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自古便是武將名門,向來只出太尉、將軍或統領,卻不知為何出了花非華這般允文允武的孩子,自是帶著花家長輩們的期待成長,依他們所願成為太子伴讀,加上花家大小姐成為貴妃後,一舉為花家帶來無上的榮耀。
而他不懂的是,花非華明明有那個能力去爭權奪利,可他偏偏就是不肯,有時裝傻帶過,不然就是推太子出來當擋箭牌,絲毫不受花家人控制。
他知道花非華在他們花家過得很是不自由,花非華的父親是入贅進花家的,並且在他未滿周歲時就病死了,接著他母親也相繼去世。本來花家還由大他一輪的姊姊在掌權,但花家大小姐遠嫁於皇家後,本該屬於花非華的花家主權,全都在親族的支持之下,落入了花非華舅舅手上。
因為忌憚花非華,而極力想要掌控他的舅舅,卻在近三年來發現無能操控時轉為打壓,讓現在花非華在花府中一點地位都沒有。
誰讓他自己什麼都不願爭!
這就是葉明煜不懂花非華的地方,他知道如果花非華要爭回主權,有皇帝和太子的幫忙,簡直易如反掌。
『你就別管我了,好好的想要怎麼修路吧!工部侍郎。』每當他想要問起時,都讓花非華如此避開話題。
現如今花非華在花家的狀況,也就只有葉明煜知曉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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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朝欽吃飽了,想要在院落裡走走消化幾番,他走到樹底下看著一根樹枝上的鳥巢,一隻母鳥正在上頭孵蛋,這株樹是自他出生開始種植,一晃十六年過去,當年的樹苗如今長成一棵大樹,而他的主人卻沒什麼長進。
樹蔭遮住了午時熱辣的陽光,葉朝欽坐在草皮地上,腦中揮之不去花非華的身影。忽然毛茸茸的觸感蹭在他的手邊,一隻圓滾滾的白兔正推著他的手指。
葉朝欽笑著抱起兔子放在膝蓋上,兔子便乖巧的縮起一團任葉朝欽撫摸他,「圓圓,你就當我在自言自語吧……」
「今天我碰到了非華,他還是一樣溫柔帥氣,就算我害他下輸了棋他也不生氣。」葉朝欽頓了一下,縮起身子抱緊兔子,「還有本來應該是有機會的時候,我卻笨得破壞了那個機會,他明明對我這麼溫柔,我卻對他這麼冷淡,可是我好不安啊……他身邊圍繞了那麼多像大哥和二小姐那般人物,我又能拿什麼跟他們比呢?」
周圍環境很安靜,葉朝欽的母親還在午覺,院落裡的小廝丫頭們都不禁在這樣的午後打盹。
「對不起,我是個很自私的人。」葉朝欽閉上眼低聲喃語,害怕自己的心受傷,而推開了葉朝欽,明明也有可能是他自作多情,花非華可什麼都還沒做不是嗎?
請讓他維持這樣的現狀,繼續暗藏起那埋於心底的感情。
葉朝欽嘆了口氣,懷中的兔子已經睡著了,他起身將兔子放回放養他的菜圃中,換上尋常布袍,和還醒著的下人招呼一聲離開了府邸。
每當心情不大怎麼好,又不想要撫琴或唱歌時,葉朝欽都會走出悶滯的府邸,上街走一走看一看。
路上依舊是熙來攘往的人群,商販叫賣的聲音,讓葉朝欽感覺世界變得熱鬧起來,他佇立在一個專賣髮釵的攤子前,想著買一支來送給母親。
正當他要向老闆問價時,附近的藥鋪裡傳來了打鬧聲,一晃眼老闆就過去看熱鬧了。葉朝欽有些無奈放下髮釵,他本就沒有看熱鬧的心情,沒想到一個孩子自後頭撞上他,一個穿著破舊的男孩同他跌到地上。
男孩手裡抓緊一包藥,慌張的正想要跑的時候,卻被藥舖老闆捉住,他拎著男孩的後領,惡聲惡氣的罵道:「可讓我抓到了!你一個小孩好的不學,竟然學別人偷東西?我一定得把你帶去官衙那邊去!」
男孩掙扎著搖頭,「不行!你不能把我送去那邊!我娘還在家裡等我!」
「喲!原來還有娘啊?那你娘該不會也是小偷吧?」
男孩不再掙扎,他眼眶泛淚,垂著頭,「我娘不是……」他顫抖著手,將偷來的藥打算還給藥舖老闆求情時,一道聲音傳來:「老闆,這藥多少?我買了。」
藥舖老闆瞧葉朝欽雖一身尋常布衣,但卻有異於常人的氣質,那散發出來的氣場硬是與常人不同,說話語氣也是極為有禮,老闆也不想為難一個男孩,竟然有人肯替他出錢有什麼不好?
「三百文。」老闆伸出三個指頭,葉朝欽立刻拿出了三百文給他,將藥包從老闆手中拿過。老闆拿到了錢當然不再鬧騰,他揮了揮手趕走看熱鬧的人群,回到自己的鋪子繼續做生意。
葉朝欽並沒有將藥包給了男孩,反而蹲下身問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的男孩,「你家在哪?」
男孩看著他的眼神中帶了點懷疑,葉朝欽卻瞇起了眼,「我必須得和你娘說說你的事情,他怎麼可以任自己的孩子上街行竊?」
男孩卻嚇得抓住他的手,「我不是故意要偷東西的,只是娘他……娘他……」說著說著,男孩感到一股憋屈上頭,他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娘他病得很重,大夫說如果娘不吃藥就會死,可是家裡都沒錢了!所以我只好去偷了!」
聽他這樣哭訴,路過的幾名婦人都不禁用一些同情的眼神看了看男孩,卻沒法駐足關心男孩,畢竟他們也幫不了什麼。
葉朝欽沒被男孩的眼淚唬住,只摸了摸他的頭,「就算如此,你也不應該偷。」擦掉了男孩的淚水,「我陪你回去吧!」
男孩抽了抽鼻子,看了眼葉朝欽手中的藥包,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領著葉朝欽到自己的家中。
男孩的家是一棟有些陳舊的老屋,屋後還有一片山林,這座屋子屋頂搭蓋的十分簡陋,在這樣的季節只能擋住毒辣的太陽,但下雨了還會漏水,若是冬季來了,那根本無法禦寒。葉朝欽有些能夠理解男孩家中的情況,他將藥包給了男孩,「你會熬藥嗎?」
男孩抱著藥包,腦袋轉到打結,忽然眼睛閃著希冀的目光看向葉朝欽,老實的搖頭。葉朝欽便笑著,「我教你熬吧……」
便手把手的和男孩在屋子前面升火熬藥,他讓男孩在外頭看著,才走進屋內,一名婦人正躺在床上悶咳著,聽到了開門聲便虛弱地笑著開口:「和朋友們又上哪裡去玩啦?」
葉朝欽走上前,發現婦人雙眼是瞎的,身後的男孩大喊著:「我和朋友們玩騎馬打仗還贏了呢!」
「是嗎?太好了……咳咳!」婦人無力咳了幾聲,喘著氣躺回床上,本來還想說些話,卻不敵睡意的睡去。
葉朝欽回到屋外,蹲到男孩身邊,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男孩慢慢地靠近葉朝欽身邊,扯著身上補丁過好幾次的破舊衣服,「以前都是娘替我縫補衣服的,可是現在娘看不到了,病得越來越重,我想找人幫忙,卻找不到……」
葉朝欽聽著男孩說,靜靜地脫下了褙子,披在男孩的身上,男孩抓著溫暖的大衣,眼眶再次泛淚,「我不想偷東西,我真的不想偷東西!可是娘病得那麼重,我又不知道我爹是誰,如果娘走了……我該怎麼辦?」
那一聲聲的控訴無助,從一個孩子的口中說出是如此淒涼。葉朝欽年紀也沒說上多大,他並不知道該如何幫助男孩,只能拍著他的背,任他在自己的懷中大肆哭泣宣洩。
如果今天他有能力的話,或許就能幫到男孩了吧?
藥熬好了,男孩的母親卻無力喝下,那下垂的手異常蒼白,翻倒的藥浸濕了單薄的被子,染出深色的苦澀。
世道是如此,不甘大哭的男孩抓著薄被的手指泛白,葉朝欽走出屋外的步伐沉重非常,晃著身子扶著門沿,他看著落下的夕陽。
晚了晚了……淚水安靜滑過臉頰,現在最想見到的人就站在他的身前,他不知為何花非華會在這,也不想再去多想,不顧一切撲上前哽咽低泣。
明白了事情的花非華處理好了一切,他拿著一筆錢請男孩的左鄰右舍,替男孩母親處理好喪事,至於無父無母的男孩該何去何從,他自會有主意來安排,讓葉朝欽別想太多。
「朝欽,別哭了。」花非華拭去葉朝欽的淚珠,心底是說不出的心疼,他只能盡自己所有的溫柔,去哄葉朝欽不哭。
「我先讓他寄住在隔壁的老夫妻家中。放心,老夫妻他們面善,平時就常照顧平安和他的娘。」眼看葉朝欽抽了抽鼻子,乖巧的點頭,「謝謝……」濃濃的鼻音,聽在花非華耳裡有些可憐與可愛。
葉朝欽靠在花非華身邊,偏頭看向背對著自己的男孩背影,他終究沒有幫到那個孩子啊……
將一些事情交代完,花非華帶葉朝欽回到葉府,臨走前葉朝欽揪住花非華的衣袖一角,「非華……為什麼會在那?」
花非華一頓,想起自己本來要給葉家加菜,卻被送去給老夫妻的野雞,「平安的家後不是有座山嗎?我正好從山上獵了些野物下山,就看到你在屋子前哭。」
葉朝欽抹了把臉,想將臉上的淚痕弄掉,雖是有點窘迫卻不忘低聲道謝,「謝謝你。」
他溫柔的揉了揉葉朝欽的頭,「不用客氣。」
新月早早升起,天色早已暗下,葉府點起蠟燭燈籠,一屋子燈火通明。花非華知道自己該走了,可放不下葉朝欽,他怕自己一離開,葉朝欽就會開始多想。
於是他不自然整了整自己的衣領,「明日……」只能先引起葉朝欽的注意,「可否陪我上街走走?」這說出來對花非華有些尷尬,他不過是想找機會和葉朝欽獨處。
葉朝欽微微頓住,直到花非華已經要忍不住想遁逃時才問:「為什麼想找我?」他以為花非華會找葉明煜甚至是葉安蓮。
讓他這麼一問,花非華還真找不出理由來,只好學學葉明煜的無賴,不自然的撥了撥瀏海,「我想找你不行嗎?」雖然他的確就只是想找他上街而已。
卻不知為何逗得葉朝欽笑出聲來,「行。」帶了點孩子氣的笑容在燈火底下,綻出令人移不開眼的星火。
花非華握緊了幾下手,提醒自己克制,不能再做出任何讓眼前少年不愉的舉止,「那……朝欽。」目如點漆,閃著光芒,花非華極為認真盯著葉朝欽,「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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