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亞歷山大輕輕地彈了聲舌頭,有些憤慨的放下啤酒杯,也許是酒意上頭,他正想要跳下椅子與那出言不遜的學生對質時,另外一個聲音並不贊同的辯解:「這場戰爭不僅陸戰,連同海戰也十分重要,如果不是亞歷山大皇儲將士兵們帶去造船,讓新戰艦能夠盡速抵達波羅的海增援,也許今天我們海戰就會輸給日本。你想想,老舊的戰艦如何去應付日本聯合英國的戰艦?」
聲音頓了一頓,似乎是對上學生埋怨的目光,語調中充滿無奈:「也許他是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孩,但他的心一直都和俄羅斯同在。」
一時之間熱鬧的酒吧沉默下來,沒有人再敢反駁。那道聲音的主人是一名年輕的軍官,酒吧裡的人都知道他代替殘障的父親從軍,一直站在戰場的前線,從頭到尾都不曾缺席過,憑藉著軍功從一名士兵晉升到軍官。
況且在軍營中有關亞歷山大的事情滿天飛,從旅順那裡傳來他跑到戰場上的事情,軍營裡的大家都在責怪這名不懂事的皇儲以及暗中幫忙的士兵們,怪亞歷山大不顧人民跑到戰場上來,卻在酒吧裡聽到有人指責他並未親臨戰線。
亞歷山大一直都和士兵們的關係良好,甚至到了被崇拜仰慕的境界,只要隨便抓一個士兵過來,他們一定能夠滔滔不絕的讚美亞歷山大。
言明這位皇儲優秀完美,性格溫和有禮,一點都不看低任何人。
明明在士兵們的眼中有如此高的評價的未來領導人,卻在這些平民的眼中是個不夠資格帶領俄羅斯的小孩子。
年輕軍官不禁感到好笑。為了打破這股尷尬的沉默,年輕軍官大手筆的揮霍軍晌,請酒吧裡的每個人一杯啤酒,讓氣氛再次熱絡起來。
亞歷山大沒有拒絕老闆遞到他面前的小麥酒,有點微醺的聽著學生們發表自己的政見。
他聽著那些大不敬的話,滿腹的苦澀都往肚裡吞,打從霍普欽一世開放言論自由後,人民便不再隱藏心中的想法,在公開場合裡大方交流內心的憤慨與激昂。
「安東你見過皇儲吧!他真的像傳言說得像一尊漂亮的娃娃嗎?」
被點名的年輕軍官摩娑著下巴想了良久,久到令人一度以為亞歷山大其實並沒有像傳聞中那般好看,直到年輕軍官開口:「如果安靜地站在每個人面前的話,也許真的會被當作一尊漂亮的玩偶,甚至是不慎落入人間的天使。但實際上,他迷人的地方並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內心與溫柔。」
亞歷山大身為皇儲,受到的軍訓卻比任何人都來的嚴苛,他在議會之前是個有發話權的皇儲,但一入軍中,他便是普通士兵,在那些對於亞歷山大年紀來說不合理的訓練,他都不曾埋怨過半句。
唯一一次動用到皇室的權威時,是為了造船艦,教官並不接受亞歷山大想要撥走一部份士兵去造船,頑固到讓亞歷山大不得不用皇威去壓教官。
但等到事情爆發時,教官本來還擔心自己會被推出去當擋箭牌,卻什麼罪過都被亞歷山大給一肩攬起。
所有輿論都指向任性的皇儲,他們這些自願的士兵們都變成受害者。
那時他們無力為亞歷山大辯解,只能眼睜睜看他擋槍口,群臣們的不諒解,民眾們的埋怨,通通都在那些戰艦凱旋歸來後便消失無蹤。
在安東的心中,亞歷山大是個非常合格的軍人,能忍常人不能忍的事物,勇於承擔一切後果,事後將那些惡語拋諸腦後。
正當亞歷山大聽得有些不好意思,思索著該如何向替自己說話的年輕軍官道謝時,一名端著幾大杯小麥酒的女孩不小心腳步不穩,將所有的小麥酒都潑到他身上。
「呀!對不起!」女孩眼窩迅速發紅泛淚道歉,一時酒吧裡的人都帶著訕笑打算看一齣好戲。站在吧檯裡的老闆則急忙出來為自己的女兒賠罪,一看見亞歷山大雖然低調,但布料要價不斐的衣物,兩眼有些發黑,「真不好意思啊!我女兒他不是故意的。請問這件衣服多少,我們願意賠償。」
亞歷山大有些哭笑不得,他趕緊安撫已經在啜泣的女孩,壓低了帽沿,「沒關係,請問洗手間在哪裡?還有可以的話請幫我準備一套乾淨的衣服,我記得往下走經過一兩家店就可以買到了。」
這麼說完,亞歷山大拿出三枚盧布(貨幣)交給女孩,「能夠禦寒的衣物就好。」
女孩抽著鼻子捧著盧布點頭,穿上防風的外套和手套就趕緊出門為亞歷山大買衣服。老闆也迎著心胸寬大,沒有發脾氣的好客人到洗手間打理。
女孩很快地買回一套新的衣服,亞歷山大不加思索地換上,才發現到女孩買的尺寸有些過大,他將過長的衣襬紮進褲子裡,拿著裝進髒衣服的袋子打算返回沙皇村,沒想一出洗手間,三名大漢擋在他的面前,臉上帶著令人不愉快的笑容。
「小哥我看你身上有很多盧布,要不要拿出一點招待我們?」
眼見逐漸聚集起的視線,亞歷山大並不想要惹禍上身,將身上僅存的五枚盧布拿給那三名流氓,什麼話都不說,僅只眼神示意讓他們拿錢滾人。
沒想其中一人竟伸手想要拿開他的帽子,「怎麼可能只有五枚?該不會還有更多的盧布你藏在帽子裡吧?」
一時間沒有防備,亞歷山大還來不及阻止魯莽的大漢,一張精緻如同出自名雕刻家之手的臉龐出現在看戲訕笑的眾人面前,金棕的髮絲貼著頰邊,美麗的藍色瞳眸瞬間另那三名大漢看得直楞眼。
「真好看啊……」在這麼讚嘆的當下,那不懷好意的笑容瞬間變得猥瑣起來,甚至想要伸手去觸摸那毫無瑕疵的臉畔。
亞歷山大簇起眉頭往後退了一步,也不想拿回被人碰髒的帽子,繞開三名大漢就想要離開,殊不知卻被人一把抓住。
塊頭較大壯實的男人僅僅的纂著他有些纖細的手腕,笑出滿口黃牙,「你要去哪裡?不和我們一起玩嗎?」
亞歷山大用了些巧勁掙脫開男人的油膩大手,壓抑心中那不停聲騰出的噁心,完全不將那三個男人放在眼裡,這樣的行為舉止似乎惹惱他們,他們二話不說上前兩個擒住亞歷山大的手臂反轉到他身後。
想要幫助亞歷山大的老闆和女孩都不敢上前,這三個男人曾經在他的酒吧裡惹事生非過很多次,但偏偏每次來到這裡的警察都是他們的朋友,逐漸就沒有人能夠有辦法壓制的住這三個人,他們將希望放在安東身上,殊不知安東只盯著亞歷山大的臉蛋發愣,似乎正在疑惑著眼前人的真假。
為首的男人正想要對亞歷山大上下其手時,卻被亞歷山大一腳踢飛,右腳往後踢,正巧踹中挾持他的人的要害,右手獲得自由馬上往左側回身,握緊的拳頭狠狠打偏無禮男人的鼻樑。
亞歷山大放棄要離開的念頭,在叫好的叫囂聲中,他隨意和女孩說了一個暗號,讓他去警局找亞伯警長,繼續對付已經爬起身來的三名壯漢。
亞伯警長趕來的時候,亞歷山大精緻的臉上已經被打得瘀青一塊,嘴角滲血,身上過大的襯衫也被惡意的拉破。
天啊……亞伯向天翻了個白眼,指揮著帶領來的警察們捉拿那三個無禮的男人,先將亞歷山大保護起來。
三個男人並不知道亞伯的身分,紛紛都對著亞伯叫囂,沒想到平時那個總會幫他們的警察同夥都裝作不認識他們,並且拿出警棍想要毆打他們,卻讓亞伯斥退。亞歷山大拉了拉女孩給他找來的外套,遮住裸露出來的大塊肌膚,「亞伯警長,你平常是怎麼管教你底下的警察?」
「咳咳!」亞伯沒想到亞歷山大會完全不給他面子,直接在酒吧裡的眾人面前質問他。不過這確實是他管教不周而引發出來的問題,這家酒吧時不時總會有人通報,但呈上來的報告案底都是不同人,所以亞伯並沒有特別注意,而讓這三人坐大起來,偏偏還是由一個女孩來哭訴真相,簡直丟光俄羅斯警察的臉面。
看著掛彩的皇儲,亞伯一個頭兩個大,他現在不只要面對亞歷山大的質問,未來還要去承受沙皇及皇后的憤怒。
想到這裡,亞伯特別生氣,最近總沒什麼好事,俄羅斯到底是怎麼了!「喬治,從明天開始你不必來警局了。」
他轉身不顧包庇那三名莽漢的警察求饒,趕緊護送亞歷山大離開這烏煙瘴氣的酒吧,天曉得一個高貴的皇儲來這小酒吧是想幹嘛。
「那裏是革命組織的集會場所。」
亞伯沉默一會後,本來還有些求饒的語氣轉為憤怒,「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甚至現在那些革命組織的餘孽都認得出亞歷山大的模樣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們想做什麼。」亞歷山大坐進黑色的車裡,在有些狹窄的空間裡沉思,「我想知道他們是在不滿什麼,他們希望未來的國家走向如何,而不想一昧將他們認為是一堆危險分子。」
「在港口裝設炸彈就不是危險分子?」亞伯惱火的轉頭質問後座的亞歷山大,「他們只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混帳罷了!」
不管是在港口埋設炸彈差點引起與日本帝國的戰火,還是更早之前的暗殺大臣以及在公共場合開槍,射殺無辜民眾等等行為舉止,偏激的就像是一群使用暴力的惡徒。
根本無法用革命將其行動舉止美化。
「不,我指的不是愛德華派的革命組織,而是另一個隱藏更深在學生之間活動的……」似乎摸索到什麼端倪,「也許愛德華有和他們來往過……」
亞歷山大打斷還在唸叨不休的亞伯,「亞伯叔叔,罪犯愛德華的訊問紀錄你還留著對吧!」
忽然亞伯沉默下來,這股沉默讓亞歷山大感到一點疑惑,他搖裡擠下亞伯的肩膀,下一秒亞伯搖頭,「沒有,他什麼都沒留下。」
「怎麼可能?」
「您為什麼突然想要看?」亞伯嚴肅的詢問亞歷山大,褐色的雙眸承載著知曉機密的深幽。亞歷山大思考了一會,認真的開口回應他:「我想知道他有沒有說出更多的訊息。」
「恕我無法……」
「這是命令,亞伯警長。」亞歷山大二話不說,壓低了嗓音在亞伯耳邊低聲附語。
兩人無言對峙許久,亞伯才讓司機停下車,讓亞歷山大和自己一同下車,他們到人跡罕至的巷口轉角。
亞伯警長點起一根雪茄,似乎想要藉著吞雲吐霧降低直升的壓力,當他吐出最後一口氣,才將望著灰暗烏雲的視線放在一直盯著他的亞歷山大身上,「在偵訊前他就被人殺了。」
「可是他不是……」亞歷山大吃驚地瞪大眼,他可是親眼目睹愛德華走上絞刑台,和重生前的自己一樣的死法。
「沙皇讓我們在死刑犯中找到和他相似的犯人,讓他代替死亡的罪犯愛德華。」
「所以父皇他騙了人民?」
「不,這是權宜之策。」亞伯警長踩滅然近的雪茄,在雪地上烙下黑色的菸渣,「薩沙……這就是為什麼沙皇不讓我們告訴你的原因。」
「我不知道你和罪犯愛德華之間有什麼仇恨,但你從小的時候總特別對他有敵意,他做過了什麼嗎?」
「他背叛整個尼古拉斯皇朝。」亞歷山大不甘的咬牙,他以為他的下場和自己一樣,卻沒想到他竟然是被人殺了,而且什麼有用的消息都沒留下,就沒用的死去。
這股不甘到底是什麼,他以為愛德華死了什麼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卻沒注意到一直都深埋在土裡的根已經鑽出地面,開始向上發芽,以他預測不到的速度生長。
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不管在以前的時候還是現在的時候,他將這份脆弱不安深藏在心底,回到沙皇村裡面對盛怒的父母。
他被下達禁足整整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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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的三個月很快的過去,亞歷山大依舊尋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他已經不被允許出現在各種場合裡,因為他的模樣很快在酒吧事件後的隔天被爆出來。
原來那位在酒吧裡暢談貴族迂腐的年輕學生是學畫的,他以亞歷山大畫了無數張的臨摹畫,就算被刊登到報紙上,也直言亞歷山大比畫中的他更加來的好看。
因為出版自由,亞歷山大的畫彷彿罪大惡極的通緝犯肖像畫,在聖彼得堡的街頭巷尾都能讓人看到。
而他本人絲毫都不在意,甚至無聊到假想出自己的畫被漠視的俄羅斯人踩過的場景。
他從不認為自己有長的多好看,每一天面對同張臉,他也找不出有什麼過人之處。
「薩沙。」護送卡珊德拉抵達英國的莫洛斯,拿著從英國買來的懷錶送給悶悶不樂的亞歷山大。
明明禁足令已經過去,亞歷山大卻對出外提不起任何興趣,讓擔心的皇后來找他幫忙,哄哄也許還在鬧脾氣的小兒子。
亞歷山大琢磨著做工精緻的懷錶,嘀咕著:「我沒有在生氣……」
「可是你看起來心情很糟糕。」看著口是心非的亞歷山大,莫洛斯失笑的坐到他的身邊,「喜歡嗎?」
心情如莫洛斯所說非常糟糕的亞歷山大沉默良久,微不可聞的點頭,「謝謝你……」
「我聽說你已經不高興了整整三個月了。」
「你試試看被人關在房間裡三個月,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一開始亞歷山大有想要潛出房間,但總是會被侍女羅莎或是侍衛長彼得給逮個正著,如果不是被他們兩個,也會被對他行蹤瞭如指掌的若麗葉給攔住,並且威脅他父皇一旦知道,一定關他不只三個月,可能一年,也有可能一輩子!想到這裡,他就被親愛的小姊姊氣得牙癢。
「或許我沒辦法體會,但我不能忍受別人打你。」莫洛斯提起亞歷山大的下頷,他完全不能想像這張精緻好看的面龐被人打腫,「三個月的教訓剛剛好而已。」
「莫洛斯!」亞歷山大不愉快地抓住莫洛斯的手,「你到底是來見我,還是來惹我生氣?」
「是來告訴您卡珊德拉公主在英國成為王妃,並且待遇不差。」
一瞬間亞歷山大不高興的情緒被這段話給安撫住,他一改怒容,關心迫切的追問:「真的嗎?他們真的沒有虧待姊姊?」
「沒有。王子甚至親自出來迎接公主入宮,結婚典禮也依照公主所希望的舉行。」
「那豈不是很寒酸嗎?」亞歷山大蹙著眉頭,他不是不明白卡珊德拉的個性,卡珊德拉不喜歡過於奢華的物件,全身上下的配件最多也只戴到項鍊或耳環,更多的戒指、手環甚至是珍珠飾品她都不曾戴過,除非是在伊利亞德皇后特別要求的皇家舞會上。
「確實有點樸實簡單,但是英國皇室都是以正規程序迎娶公主。」他們應卡珊德拉的要求,會場裡只有幾束鮮花做裝飾,婚禮一切都從輕就簡。
不知情的人,可能還以為是哪裡的小夫妻結婚呢……
「然後這是公主讓我交給您的。」莫洛斯拿出了另一個從英國帶回來的禮物。
亞歷山大有些期待的接過,打開了包裝的蓋子,裡頭是一條綴著寶石的項鍊,寶石在黑暗的盒子裡頭反射出鮮紅的光彩,卻在亞歷山大拿出沐浴在陽光底下照射出翠綠色的光芒,「這是……」
「與您同名的亞歷山大變石。」就算是不會賞玩寶石的莫洛斯,也能夠猜出這顆奇特寶石的意義。以前有名礦工在烏拉爾山採集到這種會變色的礦物,將此呈上給當時的皇儲亞歷山大二世,再交由當時的工匠鑲嵌在其王冠上,便是亞歷山大變石的由來。
「可是我記得現在已經停產了……」因為會隨光變色的因素,亞歷山大變石在當時蔚為風潮,烏拉爾山瞬間成為人們的尋寶地,但礦石是因經過上千上百年的時間所形成,而在大肆挖採下變得稀罕。
現在皇宮裡唯一保存的亞歷山大變石,便是亞歷山大二世王冠上的那一顆了。最純正最美麗的寶石。
亞歷山大定定地看著鑲嵌著寶石的項鍊,隨後收回盒子裡鎖進當年莫洛斯送給他的音樂盒裡。手笨的莫洛斯怎麼可能會給音樂盒做鎖,是亞歷山大不想讓這個音樂盒只有放送音樂的功能,獲得莫洛斯的同意,就一起去給心靈手巧的工匠做上鎖頭機關。
「我給您的懷錶不一起放進去嗎?」不知為何有些吃味起來,莫洛斯不閑不淡的游移視線發問。
亞歷山大低笑著將懷錶收進衣服的內側口袋裡,「懷錶可是要戴在身上的啊……」
莫洛斯安靜地望著亞歷山大,他有些不自在的想要起身,卻讓莫洛斯一把扯住,拉回床上,兩人貼的極近,彷彿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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