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尼將手放上威廉的肩膀上,「啊!你不只長高還變得精實了!」不禁感嘆起先天上的差異,他的身高勉強達到軍人的平均標準,雖然肌肉是能練得起來,但最多也只是單薄的覆蓋在身軀上。一般來看還好,只要和威廉站在一起,就能看出明顯的差異。
威廉照著西德尼的速度,慢慢踏著舞步,「因為要準備體能測驗,稍微讓爸替我特訓了一個月。」
「那叔叔一定很高興吧!」
威廉身為家中的么子,一直都是備受寵愛,想要什麼,他的家人都會盡力滿足他,可惜威廉要的並不多,他只喜歡跟在西德尼身邊,連晚上睡覺都要和西德尼一起,惹得西德尼有一段時間被將軍一家人列為拒絕往來戶。
但敗在威廉可憐兮兮的哀求下,只好又放威廉去纏著西德尼,反正西德尼一家什麼都會教給威廉,他們也不用擔心太多……所以對於小兒子頭一次除了西德尼外的請求,將軍是差點大張旗鼓慶祝的,等到之後他發現威廉還是為了西德尼後,回去抱著伴侶嚎上三天,兒子都還沒養大,就被溫妮菲德一家給拐走了。
威廉想起父親認真訓練他的模樣,不禁勾起笑容,笑出潔白的牙齒。這也許是從小到大,他們父子倆除了聊天之外的互動了。
跳完了將近十分鐘的社交舞,兩人並排靠在天文望遠鏡旁休息。西德尼轉身趴在欄桿上遠眺星空,威廉則在一邊看著西德尼,發覺他的身形忽明忽滅,不禁伸出手抓住西德尼的右肩。
西德尼並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舉止給嚇到,只是依舊望著繁星輕語:「我不會消失的。」
西德尼並不記得威廉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他會隨時消失的想法,一開始被威廉這麼觸碰的時候,他都會下意識將威廉過肩摔,但逐漸就習慣了他突然的碰觸,像是害怕什麼東西不見,緊緊地抓著不放。
就像現在他出聲安撫也不見效果,威廉還是抓著他的右肩,似乎在隱忍什麼。
「威爾。」這是西德尼第一次喊威廉,只屬於和威廉親近的人能夠喊的匿名。西德尼的眼睛如黑曜石般深邃,透出月球人特有的翠綠,如無底的深淵直視著夜空,帶出一股他人無法介入的孤寂。他還是持續望著月亮,輕語:「別抓了……」
過了幾秒,西德尼終於無奈地望向委屈的威廉,抬手以指尖觸碰他委屈低垂的臉龐,「對不起,今天的月亮太圓了。」
那是擁有月球血統的人共同症狀,醫學上稱為返鄉情節更甚直白的思鄉,就算不是在月球上出生的月球混血,也抵抗不了月亮的美麗持續追逐,他們永遠都離不開自己的故鄉。
他們的故鄉月球,早已在先前的戰爭被汙染摧毀殆盡,倖存的月球人被安置在其他星球上,卻因嚴重的水土不服而化為塵土,最後只能在靠近那顆沉默星球的地球上勉強生存下來。
從陌生的土地上眺望著反射太陽光芒的無人家園。
威廉明白這是月球人和月球混血無法避免的情緒,他乖乖放開了手,額頭抵著西德尼的額頭,「如果你想要到月亮上,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那也要等上面的輻射散盡啊……」西德尼笑著拍了幾下威廉鬧彆扭的臉頰。月球人開始四散在能夠看見月球的星體上,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但這股思鄉的情緒卻從未消褪過,大部分月球混血的體質脆弱,經過生物學者研究指出,再過幾十年,月球的基因就會消失在這片宇宙之中。
曾經活得最和平的種族,也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被淘汰。
西德尼退後一步,不再和威廉有這麼親密的互動,「去找個女孩跳舞吧!他們可是很期待的。」示意著不遠處的期盼目光,西德尼回到望遠鏡前,「不要忘了和我的約定。」
本來還想纏著西德尼的威廉,如深海般的藍眼睛一亮,「那我們下個週末去天文館!」
「好。」西德尼笑著調整望遠鏡倍率,打算觀賞這個時節的水星。
「那我……」
「不行。」西德尼無奈打斷威廉沒有說完的話,上下揮著手掌驅趕:「好了!別打擾我觀星。」
一時被拋棄的威廉就這麼被一堆如花般可愛漂亮的女孩們簇擁著遠離西德尼。而掙脫開一群熱情崇拜者邀約的羅比則是逃到了西德尼的身邊,成功換來片刻寧靜。
疲於被邀舞的泰莎也跟著躲到西德尼身旁,本來兩人想西德尼在觀星不想打擾他,但泰莎耐不住安靜沉默,開始騷擾西德尼在她眼中壓根沒有絲毫意義的賞星活動。
「全宇宙大概就只有你有這個時間來觀賞星空了吧!」泰莎戳了幾下西德尼抱怨。
「偶爾抬頭看看天空,體認我們有多渺小不是很好嗎?」西德尼以泰莎不能體會的情操來反駁,畢竟金星人除了觀賞同族還有自己的美以外,很難再要求他們去探索其他事物的美好。
「渺小嗎?自從能夠探測蟲洞次元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不覺得自己不能抵抗未知了吧……」羅比多少能夠明白西德尼話中的意思,人類發現蟲洞並且加以製造出來,藉以了解宇宙中更多的謎團,最後遭到反噬,開啟長達千年的抗戰。
早期的地球歷史,以分裂的土地形成國家,認為自身是全宇宙最高等的智慧生物,直到名為迪克的科學家探測到蟲洞,並且利用飛快成長的科技,讓蟲洞能夠被人類感知,而與外星生命產生第一次的公開接觸,再更之後太陽系經歷了一次大型的太陽風暴,對整個太陽系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來自其他星系的外星人便趁火打劫,汙染環繞地球的衛星,佔領了其他太陽系星球的土地和資源。
只要擁有智慧、擁有意識的生物們都渴望著生存,尤其是處於同個星系,形成了屬於太陽系的行星,組織大批的軍隊前往宇宙,為了自己的星球貢獻生命。
失去了多少「人」?早已無從估計。
「啊——現在別說這個啦!」總是樂於活在當下的泰莎,阻止兩人掏心掏肺的哲學對話。關於太陽系聯邦的歷史,他早就在以前中學時上過,雖然那時候老師只要一開口,他就會馬上睡著。
「那要說什麼?」西德尼不再擺弄望遠鏡,望著總在他們面前像個小女孩的泰莎,他現在正抱著胸,批評他兩個搭檔多麼無趣。
「說說羅比吧!你明明就這麼不想受人歡迎,為什麼還要把你的糖果給一個學弟,還要幫他搬行李啊?」泰莎伸出指頭,指責羅比過分濫好人,「竟然不想受歡迎就別招惹人家啊!」
「我這樣哪算招惹?」羅比滿頭問號,他皺著眉頭,回想他中午回到學校時的情景。
那時一位新生正背著厚重的床墊,拖著一箱簡單的行李出現在他面前,下午一點半到三點是校內小幫手的停機休息時間,所以羅比一看到駝著舊床墊,龜速前進的新生,便不禁上前幫助。
無意之間知道他以前是孤兒,好像在領養家庭裡也不被待見,羅比看他一副有些難過的樣子,就塞了餐廳小幫手給他的糖果,想起還有迎新舞會的準備,在學弟來不及和他道謝之下,直接道別離開。
「而且我根本看不出來他有喜歡我啊!」
「就說你們地球人遲鈍還不承認!」
「這跟種族沒關係好嗎?」
這時西德尼注意到躲在角落縮回去的身影,眨了好幾下眼,望著那個身影徘徊不前,直接打斷在他耳邊產上噪音的兩人,「別吵了,這是個性關係。」成功終止了一場關於種族的對立吵架。
雖然獲得西德尼的支持,但間接被嗆到的羅比並沒有特別高興。
那道身影似乎注意到他們不再爭吵,才鼓足勇氣來到羅比的身邊,在羅比注意到他時,便衡量著適當距離,雙手遞上一盒以紙袋裝著的餅乾,他的五官和他們三人比起有些普通但是清秀,一頭褐色的短髮和溫和的同色眼眸,配上有些靦腆的微笑,讓人不禁心生好感:「謝謝學長今天下午幫我的忙,抱歉造成你的困擾了。」
躲在角落裡時,他將羅比和泰莎爭執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雖然多少有被打擊到,但準備好的謝禮還是應該要送出去。
他苦笑著不等收下的羅比回應,慌張的退後道別,還不忘再次道謝:「真的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你忘記人家的名字對不對?」泰莎抱著胸,斜睨著獲得一盒手工餅乾的羅比。
羅比一時語塞,他確實忘了那名學弟的名字了……
「算了,反正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是了。」泰莎聳了幾下肩,雖然目睹羅比幫助學弟的情景,但這不代表他的聽力能夠好到聽清在遠處的他們的對話內容。
只是能夠看清學弟在收到羅比的糖果時,那副心動的模樣。
怎麼就會有個純情的人會被糖果拐到啊?在這個變化莫千的世界中,這樣既老實又單純的人,已經很少見了。
學弟走到門邊,偷偷的轉頭看了眼羅比,一時意識到什麼,便淡下目光轉頭離去。
他還記得糖果的味道,既酸又甜,屬於檸檬的滋味。
那顆糖果,是打他來學校後獲得的第一個禮物,不過羅比似乎忘記了他的名字。回到空無一人的宿舍,換下了老舊樣式的禮服摺好,手指搭在衣服上頭,重複他和羅比的對話:「我叫……查理斯……」
是一名父母不詳的孤兒。
就算被收養了,他仍然是名失去歸宿的孤兒。
1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haEOeVSay
週末是身為學生最自由的時候,可以睡到日上三竿,都不會被教官從床上踹下來,可以在商店街裡盡情購物玩耍,更可以三五好友相約瘋狂。
在這樣美好的週末裡,西德尼敲響威廉宿舍的房門,來開門的是上次送羅比餅乾的學弟查理斯。
查理斯認出了在他們新生之中非常出名的西德尼,也許是聽室友威廉說了好幾個夜晚的西德尼,他覺得面前的學長並沒有影片中的這麼恐怖,於是他將西德尼迎進房內,「威廉他剛出去外面買早餐,待會就會回來了。」
「我有吵醒你嗎?」看著查理斯身上簡便的衣服,加上微亂的頭髮,還有牆壁上指著上午七點半的時鐘,西德尼不禁檢討起自己太過著急,擾人清夢。
但查理斯笑著搖頭,倒了一杯剛剛還有點迷糊泡好的咖啡,遞給了西德尼,「剛醒而已。學長,我先去洗漱,您先喝杯咖啡吧!」
「謝謝你。」西德尼接過沁香怡人的咖啡,在查理斯進入盥洗室時啜上幾口,他很少有機會喝咖啡,偶爾只有母親在的假日能夠喝到。
也不知道威廉跑去哪裡買早餐,查理斯在盥洗室洗漱好出來要十分鐘,都還沒回來。西德尼和查理斯一樣都是話不多的人,尤其是面對初識的人,社交能力根本歸零。
但身為統帥大人的兒子,多少有受過社交訓練,西德尼先行打破宿舍裡的寧靜,「你和威廉處的好嗎?」
「嗯,他對我還不錯。」比查理斯想像中還要好上太多,本來一開始他以為自己並沒有室友,之後第二天上完課回來,才發現威廉對著要占滿整個房間的行李焦頭爛額。
因為實在太有趣,查理斯便幫忙威廉一起整理房間,才知道威廉昨天根本來不及回去宿舍,就被自己的家人給接回家,做最後的道別,還差點沒辦法參與晨練。
他一直以為身為將軍小兒子的威廉,大概會不想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孤兒同室,但沒想他們已經和平共處幾天下來都沒有產生口角,反而還是威廉在許多方面上照顧到他。
「那就好。你叫什麼名字?」西德尼直覺面前的查理斯是個好孩子,捧著咖啡打算在威廉還沒回來之前,和查理斯聊天打發時間。
「查理斯。」查理斯乖乖地回答,等待西德尼下一個問題,「我曾經在二年級教室的外頭看過你,是想要找羅比嗎?」
突然查理斯雙頰發紅,望著西德尼有些促狹的笑容,多少察覺到自己被他調侃,但還是如實回應:「給羅比學長添麻煩了嗎?」
「他倒是沒有注意到。」西德尼感到抱歉的苦笑。在羅比的一群追求者中,大概就屬查理斯最安靜,所以他晃了下手中的咖啡,「他還滿喜歡喝咖啡的。」
「黑咖啡嗎?」查理斯並沒有錯過西德尼透露出的情報,遏抑不住心中的雀躍,雙眼發亮有些激動的詢問西德尼。
「最好加一點牛奶,畢竟他是貓科動物。」
「咦?」查理斯眨了好幾下眼,有些忐忑的縮起肩頭,「羅比學長是返祖新人類嗎?」
「是啊!是一隻大老虎。」西德尼打開手環上的光腦,瞬間跳出了一隻在行走的孟加拉老虎投影,「就是長這個樣子。」
地球因為經過幾番生物浩劫,地球上三分之二的動物也在浩劫之中絕種,剩下的瀕危動物,都被集中在兩百畝大的復育溫室保護起來,而動物園所展示的,也只剩下祖先留下的雕刻作品。
畢竟不能把有返祖基因的人類塞進籠子裡,逼他們獸化供人觀賞吧!
查理斯深深的望著投影的孟加拉老虎,「毛絨絨的……」
「摸起來很舒服喔。」西德尼關掉了投影,回想起羅比因為和泰莎打賭賭輸,只好獸化讓全班和湊熱鬧的校長擼上幾把,那付厭世的模樣,現在想起來還是很好笑。
「學長和羅比學長感情真好。」查理斯似乎誤解了什麼地方,顯得有些落寞。並不知曉他在意哪個點,西德尼聳了聳肩,「畢竟他和泰莎是我的搭檔,如果總是一直吵架,可是完成不了考試的。」
只不過泰莎和羅比很常抬槓就是。
西德尼喝完最後一口咖啡,舒了一口氣,就算冷掉也帶著甘醇的餘韻,可想而知泡咖啡的人一定是個能手,「我想你可以嘗試送上一杯咖啡給羅比,他總是在抱怨學校的拿鐵不合他的胃口。」
「我會試試看的,謝謝學長!」察覺到西德尼想幫助自己的意思,查理斯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靦腆的笑容道謝。
正巧威廉帶著三人份的早餐回來,打開門見到西德尼便高興地上前,將早餐分好之後,興奮地拉著西德尼,前往寥無人煙的天文館。
其實西德尼是有邀請查理斯,不過自從被領養後,就學會看人臉色的查理斯,想起這幾天來被威廉的西德尼轟炸,還有威廉聽到西德尼邀請他而失望的模樣,查理斯笑著拒絕邀請,目送著兩人離開校園。
以查理斯的入學成績算是勉強入校,他想如果他不是威廉的室友,以自己沉默的個性,在班上一定不會有人理會。
他會嘗試讓自己更健談,不過首先還是得增強自己的體能,不然總有一天會跟不上大家的腳步,於是有正當的理由拒絕西德尼。
1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H11B9qkZ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