晚上的人,經過這麼漫長的且耗費心神的儀式,多半也會吃不消。
然而狄康武卻不斷靠著「龍嘯九天」的呼吸心法,讓自己撐住,這無疑也是「帝王學」之中的一門功課,不顯山不顯水,只要坐在龍椅上的一天,就沒有讓人有可趁之機。
「三拜,拜先人!」
這一拜,狄康武差一點就要整個人撲倒在祭壇上,他幾乎已經看不清眼前,雙眼視線模糊的他,依舊不懈地運轉神功,讓自己撐住並站直起來。
或許是沒有發覺,又或者是其實知道但想看狄康武到底有多少能耐,亦或者古往今來每一位皇子都曾這樣過,司儀並沒有迎上前去取狄康武手上的香,而是要狄康武自己上前將龍香插入香爐中,美其名心誠。
狄康武雖是舉步維艱,但在外人眼中卻是踏出了一名泱泱大國的皇子應該有的龍行虎步,這樣的狄康武讓在場許多文臣武將都不由得敬畏,甚至有些年輕、有血性的人心中都生起了一種想法:「縱使是『被遺棄者』又何妨,這等姿態、這等英姿,何以不能是洛坎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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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康武根本記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從「太周山」下來並進入皇宮的主宮「叡鴻宮」的。
當他再次回過神來,他已經換了一身蟒袍禮服,並且身上的藥味已經全數消退,同時在狄康武眼前,有一張龍椅,龍椅上坐著身穿黃金龍袍的皇帝。
歷朝歷代,雖說每一位皇子都會接受「束髮之禮」,但並非每一位皇子都必須經歷這麼繁複隆重的儀式。
所以但凡接受這般儀式的皇子,多半都會被視為是皇帝對文武百官、洛坎百姓、乃至於天下的一種信號:洛坎太子將立。
也正是因為擁有這樣的信號,所以這看似只是在收尾的第三階段,卻額外生出了別種意味,讓當朝的官員們開始對這名極為有可能成位下一任皇帝的皇子進行心理評估並且讓他們也能開始做心理準備。
而在這階段,對於受禮的皇子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背誦古時思想大家「孫卿」的「勸學。」
狄康武讓自己靜下心來,並開始背誦:「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狄孝倫聽著,他不由得感嘆造化弄人。
他為一國之君,更為人父,怎麼會不知道狄康武昨天熬了一宿陪在患病的玉蕊兒身邊。
「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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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在狄康武開始進行「束髮之禮」之前,狄孝倫其實早已經安排人在暗中隨時要幫扶狄康武,但今天狄康武的所有表現,卻出乎了狄孝倫的預料,一絲不苟、無可挑剔。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故不積蹞步,無以致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儘管狄孝倫後來也察覺到狄康武不惜以精元運轉皇家不傳的秘密心法「龍嘯九天」才得以維持狀態,然而心法雖好,可若狄康武平日修行不夠,又怎麼可能在這種非常壯況下,依然能以祕法保持狀態。
「詩者、中聲之所止也;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故學至乎禮而止矣。夫是之謂道德之極。禮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
「太周山」上的三拜,狄孝倫看得清楚,那時的狄康武可以說是已經到了極限,他都已經準備要讓暗中安排的人上前了,卻沒想到狄康武依然堅強地挺過了去,並且完成了那三拜,要知道那三拜幾乎讓所有經過此禮的皇子都摔得一蹋糊塗。
「君子之學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端而言,蝡而動,一可以為法則……」
如今已為帝王多年的狄孝倫,自然明曉這「束髮之禮」定於九月二十八這種秋末冬初之際的真實用意,除了用以紀念人稱「至聖先師」的「子儒」之外,同時更是蘊含著讓皇子深刻體會為何做君皇必須學「帝王學」,那三拜的當眾難堪,儘管文武大臣們不敢說更不敢提,但終究會成為許多皇帝心中的刺。
「君子不傲、不隱、不瞽,謹順其身。《詩》曰:『匪交匪舒,天子所予。』此之謂也……」
但狄康武撐過去了,沒有任何的出糗,反而激起了不少青壯年派的文臣武將的讚賞,狄孝倫看在眼裡,高興在心裡,但同時也越發的心痛不已。
「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聲,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是故權利不能傾也,群眾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蕩也……」
這樣爭氣且有骨氣的狄康武,為何會是「被遺棄者」,明明有著大好的光明前程,將來勢必會有一番豐功偉業的,然而如今卻因為是「被遺棄者」而可能皆化為虛妄,這不公平,這對洛坎國不公平,更是對狄康武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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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狄康武的背誦聲音突然停了下來,狄孝倫也將思緒拉了回來,他這時才發現狄康武雙眼無神,面色蒼白。
而在一旁觀禮的群臣們更是不解,就連堪稱折磨人的第二階段都撐過去的狄康武,明明都已經背誦道了最後,只剩下沒幾句了,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差錯?竟然突然停了下來,難道是忘記了?
在後方偷偷觀看的皇后狄簡姵嬌更是慌張,儘管因為某些因素,致使洛坎國的皇儲之位沒有被競爭的特別激烈,但狄簡姵嬌又何嘗不願意看見自己的兒子登基為皇,更何況狄康武也為了這件事犧牲了太多,遠超過去任何一位皇子。
實際上,並不是狄康武忘記,而是狄康武真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光是維持站著都已經很吃力了,更別提繼續背誦後面的內容了。
他好恨,他想要再次運轉「龍嘯九天」的心法,但卻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而且他還發覺自己的呼吸疑似在減弱。
「難道我真的只能到這裡嗎?難道我真的是被遺棄的嗎?不!我不甘!我不願!我不是!我要逆天!我要走下去!我要崛起!我要以武成帝!」狄康武在心裡撕心裂肺地怒喊著,但他卻還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忽然一股力量在狄康武右手掌心處竄升,並且快速地流入狄康武體內並且滋養狄康武虛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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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康武本來已經逐漸變的暗淡無光的雙眼頓時再湧神光,他並不知道,但卻心有靈犀地朝一個方向看去,那裡站著一個穿戴典雅大方並略施薄粉以潤臉上血色的粉裙少女,粉裙少女被另外一個看上去就是一名古靈精怪的少女攙扶著,並且手上握著一支粉色的海棠髮簪。
粉衣少女,玉蕊兒對望向自己的狄康武點了點頭,狄康武記再次朗聲背誦:「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謂德操。德操然後能定,能定然後能應。能定能應,夫是之謂成人。天見其明,地見其光,君子貴其全也。」
「好!好!好!」狄孝倫不由自主地連續說了三聲「好」後,雖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失態了,但他卻依然絲毫不遮掩對狄康武的讚許。
「行束髮禮!」就是從司儀的語氣中也微微透露出了讚賞的喜悅。
狄康武緩緩上前,但在束髮之前,他又朝玉蕊兒那方向看了一眼,只不過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但狄康武知道,剛剛自己突然湧現的那股力量,是玉蕊兒替自己種下的一道防線。
狄康武知道玉蕊兒已經能做到徒手施展結界,所以玉蕊兒肯定是偷偷在自己手掌上埋下了一個結界,在狄康武需要的時候,可以透過這個結界將一些內力傳送給狄康武。
畢竟狄康武熬了整整一夜,在照顧自己,玉蕊兒料想縱然是鐵打的金剛,「束髮儀式」也照樣能磨去所有的精力,更何況狄康武還是血肉之軀。
狄康武心中嘆了一口氣:「這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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