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慕夏的紫薇花凋謝後,被金黃色渲染的金秋便正式地降臨,不僅稻子麥子結成了一顆顆、一株株的金黃,曾經蔥鬱的樹木也逐漸變黃了,而那些過往爭奇鬥艷、萬紫千紅的花朵更是一瓣一瓣的泛黃了,空氣中也逐漸有了些許涼意,這點涼意同時也讓天上的子月朝西邊回家的步伐變的越來越快,秋天的到來,意味著今年已經開始接近尾聲了。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fqzve7F3v
而今年對於中流地區的人民來說,最大的事情恐怕便是夏天的那場驪昌國復國北伐之戰,在這之後,中流地區也在不久之後迎來了歷史上第一位女性國王,在驪昌國前景一片看好的情形下,女王冷尉緹麗心知要能讓驪昌國能一直維持這種欣欣向榮、蒸蒸日上的局面,人心之聚攏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情,現如今驪昌國大體上來說風平浪靜,但只要扯上一人、一件事,那便會引起巨大的鼓噪和波動,而這件事、這個人更是在米加爾列宮中掀起了一場不小的動靜,這讓冷尉緹麗更加堅定意志,無論舊時房中閨友、如今的身邊近臣陳李宜青如何陳請不要公開庭審,都要讓這場風波在今年的初秋落幕,在驪昌國過去的歷史上,只有出現過三次公開庭審,這三次公開庭審所審理之人一是幾乎將整個國庫搬空的一名貪官、一是在國王巡防時行刺的刺客、最後一個則是鼓動叛亂的親王,而如今冷尉緹麗在位不過幾月,便要開啟第四場公開庭審,而這次要被審理之人便是在蘭戎國入侵時趁機趨炎附勢、狐假虎威、到處欺凌忠良、玷污清白的魏敏忠。
要公開庭審魏敏忠的消息一傳出,驪昌國上上下下皆都為之轟動,尤其是那些曾經受過迫害的家屬,更是無論散佈在九城中哪一城都不論遠近地趕赴公開庭審,再加上之前傳出可能會藉由魏敏忠一案來決定驪昌國是否會廢除死刑的傳聞,更是讓許多民間的法學家也紛紛前往,無論是否真的廢除死刑,這次的庭審勢必會被載入史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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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萬事萬人萬物皆具備,公開庭審也被逐漸變的惱人的秋風隆重地吹開了序幕,庭審上,除了基本的一名裁判庭審結果的法官、對魏敏忠進行公訴的檢察官還有因為法律規定才勉為其難接下魏敏忠爭取處刑減化的公共律師之外,根據驪昌國的律法,若是公開庭審便會增加兩位副法官來輔助第一法官進行量刑的審決,同時還會有專家與大眾兩方的陪審團參與並且提供意見給法官參考,由於此次被起訴人魏敏忠所犯下的罪刑非常重大且牽涉人數廣泛,以致於陪審團的規模之大尤勝過往三次公開庭審之紀錄。
雖然律法上明確地闡述了「無罪推定」的大原則,但魏敏忠的罪行昭然若揭、人盡皆知,所以就算是有法學知識的專家學者,也在開庭前便已經討論起了到底魏敏忠會被判以多少條罪則,更別提那些曾經以為法庭與自己一生都是遙不可及的市井百姓了,用大放厥詞、高談闊論來形容那些在咖啡廳或是酒館中討論公開庭審的人們一點也不為過。
除了「無罪推定」這個大原則在此次公開庭審中似乎被大眾忽視以外,同時還有「政法分立」的原則也在這次的公開庭審中被暫時放到了一邊,畢竟魏敏忠的受害人名單中,也有當今的女王和大公主與二公主,雖然在將蘭戎國驅趕出驪昌國後,關於三位王族曾經遭遇的輿論被打壓,但還是有不少市井傳言在民間流竄,而打壓並且制止這些傳言的工作,也是如今的「勝焰將軍」、過去的禁衛軍統領柯復明奉旨重建輝都和金谷二城時得另一項秘密任務,從沒有被正式紀錄的紀錄中顯示,當時柯復明足足拿下了近三百人才徹底杜絕了那些流言蜚語,而那些被拿下的人多半被以軍法「正法」,只有少數幾名透過了一些關係才得以倖存被流放置邊關做苦力,正因為如此,此次的公開庭審中除了有「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法治形象,也含有了濃濃的「新王上任九把火」的政治色彩在其中。
不過冷尉緹麗終究不是如同她的姪子尉子玄那般擁有極大野心之人,如今冷尉緹麗會坐上驪昌國的王座,可以說是陰錯陽差也可以說是為母則強,若不是冷忠德戰死,她也不需要挑起為冷姮娥鋪成王之路的這個擔子,所以儘管這次的公開庭審她做為女王涉足了不少,但在公開庭審的當天,她依然還是盡可能地維持住了驪昌國過去檯面上講究的「政法分立」的形象,與三位女兒還有近臣陳李宜青及她的女兒微服出宮混入旁聽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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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自從公開庭審開庭的前三日起,整個驪昌國都陷入了一種蠢蠢欲動的氛圍中,同時連帶了王宮米加爾列宮裡也都充滿了躁動,然而在宮中依然還是有與這種氣氛有著天壤之別的沉著之人,那便是洛坎國的太子狄康武,而狄康武這一份不受外在氛圍影響的定力,尤其在公開庭審開庭的今天尤為明顯,這天他與過去在米加爾列宮的每一天一樣,過著他既定的生活,一點也不關注公開庭審的任何事情,而可以說一心一意幾乎都放在狄康武身上的玉蕊兒,雖然難免還是會稍微好奇一下,但在她看來,若是狄康武不上心,那自己也就不用上心了。
只不過即使狄康武不關心庭審,但他其實也知道自己或多或少都會在今日受到宮中的人的側目,畢竟雖說陳李宜青被擄綁的事件被盡力的壓制,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之水豈是你說想斷就能斷的,但凡有個影子,宫中擁有捕風捉影之能力的人那可謂是數不勝數,而且那些穿梭在各宮中的僕役侍女,更是其中的高手,將事情傳的繪聲繪影的功力之高,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堪比那晚在鍺山之巔上以仙人一刀逼退豺將軍的絕代高手一般,讓人望洋興嘆。
而且再加上以玉蕊兒那玲瓏如琉璃的心眼,狄康武知道只要玉蕊兒多聽個幾句大概就能拼湊出一些事實,本身這件事情,對狄康武來說其實並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狄康武也不是因為礙於驪昌國的面子,反而是很純粹的只是不想讓玉蕊兒擔心自己這麼一個簡單的想法,所以在今日晨練結束並且吃過早餐後,狄康武便與玉蕊兒一同出宮,朝著鍺山山腳下的精靈炘谷族營地去,只不過狄康武不知道的是在問罪殺綁擄陳李宜青的事件,玉蕊兒其實早就參與至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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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武哥」尚未出宮的路上,玉蕊兒說:「其實我不太理解為什麼處置那種比禽獸還要不如的奸佞,還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搞什麼公開庭審,不就直接推出去到午門斬首示眾就好了嘛,像那樣的奸佞,根本不應該如此勞師動眾」
「所有事情皆是有意為之,這場公開庭審,不過就是一個戲台子而已」狄康武緩緩說道。
「戲台子?難道真的跟那個廢除死刑的爭論有關係?」玉蕊兒問。
狄康武點頭,他知道玉蕊兒一定會追問有關廢除死刑的爭論的事情,所以他便向玉蕊兒說起了那天陳李宜青親口向他說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在陳李宜青尚未冠上丈夫陳楠之姓的孩童時代,她們家住在整個江南地區產酒量最高的瓊玖城,並且在當地也算是小有名氣的葡萄酒酒商。
雖然瓊玖城中十戶人家就有九戶是釀酒戶,但對於酒這項商品,自古每個國家對於鹽鐵酒都有專賣制度,而驪昌國更是因為伊盤大陸上始終有著到底是江北盛行的黃湯白酒更為出色還是江南一帶種植釀造出的紅酒更為順口的爭議而對於葡萄酒有著相當嚴格的法規規定,一年的產量和價格都是有所規定,不過就如同每一個地方一般,只要有規定,就會有人從中徇私,也自然有人會從中鑽漏洞,更自然會有人試圖包庇互惠共利,但其實更多的是對於規定規則有著不敢反抗的人,這也是為什麼人人都能做生意,但卻有少部分的人能做的風生水起,而大部分的人則是不喝西北風就要暗地裡偷笑了。
相對於洛坎國而言,對於釀酒有嚴格規定的驪昌國,更是對於每年要送往輝都米加爾列宮的御酒有著極高的講究,還有那些可能會被評選出來與江北的黃湯白酒進行比較的高質量紅酒更是有相當程度的管控,從在市面上有多少的流通量到每一天的價格都是由官方統一訂下的,像這樣的高級紅酒自然講究的就是物以稀為貴的特性概念。
雖不是釀酒戶,但卻是第一手要將每一季每一年的紅酒賣往其餘八城和其他國家的酒商,李宜青他們家雖然稱不上是大富大貴,但卻也絕非是貧困人家,釀酒戶以及釀酒廠每一次釀造出的酒是否能讓他們賺回成本並且獲利翻紅,有很大一部分的要素便是在他們這種酒商的身上,所以自然每當酒商進行收酒時,手裡除了新釀造的紅酒以外,還會有一些其他的東西,例如金銀或是珠寶。
不過比起那些總是獅子大開口或是藉機占盡各種好處的大型酒商,李宜青他們家便是以公道且很少拿回扣的名聲著稱於小型釀酒戶的圈子內,而正是因為這樣的公道和「仁慈手軟」,以至於李宜青自打有記憶以來,他們的家境就只是稍微好過一點而已,年幼的她甚至還曾經問過她的父親為什麼自己家同樣是酒商,卻遠遠輸給那些大酒商的處境的這種問題,那時候她的父親笑著回答她:「雖然很多時候,商人總是被冠以非君子非小人之名,但其實商人也是有分正直和奸詐的,我們家的行商原則,同時也是我們的家訓,『君子愛財,亦需取之有道,不義之富貴,於我如浮雲』,這個你要好好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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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間世道多半都是以利字為重,那年瓊玖城面臨了將近一整年的詭異氣候,從春季開始到夏季,三不五時就下雨,而且從原本綿綿的春雨到後來夏日的滂沱大雨,就算是整個瓊玖城的術士和釀酒人傾巢而出地救援並試圖以人為方式阻擋,但仍舊損失嚴重,但就在雨季終於過去後,當所有人都以為能喘口氣的時候,卻不曾想迎來的竟是更加令他們感到痛心疾首的低溫寒流,可以說是夏季一過,直接跳過了秋天便進入了冬天,而且還是一場長達了近乎半年的嚴冬,這讓本就少得可憐的殘餘葡萄產量更是雪上加霜地慘烈。
那一年瓊玖城近乎是隨處隨地都能看到面臨破產的釀酒戶和酒商,畢竟釀酒本就也是看天吃飯的一項產業,而且更是屬於高投入高回報的產業,所以幾乎無論規模大或小,釀酒戶幾乎是年年與銀行貸款再年年還款,而這樣的循環在風調雨順時節時很難察覺出有任何的危險,但若是一旦天時地利人和三項缺一項時,這樣的循環就可能直接成為一個巨大的枷鎖,將在其中的人牢牢的套困住,而且再加上銀行素來有著「晴天開傘,雨天收傘」的利益決策走向,這還枷鎖更是能直接將人逼上絕路。
前有被貸款追著跑,後又有當地官府為了向中央隱瞞實情而催收稅金,再加上自古以來但凡是與政府朝堂掛上鉤的專賣便總脫不開政商勾結,商人從中獲利,官員更是變本加厲,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早就過慣了奢靡生活的瓊玖城官員一點也沒有共體時艱的心情,該收的錢該拿的禮,一點也不願意虧待自己,就在三方圍殺的情況下那年的瓊玖城自殺人數達到了史無前例的高峰。
不過雖然大環境刻苦,但有時候上天就總是會對某些人格外開恩,而這樣的好運,當年就落在了幾名原本是名不見經傳、小的不能再小的個體釀酒戶身上,而這些釀酒戶又都與李宜青家交好,從而李宜青的父親當年也跟著沾上了一點光,發了一筆不小的國難財,雖然賺了筆國難財,但李宜青的父親本就心性純良,眼看整座瓊玖城這般的民不聊生,便開起了救濟堂,救濟那些因為天災而家破人亡的災民。
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李宜青她們家的這種舉動,竟是惹得被還款追逼得幾乎要喘不過氣、眼看著便也要宣告破產的一家酒商眼紅,而且過去還曾因為好幾次的進標報價而有嫌隙,那家酒商便羅織了好幾十條莫須有,甚至是憑空杜撰的罪名上報給官府,那家酒商素來便以不惜花重金賄賂官員在酒商業界著稱,與政府官員的關係之好那是不言而喻的,如今更是為了扳倒李宜青她們家,而殊死一搏地將最後一點家底用來打通關係,只要能將罪狀扣到李宜青的父親頭上,那麼那些掌握在李宜青父親手上的釀酒戶便自然而然有很大的機會可以落到自己的手上,而要發國難財,有政府官員在後撐腰共享利益,這筆國難財要怎麼發、要發的如何之大,恐怕是李宜青她們這種忠厚老實、有情有義的一家子難以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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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料也不出意外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李宜青的父親被扣押入了監獄,隨後令許多瓊玖城人民震驚的荒謬罪名便被洋洋灑灑地張列在所有人面前,只不過雖然心中多半震驚,但眼前誰不知道一旦罪名通通成立,處決一執行之後,李宜青父親手上的所有資源都會流出來,說不定就能成為將自己從惡性的討債循環中救上岸的一根稻草,所以縱使多數人都知道這其中必然有冤家仇家在操弄,但卻沒有一個人敢走出來質疑這一條一條罪狀。
整件事情中唯一值得稍微慶幸的,也就只有官府中有一名小官員實在看不下去頂頭上司和酒商以及銀行之間的狼狽為奸,起加上多多少少與李家有點交情,便在李宜青父親被捉拿扣押的前一天便已向李宜青的父親通風報信,李宜青的父親雖對這件事震撼到當場傻愣住了好幾秒,但在回過神來後,便立即將妻子和當時尚還年幼的李宜青安排送出瓊玖城,以最快的速度將母女二人送往定居在金古城的親戚,那時候還年幼的李宜青,雖聰明懂事,但對於社會上的險惡陰暗壓根就不知道,而且再加上父母二人的連哄帶騙,到了出家門時,都還只是天真地以為是要去親戚家玩,何曾想過這一去便再也回不來了。
她當時只記得母親淚眼婆娑,而父親則是門口蹲了下來,輕輕摸著她的頭,要她再說一次家訓給他聽,李宜青用稚嫩的聲音說出「君子愛財,亦需取之有道,不義之富貴,於我如浮雲」之後,父親點點頭,語氣一如往常的慈祥疼愛,但卻有些哽咽地對李宜青說:「宜青,你一定要將我們的家訓牢牢記住,答應爸爸,好嗎?」
李宜青雖不理解到底怎麼了,但她很聽話的點頭,並且用力地「嗯」了一聲。
在之後年幼的李宜青感覺那一年金谷城的冬天特別的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了父親的陪伴,又或者是母親在得知丈夫最後因為故意哄抬酒價以及賄賂多名官員而被判處死刑而終日鬱鬱寡歡、以淚洗面,那一年的年末,李宜青不知不覺地失去了在那個無知童年的年紀時應該有的笑容。
直到後來遇見了陳楠並且嫁給了陳楠後,陳李宜青才藉由丈夫之手,洗刷了父親的冤屈,並且給予了始坐俑者們應有的懲罰,但在那些人之中,沒有任何一位被判以死刑,當時陳李宜青找到了已經垂垂老矣的那名酒商,對他說:「發家致富富需取之有道,若是伸張正義,尤為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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