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峰欲哭無淚的把麵線吸完。見周行峰這麼有胃口,本來還有點擔心的林建嘉和張淵誠終於放下心來,因為他們晚點還有各自的活動,便和周行峰道別要他好好養病,沒想到卻被周行峰一把拉住,「等等……那個……我筆記本……有些地方看不懂。」
「看不懂?」林建嘉感到古怪的拿起筆記本在周行峰面前晃,「你連翻都還沒翻喔同學。」
「我……怕我有地方看不懂!」
「那我先教你我有做記號的地方,先和你說有記號的地方都是這次考試的重點。」張淵誠下意識覺得周行峰還想和他們再聚一會,拉著林建嘉和薛竹修一起給他簡短的補習,過程中呂鴻之和呂映溫都是坐在一邊,並沒有想要打擾他們的相處。
只不過周行峰一直分神注意他們,渾身非常不自在,並且在朋友們教完最後一個重點時,做好了被呂映溫質問的準備。
送走了林建嘉和張淵誠,呂鴻之留下也打算一起離開的薛竹修,這讓周行峰心中的警鈴大響,他用哀求的眼神希望薛竹修能夠離開,他不想讓薛竹修知道他更多的秘密。
薛竹修嘆了口氣,對異常強硬的呂鴻之有些意外,「我先去外面等,等到阿峰覺得我可以聽了,我再進來。」
呂鴻之這才納悶的放他走出病房。
一開始室內沉默了幾秒,周行峰緊張的抓著被角,等待著呂映溫和呂鴻之的責備,卻沒想到呂映溫拍了幾下他的手,「那段期間你在想什麼,可以告訴我和小鴻嗎?」
現在比起責罵,對於他們姊弟來說,更想知道周行峰為什麼不戴護身符衝出家門。
「我……不能接受阿嬤就這麼離開我了……」
「沒有任何死法比自然衰弱還要來得安寧。」呂鴻之輕聲地提醒周行峰,他祖母生前身體硬朗,並沒有像其他老人家一樣身上有很多毛病,能夠在睡夢中自然離去並且能和周行峰道別是很大的福氣,直覺認為周行峰不該這麼掛念,這對他自己和祖母來說都是傷害。
「我知道!我都知道!鴻之和映溫姊你們有經歷過最親的人離世,可是我沒辦法像你們一樣不流下一滴眼淚!」
「是,我知道你不比我們看透生死。」突然被提到驟逝的父親,呂鴻之忍下心中莫大的悲傷,握緊拳頭試圖冷靜的讓周行峰將內心的想吐露出來,唯有這樣他們才能找到原因,讓周行峰不再容易被影響情緒,「除了阿嬤過世,那叔叔和阿姨的事情你又怎麼想?叔叔說你對於他們的事情漠不關心。」
被這麼一問,周行峰沉靜許久,他的眼神閃爍不定,猶疑在說或不說之間,呂映溫上前握住周行峰的雙手,「阿峰,你應該知道說出來你的內心裡才會好受一些,你不說我們永遠不懂你的感受、你的想法。」
「小時候爸媽的感情並沒有很差……自從知道我能夠看到那些事物時,他們常常為了我的事情爭吵,爸爸想讓我到公廟跟著修行,試圖想要裡用信仰的力量改善我的情況,但媽媽卻認為我是單純的精神病,執意要帶我到醫院就醫。」
「之後他們越吵越兇,阿公阿嬤看不下去才將我帶離爸媽身邊,之後我就再沒有聽到爸媽因為我的事情而吵架的謠言並且言歸於好。可是我就算被帶離爸媽的身邊,那些東西依舊糾纏著我,旁人的眼光讓我喘不過氣,之後發生什麼事情你們是知道的。其實當初爸有想將我帶到國外去照顧,但是我死活不肯,那時候的我只覺得就算到國外情況也不會變好,看得到的東西就是看得到,需要我幫忙的冤魂還是會找我幫忙,我躲也躲不掉。」
「我傷了爸爸的心,也讓媽媽感到失望,之後他們離開台灣,將我託付給阿公阿嬤照顧,然後就碰到你們。」周行峰停頓了一下,想起他剛才無意間戳中呂鴻之和呂映溫的傷痛,一時也抱歉到說不下去,但呂鴻之並不想和他計較這些,「說下去吧,你還沒說完。」
「到了國外媽媽便過上貴婦的生活,不用照顧小孩只需要全心全意當一個妻子,但隨著時間過去,媽媽開始瞞著爸爸用他的錢包養男人。隨著時間爸爸也有發現,不過他覺得他總是忙於工作忽略他而感到愧疚,自此只和媽媽分房睡並沒有提出離婚,做著羨煞旁人卻貌合神離的夫妻……」
「直到阿嬤過世,爸問我要不要到國外和他們生活,我……拒絕了……之後他們為了該不該留在國內而爭吵,直接吵到離婚,要我在他們之中選擇。」說到這裡,周行峰感到陣陣頭痛,「加上那時候抱著能夠再見到阿嬤的心情,沒有隨身攜帶護身符,就在心情極度糟糕之下跑出家門,我很煩惱,也很埋怨在這個時節離婚的爸媽,但我卻不能夠大吵大鬧什麼……」
「之後我跑到橋邊,聽到有聲音告訴我跳下去之後就再也沒有煩惱,我就跳下去了。」周行峰感覺頭上的傷口開始發疼,感到渾身不舒服,這樣強迫自己去想自殺前的場景實在太痛苦,偏偏內心的陰霾卻逐漸散去。
「剛醒來時我還痛恨那個救我的人,為什麼要幫我報警叫救護車,只要這樣不管我我就可以得償所願。但是……」周行峰握緊手中剛才呂映放進他手中的護身符,自從祖母過世之後他的思慮沒有如此清晰過,「我在傷害周遭關心我的人。」
「你也知道啊。」呂映溫伸手輕敲了下周行峰的額頭,「你要好好地和叔叔道歉知道嗎?」
「嗯……真的很對不起……」周行峰垂著頭,對著姊弟倆感到十分抱歉。
「竟然你都想通,我也不想和姊姊跟你心靈雞湯了。先把你身上舊的護身符給我,那個快要沒什麼效力了。」呂鴻之輕嘆了口氣,無奈的坐在他的床邊對他伸出手要護身符。
「好。」周行峰摘下掛在脖子上的護身符交給呂鴻之,那是他在加護病房還沒醒來的時候,他父親跑到呂鴻之家求來的保命平安符,因為有這平安符,他才能夠在醫院好好的休養。
周行峰望著呂鴻之的表情很久,捏緊他親手寫的護身符,「鴻之,你還在生氣嗎?」
「生氣?當然生氣!」呂鴻之衡了他一眼,讓周行峰無顏面對,不敢對上他的視線,吶納的開口道歉,「對不起……」
看出周行峰是有真心反省過這件事情,並且也將身上的壓力傾瀉而出,在這樣氣下去也沒什麼好處,呂鴻之拉過他緊捏著護身符的手,讓他攤開右手,於手掌上比劃幾字梵文,「我只希望你別什麼都悶著不說,你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堅強。」
「嗯,我知道了。話說你給我寫了什麼?」知道呂鴻之不再跟他計較,周行峰鬆了一口氣,好奇的左右翻看右手。
「讓你別再這麼玻璃心的咒文。」呂鴻之對他挑了下眉頭,讓周行峰差點嗆到自己口水,埋怨的瞪著呂鴻之,「謝謝你啊……真是會對症下藥……」
呂鴻之勾起笑容,將吃光的餐盒收拾起來,「你想和竹修說幾句話嗎?他擔心你到會跑來我家神社替你祈福呢。」
周行峰不禁吃驚,「怎麼可能?阿修他可是無神論者。」
「所以我才說他非常擔心你,不得寄心於神佛上,讓自己能夠安心。」
內疚油然心生,突然右掌心劇烈疼痛起來,猛得拉回他的神智,握著瞬間不再疼痛的右掌,對上呂鴻之和呂映溫無奈的神情。
周行峰頓了幾秒,苦笑著用左手大拇指壓了幾下右手掌心,「原來這就是對付玻璃心的咒文。」
「等你記得了疼痛,懂得珍惜自己,咒文就會自動失效。」呂鴻之看了眼牆壁上的時鐘,想起等會還有晚課要做,站起身來,「阿峰,你要記住你不是一個人。」
「我和姊要回去了,記得不要和竹修聊太久。」
周行峰揉了幾下含淚發紅的雙眼,哽咽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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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站在崖邊凝望底下林立的高樓,無法以藥物所制止的折磨,讓他無視身後的呼喊。
時值寒冬,外頭東北季風喧囂。呂鴻之選擇躲在家中蓋著溫暖的被子打滾,從客廳的另一角滾到這一角,不亦樂乎。
呂映溫剝著柑橘,剝下一瓣果肉丟進滾到他身邊張嘴討要的呂鴻之口中,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的看著他閒得發慌滾來滾去。
一時呂鴻之被人擋住去路,他在被團中蹭了幾下抬頭,看到阿修羅一身便裝,腳丫子抵住他的被子,「呂鴻之……你是不是太無聊了?」
「是啊。」呂鴻之老實的回答。
周行峰的父親以帶周行峰出去散心為由,硬是把人綁去國外旅遊整個寒假。他在學校裡也不是沒有朋友,只是沒有好到可以來往對方家中作客……關於這一點,呂映溫倒是有唸他幾句,唸他除了周行峰之外就沒有同齡的好友。
這一點呂鴻之是想抗議的,只不過他唯一能夠想到的人,卻是身分有些特殊,讓他難以開口邀請,於是寒假找朋友出來玩的事情就泡湯了。
突然家中的電話響起,呂鴻之打算縮回被子裡裝沒聽到,讓剝橘子餵阿修羅的呂映溫吩咐:「小鴻,去幫我接一下電話。」
「喔……」呂鴻之帶著不願意,披著被子到電視旁接起電話,「喂?這裡是無名神社你好。」
「是鴻之嗎?」電話另一邊是有些沉穩帶了點青澀的嗓音。
呂鴻之一聽便認出人來,啊了一聲,「雁林?」
「嗯是我。」音色當中帶著笑意,「不好意思,這樣突然打來你家。」
「不用這麼客氣,只是有點好奇你怎麼打過來而已。」
呂鴻之是有手機,只不過很少給人知道號碼。深知這一點的呂映溫,下意識認為打過來的並不是和呂鴻之很要好的同學,和阿修羅一起撐著下巴,望著他耐心的答應電話。
「奇怪了,小鴻不是向來都只會敷衍人家嗎?」呂映溫嚼著橙色果肉和一邊也很懶散的阿修羅問話。
「我也覺得很奇怪,這時候的他不會這麼有耐心的。」
無視身後竊竊私語,呂鴻之在電話中答應了江雁林的邀約,好好的和對方道別。
見呂鴻之掛上電話,呂映溫不禁調笑起親弟來,「是女孩子找你約會嗎?」
「怎麼可能?班上的女生都把我當怪人。」呂鴻之笑著反駁呂映溫,「是我之前和姊姊你提起的江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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