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他們在,查理斯才能很快地融入阿斯塔蒂先鋒號的群體裡,不再感到緊張和不適。
這麼好的人們也會有枯萎乾涸的一天,但卻來得太快,令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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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斯睜開眼,他已經被安置在舒適的床上,顯然阿斯塔蒂先鋒號就算停駛,內部也還是定期派人來清掃,而不至於成為一艘積灰塵的太空船。
他呼喚了王一聲,沒有得到回應,想著他也許在休息,便沒多想的走下了床,來到了主機室,羅比在那裏研究著操控阿斯塔蒂的風琴鍵盤,他湊了上去,「學長。」
「你醒啦!」羅比伸手貼上查理斯的額頭,「太好了,沒有這麼燒了……」
「我有發燒?」查理斯後知後覺,用手背觸碰自己的臉頰,是一片的涼意帶著一絲溫度。
「是啊!不過夏綠蒂和我說你是太累才發燒的,讓你好好休息就好了。」羅比放下了手,關心的詢問:「現在感覺如何?」
「好多了……」查理斯臉頰微紅的回應,隨後羅比帶著微笑轉頭繼續研究風琴鍵盤,「這東西還真難看懂,真沒想到你會操作。」
恍惚間,查理斯看到一道黑髮人影就站在羅比的位置,和他詳細的解釋風琴鍵盤的操作方式,他笑著隨意按了風琴白鍵,一串代碼程式飄到了上面的大型投射螢幕,「白色的琴鍵對應著不同的程式,而黑色琴鍵則是設定或調整時間,要操控鍵盤,是需要花一點時間去記下所有鍵盤上的程式和時間的。」
「之後等到完整的敲完程式網後,夏綠蒂會複誦一次指令,如果沒問題的話就踩下右邊的腳踏板,設定錯誤的話便踩下左邊,就能夠重新設定了。」
「啊……聽起來就很複雜。」羅比有些苦惱地看著多達一百多個琴鍵的操控儀。
查理斯按下最尾端的琴鍵,屏幕立即投射出一張設計圖,上面明確的標示著每個琴鍵所對應的程式和時間,「剛開始的時候可以一邊看這張設計圖一邊操作,不過因為太花時間,所以記下來還是最好的操作方法。」
羅比盯著設計圖忍不住嘆息:「反正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記。」
查理斯臉上的微笑淡去,看著正在默默記下琴鍵程式的羅比許久後開口:「學長對不起,把你牽扯進來了……」
「嗯,沒關係。」羅比淡然地回應查理斯的道歉:「那樣的情況之下,把你帶離地球是最安全的。」
羅比轉過頭揉了幾下查理斯的頭頂,「現在願意和我說說你自己的事情嗎?你還在休息的時候,我有問過夏綠蒂你在阿斯塔蒂先鋒號上的事情,他說你不可能殺害自己的同伴。」
「那我該從哪裡說起?」面對羅比的問題,查理斯有些混亂,他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應該說王的事情,還是從他開始被領養說起,他根本拿不定主意。
羅比望著混亂的查理斯,安撫的拍了幾下他的臉頰說:「先別慌,你體內的寄生外星人有和我大致解說過。他幫助你抵抗外星敵人完成暑期作業後,元首先生在你們返回學校時派警察來帶走你,卻不是把你關押在警局而是國家科學研究所的實驗室裡。」
「他們似乎因為忌憚你體內的外星人,並沒有解剖你的身體觀察,後來你被指控為殺害阿斯塔蒂先鋒號五十人的罪犯,在七月三十一公開處刑,你根本沒有任何辯解的機會,所以只能選擇逃出實驗室,剛好碰上來替統帥辦理事情的我們,才有機會逃出地球。」
面對羅比鉅細靡遺的剖析,查理斯更加抱歉的垂頭喪氣起來,「對不……」
羅比伸出食指壓住查理斯想道歉的嘴唇,「好了,別再道歉。」
事到如今,查理斯沒有理由再隱瞞羅比,但他的目光開始閃爍,恐懼在他的心中落種,絕望的情感成為發芽的肥料,他害怕的握住羅比的手說:「我……還沒準備好……」
羅比深深地看了查理斯一眼,自他顫抖的手中察覺到不安,閉上眼嘆息:「那好吧……」他將自己的手從查理斯的手中抽出來,轉過身漫無目的地規律敲擊琴鍵,「過不久就要第二次時空跳躍了,我們先到TP1020小行星上補充物資,順便再買幾件衣服。」
「好……」
兩人相對無言,查理斯的心臟像是被插上無數利刃,疼得他只能小口呼吸。他知道羅比想知道什麼,但他還沒有勇氣提起,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是充滿荊棘的藤蔓纏繞住他,讓他再也無法直視前路。
依稀間一道聲音還清楚的響在他的耳畔:「活下去……你要活下去查理斯……帶我們,回到地球……」
他找到回去的路,卻找不到放下一切的方法,這是他難以啟齒,永生永世的劫難。
「可是你已經拒絕他兩次,他不會再給你第三次的機會了。」王的聲音響起,查理斯坐在駕駛椅上,腰上是扣上的安全帶,時空跳躍的衝擊讓他非常不適,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畢竟在羅比的懷裡他感受不到任何要被拆解的威脅。
他調適著呼吸,在內心苦笑著回應:「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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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抵達TP1020小行星後,因為星球上的文明發展還沒到已開發完成,就像還未發現黑洞前的地球人,沒有和外星人公開接觸過,處於開發中的文明。所以查理斯和羅比得依照夏綠蒂的指示喬裝起來,他們往自己身上噴灑大量的花果香水,在肌膚貼上能反光的彩紙,閃耀出五光十色的色彩,加上嗆鼻的香水便是道地的TP1020小行星人。
TP1020是距離地球一百萬光年的小行星,因為上頭一年四季都綻放美麗的花朵,所以又稱為花都。花都上有一顆生命樹誕生生命,而花都人大部分是雌雄同體,少部分則是無性器官,他們沒有明確的伴侶觀念,可以一個人和好幾個人在一起,也可以單獨一人生活,他們沒有繁殖的困擾,生命樹每年都會為他們帶來足夠的後代,他們身上自帶花果香味,那是生命樹的恩賜。
花都並沒有發展出貨幣,還停在以物易物的階段。夏綠蒂給查理斯和羅比一些肥料和產自花都的貴重布匹,讓他們能夠換來豐富的物資和上好的衣物。
「為什麼船上還有這些東西?」查理斯摸著手上的布匹詢問夏綠蒂。
「除了清掃之外,他們並沒有回收船上的東西。」就像是想讓船上的時間永遠凍結一般。夏綠蒂拿出了翻譯器掛在他們的耳邊,「你們會需要這個的。」
「謝謝。」查理斯和羅比調整好翻譯器後便離開了阿斯塔蒂先鋒號,走上街頭便是撲鼻而來的花果香味。不久之後他們開始完全的嗅覺疲乏,無法判斷經過身邊的花都人的香味。
「幸好夏綠蒂選的是花都。」擁有花粉症的羅比在出發前已經吃了幾顆抗過敏的藥物,但他的鼻尖還是時不時地傳來搔癢的感覺,為了避免自己大打噴嚏而露出老虎尾巴,羅比只能靠著和查理斯對話忽略打噴嚏的衝動。
查理斯知道羅比有花粉症,便趕緊地找有他們需要的東西的攤子回應:「是啊!畢竟花都並沒有和外星文明接觸過,所以元首先生想要抓我也很難。」
根據宇宙條約,已開發完成的星球是不允許打擾開發中的星球,以免因為各自己的利益而展開戰爭。至多也只能派遣太空船來觀察,是不得介入其文明發展的。
花都人的服裝和地球早期部落的服裝相似,帶有濃厚的民族風格,查理斯和羅比各換了幾件禦寒的披肩,還有可以更換的服裝和內衣,才詢問到哪裡可以買到食物。
花都人因為生長環境,全部都是素食主義者,他們會採集花樹的蜜液,一袋一袋真空包裝起來販售,如果想要有咀嚼的口感,便會拿果實來製作類似蒟蒻的蛋糕,其星球上出現的非人生物都會被獵來進貢給生命樹。
「嗯?花都的生命樹不吃肥料而吃生物?」羅比一邊聽著查理斯的介紹,一邊挑選喜歡的花蜜口味。
「嗯!很像地球在熱帶森林才有的食人花或豬籠草,屬於肉食性植物,聽說以前有科學家想要割下生命樹的一部份帶回去研究,想破解生命樹是如何誕下花都人的謎,但是……」
「但是?」
「差點就要被花都人拿去獻祭了。」查理斯乾笑著,拿了幾袋肥料秤重,換來了更多的花蜜還有樹汁,老闆看了看肥料的品質,還高興地再塞了許多的蒟蒻蛋糕進袋子裡。查理斯正打算接過沉重的袋子,羅比便已經搶先他一步接過。
「是被發現了?」
查理斯眨了好幾下眼收回手,「生命樹對花都人非常重要,那是屬於他們的高貴聖地,所以會有很多的衛兵在附近巡邏,還會設下陷阱。那個科學家就是在途中不幸的觸動機關被抓到,幸好他有聘請傭兵一同前往,才被救走而沒有被祭祀掉。」
他們經過了一座石碑前,查理斯拉著羅比蹲下身體,指著上頭的雕刻,「這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你看這個就是當時的那個科學家,現在被花都人當作神話給記錄下來。」
羅比感到有趣,藉由翻譯器看著石碑上的內容,但因為專有名詞太多,令他有些消化不過來,只能好奇的詢問:「花都人的平均壽命是多少年?」
「五十個地球年,相當於他們壽命的一個週期。」他們站起身,查理斯開始挖出記憶深處的知識,「花都人他們的生死觀和地球人不一樣,因為他們來自同一個母親,所以也沒有血緣親情的概念,社會結構也相對單純,很少會有紛爭產生。花都人都能預見自己的死亡,會在祭司的安排下回到母親的懷抱,也就是成為生命樹的食糧,然後再次經由生命樹回到絢爛美麗的家鄉。」
「因此花都人的文明發展已經停滯不前有上千年了,也一直都沒有發展出可以接觸外星文明的科技,沒有辦法成為已開發完成的星球。」查理斯摘下幾朵深紅色的花朵,花心裡有一顆種子,羅比望著查理斯,「這些都是你在阿斯塔蒂先鋒號上學到的嗎?」
查理斯轉著花莖微笑,「嗯。」
「阿斯塔蒂先鋒號的主要任務就是探訪星球,將其星球上的主食帶回地球,再經由專家分析是否可以提供給人類食用。」查理斯將花莖拔開,花心的種子隨著他的動作掉落到他的掌心,圓形的核球在他的手中滾動,隨後遞到感覺眼熟的羅比面前。
羅比接過查理斯所遞過來的種子,按照記憶咬開堅硬的外殼,清甜的汁液滑過他的咽喉,帶來熟悉的消暑暢快,令悶滯的胸口清爽起來。聽完查理斯的解釋,羅比感到可惜的開口:「所以阿斯塔蒂先鋒號的噩耗令人悲痛,他們是曾為資源匱乏的地球,帶來無數生命曙光的太空船。自他們之後,地球便不再有太空船為了資源出航。」
「花都上的植物是他們帶回地球的嗎?」這顆在地球上再普通不過的種子,無人知曉是由一群勇敢的人類帶回來的,出自阿斯塔蒂女神的豐饒與愛,經過無數次要被撕裂的時空跳躍而帶回來的食物。
想起曾在他面前大力讚揚的柯林,還有一邊默默傾聽的狄恩和寇里,查理斯微笑著搖頭,「不,是大前輩們,他們那時候的環境因為還未停戰,比阿斯塔蒂先鋒號更惡劣。不過因為大前輩們將花都的植物送到地球,才暫時解決掉軍中食糧不足的問題,讓軍隊不必擔心吃下的外星敵人有沒有毒。」
「也是,現在花都的花蜜還是民間跟軍方的應急儲備糧呢!畢竟地球原生植物所產的花蜜不比花都的營養。」羅比提了提裝滿花蜜和蒟蒻的食物袋,神色中流露出感謝。
查理斯微笑補充:「也要感謝地球上的專家,如果不是他們耗盡心力來復育的話,我們帶回種子也無計可施。」
忽然想起什麼笑話,羅比笑出聲:「神農氏嘗百草啊……不知道多少個食物專家中毒前都喊這有毒。」
查理斯也忍不住笑出來,「外星人可以吃的,就不代表我們也可以吃,人類可是宇宙中脆弱到需要團結起來,才能發揮實力的種族。」
「你們都不會先嘗過嗎?」
查理斯下意識搖頭,隨後又臉色鐵青的垂下頭,先前輕鬆的氣氛開始凝重起來。
羅比這才意識到他說錯話了,當初阿斯塔蒂先鋒號五十人的死因相同,都是中毒身亡。並且是從未發現過的毒氣,能夠在一瞬間奪走人的生命。羅比一直都很好奇,身為都市傳說中的第五十一人的查理斯是怎麼活下來的,而在集體中毒前,阿斯塔蒂先鋒號到底經歷過什麼?這一直都是不能公開的國家機密,成為所有懸案愛好者的討論主題。
羅比回想起在阿斯塔蒂先鋒號的記憶。他經由查理斯體中的寄生外星人,理解了查理斯為何會出現在國家科學研究院,之後將再次沉睡的他抱去休息,回到控制室時這麼詢問夏綠蒂:「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們逃離地球?」
「我不知道。」面對羅比的問題,夏綠蒂自己也無法解析出來,他露出了困惑又難過的表情,「我就想幫他,他吃了太多苦了。」
「發生過什麼事嗎?」
夏綠蒂盯著羅比,試圖搜尋當時的紀錄,卻懊惱的垂下眼,「抱歉,我被設定無法重提當年的事情。」
「那五十人是他殺……」
羅比還沒問完,夏綠蒂瞠大了雙眼,生氣的打斷羅比的話:「不是他,查理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你這樣懷疑他,是對他的人格汙辱!」
面對夏綠蒂的指責,羅比苦笑著道歉:「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你真的很喜歡查理斯呢……」
「他是個好孩子,就算有那樣的養父,他也不曾灰心過。」夏綠蒂找回五年前的記憶紀錄,他痛苦的閉上眼,「當年的事情還請您親自去問他吧……」
「您是他在阿斯塔蒂先鋒號裡唯一信任的人類,請您別在懷疑他了。」
夏綠蒂說完了話便隱身起來,不願意再和羅比交談,直到他們要降落在花都時,夏綠蒂才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
羅比回憶完,向查理斯道歉:「對不起,是我太沒頭沒腦了。」
查理斯臉色發白的趕緊搖頭,「不!不是學長的錯!」
「那你願意和我說你是怎麼到阿斯塔蒂先鋒號的嗎?」眼見著查理斯開始猶豫起來,羅比苦笑著說:「夏綠蒂說我是你在船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而相對的你也是,所以別再對我有所隱瞞了好嗎?」
查理斯猛然盯著羅比,從開始上船以來,他一直都在依賴羅比,從來都不曾思考過羅比的感受,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的關心和照顧。
「這有什麼好不能說的?難道羅比會因此拋棄你?你記憶中的羅比看起來不是這樣的人啊!而且當時我拿你威脅他上船的時候,他也沒有害怕得放下你不管。」王的話如同催化劑,擊破查理斯最後的心防。
「說來話長……」查理斯下定了決心,揉了揉臉頰,想驅趕走所有的不安,「回到阿斯塔蒂先鋒號,我會好好地告訴你的,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羅比終於露出查理斯熟悉的溫暖笑容,「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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