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的弟弟生病了?」
「也不算,他是白子。一年前接受了酪胺酸酶激活試驗,需要固定回診,評估試驗結果。」羅比輕描淡寫地說出讓查理斯不敢置信的回答,想要追問下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可別誤會,我爸媽都相當疼愛他,也不想讓他接受這個試驗。只是小彌說,如果可以讓跟他一樣的人,能夠快快樂樂地在太陽底下奔跑,那他就一定要接受這個試驗。」
白子在地球還是分裂的時代裡曾存在過,但因為白子身子貧弱,所以早在幾百年前消失,卻在返祖新人類身上再次出現。
因為基因鏈出現錯誤,缺乏酪胺酸的白子不能長期曝曬在太陽底下,不然容易脫水並且曬傷,也許是因為長期被關在黑暗的地方,返祖新人類的白子不如正常新人類長壽,總是活不到幾年便離開人世。
「學長的弟弟真勇敢。」
「是啊……他很勇敢。」羅比很少和他人提起自己弟弟的事情,除了他的兩個搭檔之外,大概就只有查理斯知道他弟弟的狀況。
也許是認為查理斯不是會隨便說出去的人吧……
「那你弟弟現在如何?」
「嗯……就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身上的顏色健康了一些,也能夠不擦厚重的防曬乳,和我在車站道別,等一下見到他會更好吧!」想起比記憶中更健康的弟弟,羅比不知不覺露出溫柔的微笑。
他是非常寵愛弟弟的哥哥……查理斯不知不覺間,羨慕起不曾謀面的弟弟,懷念曾經擁有的親情。
查理斯還想和羅比說上幾句,突然羅比高興地站了起來,眼神裡散發著查理斯不曾看過的光芒,「他們來了!要和我去看看嗎?」
「可、可以嗎?」查理斯意外羅比的邀請。
「當然。」羅比二話不說拉起查理斯,便往校門口的方向跑去,那期待的模樣,深深烙印在查理斯的心裡。
「哥哥!哥哥!」十二來歲的男孩正活潑的撐著一把傘在校門外跳著,看到要半年沒見的大哥非常興奮。他身上的顏色難以形容,感覺就像繽紛的色彩上被覆上一層灰色的濾鏡。
未登錄的訪客是不能進入校園的,所以羅比拉著查理斯跑出了校門,還不等羅比停下腳步,孩子就拋下了遮陽傘,撲進羅比的懷中,男孩身後的父親則是趕緊接住,在空中轉了一圈的遮陽傘。
還不曉得弟弟能夠不撐傘,在陽光底下待多久,羅比便從父親的手上接過傘,撐在自己的上頭。
小小的傘撐在一個高大的男人底下,帶出了違和感,但羅比並不大在意路人的目光,直到弟弟撒嬌夠了,才把傘交給弟弟讓他好好撐著,像是要教訓他,彈了下他的額頭,「不準隨便丟東西。」
男孩隻手摀住被彈紅的額頭,心情極好的發笑,「哥哥!明醫生說我體內已經開始產生酪胺酸脢的受體了!」
羅比吃驚地望向和藹的父母,他們對羅比點頭,母親上前摸了摸羅比的臉頰,「這幾天過得好嗎?抱歉,我們都沒辦法來看你。」
「很好,我沒事。」羅比並不大在意雙親沒有來探望他,蹭了幾下母親的手掌,「來了也只會讓你們白擔心。」
收到雙親否認的目光,羅比笑著低下頭,揉了幾把弟弟的腦袋,「小彌呢?明醫生還有說什麼嗎?」
「嗯!明醫生說我再過不久,就可以試著不撐傘了!」男孩笑瞇了眼,轉了幾把手上的遮陽傘,「哥哥!我明年可以去學校上學了嗎?」
白子因為不能照射到陽光,免疫力也比常人來得低下,學校不想負擔白子的健康安危,並不會讓白子到學校讀書,只會將上課內容錄下,讓白子依照身體狀況讀書。
「如果讓明醫師開立了證明,我想應該就能去了。」羅比不敢給弟弟明確的答案,卻也不想讓他失望。弟弟從小的玩伴只有社區裡同年紀的孩子們,但是隨著年紀增長,朋友們都到了學校讀書,放學了也會和校內同學逛街玩耍,漸漸地也不大來羅比家中,找他弟弟玩了。
「那換我問哥哥了!這個小哥哥是誰?」查理斯因為矮上羅比一個個頭,於是男孩下意識地這麼稱呼在一旁沉默,不想打擾他們重聚時光的查理斯。
「他是查理斯,是我的學弟。」
「我叫彌實。」男孩拉住查理斯的手,「查理斯哥哥要和我們一起去逛街嗎?」他眨著如同被一層霧蒙上的奇特瞳色,期待地詢問查理斯。
查理斯搖了幾下頭,「我已經和別人有約了。」
「真可惜……」彌實喪氣地垂下頭,查理斯笑著蹲下身子,褐色的眸子如他人一般溫柔,「彌實,謝謝你邀請我,如果還有下次的話,我還可以加入嗎?」
「當然可以!」小孩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大喊歡脫的舉起雙手,可愛的模樣讓經過的大人都不禁揚起嘴角,多看他幾眼。
道別走幸福的一家四口,掛在嘴邊的笑容逐漸轉為苦澀,他曾經擁有更多人的大家庭,但都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
其實他和別人根本沒有約,只是單純的不想要去打擾一家團聚,被那不屬於自己的幸福給重擊。
他坐回乘涼的涼亭裡,擁抱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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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藍的不可思議,威廉、查理斯和亞克一行人坐在搖晃的貨車後,盯著乾淨的天空。
他們是真的被發派到一個簡單到不行的暑假作業,去協助位於南半球的偏遠小鎮重建,沒有什麼比這個作業來得輕鬆踏實了。
地球經過九次浩劫,包括了全球海嘯,淹沒大部分的土地。現在靠近首都的區域,皆是人造土地;自然的土地占全球百分之四十五,而這百分之四十五,又有百分之三十遭受汙染無人居住。
為了應付停戰後的人口增加,還有太陽系居民們的移居,政府除了繼續製造人工土地之外,還有淨化改造被汙染的城鎮。
而他們腳下是已經淨化完成的摩安鎮,摩安鎮的居民大部分都是退休養老的家庭,因為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在重建家園時有諸多不便,政府撥來的人手有一定的限制,便和馬特萊軍校聯繫上,希望學生們暑假時能夠來幫忙。
畢竟軍校學生耐操又耐累,不管丟多少活給他們都不吭聲,是整個地球人有目共睹的。
於是只有體力活又不威脅生命的暑假作業,就指派給兩組曾經受到生命威脅的搭檔組。
「塔朗大哥,我們今天要幫忙什麼啊?」眼看著四周的景色,從一片悠閒到荒蕪,亞克站起身,搭在隔板上詢問前頭的中年男人。
他鼻樑上掛著方形墨鏡,一頂鴨舌帽遮住毒辣的陽光,笑出了眼角的魚尾紋,「要請你們幫忙整理教堂。」
「教堂?這裡的人也有信仰?」停戰後人們因為安居樂業,生活如預想中逐漸轉好,便不再將徬徨不安的心歸宿在宗教之上,尤其是一百五十一世紀後出生的年輕人,對宗教的活動一點興趣都沒有,雖然部分地球人都還擁有信仰,但信仰對他們的影響力也日漸衰微。
「當然,畢竟都是老人家啊!」塔朗大笑著壓了幾聲喇叭,在教堂前停車,「下車吧!」
年輕的學生們跳下貨車,看著眼前樸實的教堂有些疑惑,在他們記憶中,首都的教堂都是非常富麗堂皇,閃著耀眼的金色光芒,不像眼前的是使用合成材料製成的木頭原色尖頂教堂。
「早安。」教堂的門自動打開,一名身穿黑色修道士長袍的年輕男人走了出來,他擁有一雙罕見的一藍一紫的異色瞳,黑色的短髮如他氣質一般柔順,而他身後跟著兩位三十來歲的修女,一位長相深邃,用有祖母綠的雙眸。另一位則是偏東方面孔,眸色漆黑如夜晚。他們和神父散發出來的和暖氣息不同,吹出一股冷冽的寒風。
「早安,神父。」塔朗摘下鴨舌帽和男人介紹:「這三位是來幫忙整理教會的軍校學生。」
「你們好。」神父對著三位學生笑瞇眼,「真是太好了!我還在煩惱屋頂漏水的問題。」
輪廓深邃的修女跟著神父的話頭:「神父實在太笨手笨腳了!已經不知道敲壞了幾塊合成材料。」
東方面孔的修女則是嘆了口氣:「哎!我算過,整整敲壞三十塊呢!塔朗先生,您送來的三十塊材料都被毀了。」
面對兩位修女一搭一唱的數落,被嫌棄的神父不好意思的低笑幾聲,撓了幾下腦袋:「所以我這不是請人來幫忙了嗎?」
「那事不疑遲。」兩位氣質相似的修女走到搭載材料的貨車邊,手腳俐落地翻上去,「請你們說出自己名字後幹活吧!」
塔朗和學生們吃驚修女們的行動力,望向苦笑的神父,神父對他們不好意思的點頭,「麻煩你們了。」
匆忙的介紹完自己,三個年輕人在修女的指揮下,幫忙修補教堂的屋頂。
不過在威廉和亞克兩位根本沒做過粗活,又把材料給弄壞掉的情況下,他們被修女們列為神父一黨,直接被嫌棄的趕走,自己捲起袖子和唯一派上用場的查理斯一同修補。
也許是上了年紀,身體有些僵硬的緣故,在查理斯聽到三次修女們的膝蓋骨頭摩擦的聲音後,很快就把修女們請下去休息。
於是冗員五人組就在教堂外搭起一張桌子,看著查理斯認真努力的修補屋頂,補材料回來的塔朗,看著眼前的景色頓時哭笑不得,開始幫忙查理斯修補屋頂。
教堂需要修補的地方很少,查理斯和塔朗很快就處理好,也順便加強屋頂結構,等到他們一落地,就收到威廉和亞克的殷勤。
「辛苦了!」
他們捧上甘甜能夠去除疲勞的飲料,和神父一起盡他們所能整理現場,雖然還是兩位修女對他們的表現還是有些不滿意,但他們忍下批評,盡心指導他們該如何收拾,至少他們不會把掃帚和畚箕給弄爛就好。
「等到摩安鎮完全建設好後,我們就可以申請一台小幫手,到時候神父你可就沒機會學習了,就趁現在趕緊學吧!」
「好的!」神父一邊聽從修女們的指導,認真的點頭。
塔朗喝完飲料,看著他們整理得差不多,對著神父和修女們露出禮貌的笑容說:「神父、修女小姐們,不好意思啊!我想先跟你們借走查理斯,另外一邊的狀況也不大樂觀。」
塔朗一想起另一組就好笑,另外一組和這三個年輕人一樣,只有一個派得上用場,其他兩個,一看就像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和小姐。
也許應該要強迫他們做,但以現在的材料存貨,禁不起他們摧殘啊……
「咦?」這是來自查理斯兩位搭檔的驚呼。
「放心啦!那邊處理好了我就會把查理斯帶回來的!」塔朗不等神父他們的回應,便爽朗的笑著,將查理斯塞進副駕駛座上。
貨車一路揚長而去,捲起的塵土後,是威廉和亞克不敢置信的模樣。
「查理斯被帶走了,神父請問單兵該如何處置?」亞克想到今天晚上,可能吃不到查理斯做的晚餐,就苦了一整張臉。
「呃……」面對難過的兩個人,神父捧起修女們精心烹烤出的酥脆餅乾,微微苦笑,「先吃點餅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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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查理斯茫然地走下貨車,便看到西德尼和泰莎和一群老人們聊天,而羅比政和其他政府派來的人,一同為摩安鎮的公共設施出一份力。
「嗨!我又帶可靠的孩子來啦!」塔朗大聲知會一聲忙碌的夥伴們,得到此起彼落的回應,拉著查理斯爬上登記為古建築物的燈塔。
燈塔的牆壁已經脫落大半,上頭應該畫了或寫了些什麼,卻早已斑駁不堪,每爬上一層階梯就有一扇對外的窗戶,能夠看到另一邊的海岸線。
破舊的燈塔早已沒法使用,加上現今的科技發展根本不需要燈塔。查理斯想也許這座燈塔可能會被打掉,或是作為歷史古蹟保存下來。
「這座燈塔要作為歷史遺物保存下來。」塔朗拿了一把刷子給查理斯,「把這裡打掃完了,就沿著原路來找我們吧!六點之前你還沒回來的話,我會再來接你的。」
「好。」
目送走塔朗,查理斯開始認真打掃燈塔,他將可能會坍塌的地方標示起來,給燈塔重新刷上一層保護膜。這是新世代的科技,在老舊的東西上刷上透明的保護膜,不僅不會破壞其原有色澤,還能提升物品的保久性。
一個人整理一座老舊的燈塔,花了查理斯不少時間,等他整理完時,時值夏日的太陽正要西下。而他坐在燈塔老舊的折疊椅上,從燈塔管理員的位置觀賞日落,天空被染上一層霞色,倒映在海岸線上直到落下,查理斯也沒有離開椅子。
他還活著啊……苟延殘喘地活著……
「查理斯,你整理完了嗎?」
他的身後傳來爬樓梯的聲響,接下來是熟悉的嗓音,回過頭來便看到羅比出現在門口。
羅比瞧著他的模樣,有些疑惑,「你哭了?」
「呃……」查理斯抹了下眼角,確實帶了點濕意,他尷尬地搖頭,「沒有,只是盯著夕陽太久了。」
「這樣啊……那你整理好了嗎?有沒有哪裡需要我幫忙的?」儘管羅比知道查理斯是在應付他,但看他淡然的模樣,就沒有追問流淚的原因,也許是他忙了一整天,有些疲累了……
查理斯確認臉上沒有了眼淚,才站起身走到羅比面前,「都整理好了,謝謝學長的關心。」
羅比輕輕用拇指揩去他眼角的淚痕,「不用客氣,我們回去吧!」
「好……」查理斯雙頰慢慢刷上淡紅,悲傷的情緒在跟隨羅比放慢的步伐中,逐漸彌平。他們小心避開崩落的樓梯,一起離開燈塔。
塔朗正靠在卡車邊等待他們,「我先帶羅比回去,再帶查理斯回去。」他指揮著查理斯坐上副駕駛座,笑咪咪地趕羅比到後方的車廂坐著。
羅比聳了下肩,翻上車廂,敲了幾下車身與車廂之間的玻璃牆說:「可以出發了。」
一路上,塔朗專心地開車,查理斯安靜地望著窗外的風景,盡管都是荒蕪一片,不過總有一天,這裡也會變得像課本上的舊照片,一樣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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