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劉寧心扯破了醫院的枕頭淒厲的尖叫起來,他開始掙扎想要拔掉手上的針頭,對著來阻止他的江雁林拳打腳踢,咬傷了他的胳膊。
聽到尖叫聲趕進來的江泠海和護理師一同幫忙壓制劉寧心躁動,不出幾分鐘醫生拿著稀釋過的鎮靜劑針筒,「江先生,我們要給劉小姐打鎮……」
「不行!不可以打!」江泠海大聲咆嘯:「你們都先離開!」
醫生和護理師在江泠海的咆嘯下退離了病房,江泠海望向受傷的侄子,忍住關心的衝動,「雁林,你也離開好嗎?」
他讓自己的聲音盡量溫柔點,「先出去給護理師他們給你包紮,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拗不過江泠海的請求,江雁林放開了壓制劉寧心肩膀的手,擔心的離開病房。
當整個病房只剩下江泠海和劉寧心時,劉寧心不再抽搐尖叫,他如同死灰般癱在床上,不抽泣不哽咽,流著無聲的眼淚,盯著冰冷的天花板,再次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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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一刻都不能讓人好好呼吸的屋內離開,走到了連接的大馬路上。江雁林撥通司機的電話,沒有多久,一台黑色的轎車朝他們慢慢駛來,兩人沉默地坐上轎車,司機彷彿習慣了這樣的氛圍,將車中的電台聲音轉小。
離家還有兩公里遠時,江泠海突然敲著車窗,「雁林,我要下車……」敲擊玻璃的頻率帶著焦急,而車窗所倒映出的影子卻帶著一絲詭譎。
江雁林並沒有理會江泠海的話,握緊了拳頭讓司機加速油門。
「江雁林!我要下車!」帶著憤怒而拔高的聲線讓前頭的司機肩膀一抖,差點抓不住方向盤。江雁林撇頭不想面對發病的江泠海,任由他瘋狂大力的掐住自己的肩膀怒吼:「你為什麼不讓我下去?江雁林!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抵達家前,司機渾身冒著冷汗的下車,這時候他應該要替江雁林他們打開車門,不過他卻只能在車門前僵硬。
江雁林忍著疼痛,淡淡的看著江泠海,「你應該知道的。」
毫無波紋的雙眼當中帶出絕望,每當江泠海發病時,承受著他的情緒的江雁林便感到疲憊,但他也不能就這樣放著江泠海不管,看著他自己跑下車衝進車流當中。
江泠海一頓,放鬆了手上的力氣,他將頭埋進了江雁林的肩窩,低聲道歉之中帶著哽咽啜泣,「雁林……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江雁林鬆開了拳頭,沉默地拍著江泠海的後背,雙耳早已耳鳴的不行,依舊木然的承受著江泠海的悲傷,那他自己的悲傷與悔恨呢?又該對誰說?
將江泠海安置好,向家中的管家吩咐幾句。江雁林回到房內沖澡,冷水自他的頭頂流下,滑過烏青的肩頭,他似乎感受不到絲毫疼痛和寒冷,自被水模糊的視線中盯著自己的雙手。
最後他關上了蓮蓬頭,隨意地套上衣服,不管還在滴水的髮梢和管家以及司機的阻止,獨自一人坐上駕駛座,忘卻所有的法律規則,現在的他什麼都不想管。
踩下油門疾駛在寒風之中,車裡的冷氣讓他開始頭痛,卻沒有讓他放慢速度,最後在疾聲的煞車聲下,他才後知後覺那是自己踩下的。
他的車子停在一座沒有名字的神社前,鳥居上的油漆早已剝落,穿過鳥居便是參拜的油箱,上頭擺著信徒的供品,僅有幾顆柑橘和餅乾。
江雁林渾身發冷,搖晃沒有重心的身軀,沉重的摔在油箱後的迴廊上,眼前一片黑暗。
再次睜開眼時是實木色的天花板,他身上蓋著一條厚毯子,身上的衣物是一套日式浴衣,深藍的布料上繡著幾朵淺藍白花。
江雁林疑惑的半坐起身體,本來寒冷的身子在柔軟的毯子包裹下變得溫暖,壓在胸口上的窒息感逐漸消去。
房內的裝潢很簡單,兩座木製櫃子上擺放著經文,一張矮桌和幾個坐墊,屋內的燈光來自一座日式燈盒,閃著白色的光芒在日式拉門上倒映出蘆葦的影子。
門被輕輕地拉開,是呂鴻之抱著一盆水走進來,他抬眼便看到江雁林有些呆愣的模樣,「你醒啦?」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語調之中帶著些許無奈,盤腿坐在江雁林身邊,擰乾毛巾遞給了他,「你先擦擦臉。」
眼望著江雁林沒有任何動作,呂鴻之則是趁著毛巾餘溫未退,將溫暖的毛巾貼到他的頰邊,微涼的溫度讓江雁林抖了下肩頭,伸手覆上毛巾,「謝謝……」
他大力的搓著臉,搓到呂鴻之看不下去,壓住他的手,「發生什麼事了嗎?」
江雁林放下毛巾,上揚的眉角總讓他看上有些生人勿近,如今卻帶著一絲脆弱,「鴻之……你有後悔過嗎?」
呂鴻之不明白江雁林為什麼這問,腦海中卻閃現過父親臨死前的背影,他帶著無奈苦澀的微笑點頭。
江雁林並沒有理會呂鴻之的回應,他攤開了雙手緊緊直盯,帶著些許顫抖,「我很後悔……很後悔……」
「雁林?」他的聲音和舉止都帶著微不可聞的悔恨,呂鴻之靠近情緒不穩的江雁林,微微蹙著眉頭,右手不經意間握住他發冷的手掌。
模糊片段的記憶一瞬間湧進呂鴻之的腦袋之中。
兩年前的江雁林看著劉寧心站在一棟老舊屋頂上頭,屋頂並沒有圍上任何的鐵欄,他就踩在慘白骯髒的水泥上,企圖想要阻止劉寧心往下跳。
劉寧心手持手機,臉上盡是淚水,他對著電話另一頭的男人悲慘的大笑,正對著江雁林嘶吼:「江雁林!你拿什麼來阻止我?你以為把我送去國外就可以拯救我了嗎?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我根本就不想要活了!你知道嗎?」
「劉寧心,你別再後退了我拜託你!」江雁林和劉寧心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明白自己如果執意往前,劉寧心便會失足跌落屋頂,「劉寧心,我求你了……過來我這邊好嗎?」
「我不要……」劉寧心搖著頭,無視於電話中江泠海的請求,在江雁林要衝上來將他拉離屋頂時,和手機一同砸個粉碎。
江雁林來不及抓住劉寧心,眼看著他腦門插進屋下的鐵柵欄,迸裂出的腦漿全灑在趕到門前的江泠海身上。
路人的尖叫聲讓江雁林耳鳴,模糊他的所有視線,來不及趕到的警察將跪在屋頂邊緣的江雁林帶離。目擊劉寧心自殺的江泠海,就此患上名為劉寧心的夢魘。
叔姪倆共同享有一份悲傷、一份悔恨,江雁林不願和他叔叔一般被纏住,只因他必須保持著理智,才能陪伴受得最傷的江泠海,他可以將這道傷痕藏起來,不讓人過問,也不透露。
只是每當江泠海發病時,江雁林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份不安的窒息感便會回來。
呂鴻之收回手,望著陷入情緒中的江雁林,輕嘆了一口氣,握住他冰冷的雙手,語調之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雁林,鳥居外的車子是你開來的嗎?」
本該是會被忽略而過的低語,卻輕輕打在江雁林耳鳴的耳膜上,他恍惚的回過神點頭,「嗯……」
「未成年又沒有駕照飆車是違法的喔。」呂鴻之回想起車子後面長長的煞車痕還心有餘悸,到底是開得多快才可以拉出長達五公尺的煞車痕?
「我知道。」江雁林垂下了眼,才注意到呂鴻之一直握著他的雙手,不過他閉上眼當作什麼都沒察覺到,他貪戀著這舒心的溫暖。
「雁林,我不問你來我家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我等一下需要用這個房間。」
「嗄?」這麼快就想要趕他走了嗎?江雁林猛的睜開眼,有些反應不過來。
「因為我等一下要誦經,如果你怕吵的話,就先……」
「對不起,是我打擾了……」江雁林抽回自己的雙手,抓著溫暖的毯子,摸了下身上的浴衣,才有些後知後覺,「我的衣服……」
「你摔到我家門前時渾身都濕透了,我就先讓你穿上我的睡衣了。」呂鴻之起身走到書櫃前隨意抽了一本經文,「如果你覺得我誦經很吵的話,隨時都可以和我說。」
「才不會……」江雁林還來不及說完,房間的拉門突然被大力拉開,靠著車子的定位尋來的管家正大口的喘著氣,他的眼眶發紅,「雁林!泠海先生他不見了!」
「怎麼會?」江雁林吃驚的爬起身體,不顧身上單薄的浴衣,套上鞋子就要離開神社,卻被呂鴻之攔住,「我幫你。」
「你要怎麼幫我?」慌張起來的江雁林無暇思考眼前的人是誰,對想幫忙的呂鴻之用上質問的不善口氣:「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別……」
「我可以幫你找到你的叔叔。」呂鴻之打斷江雁林的話,不顧他的反對一起坐進了車中,「回你們家去。」
「你怎麼知道泠海先生在家中,我們可是在家裡找過很多次也找不到啊!」管家下意識覺得呂鴻之是來添麻煩的,有些不耐的轉頭想要把人趕下車。
「你比他更了解家中的裝潢嗎?」
「我……」當初江雁林家新屋落成,所有的擺設裝潢都是江泠海一手安排。
「說不定屋內存在只有雁林和他叔叔才知道的密室。」
「雁林……?」面對自己家中的小主人,管家的語氣溫和帶著些許詢問。
「嗯……有一個密道是通往……」江雁林睜大了雙眼,他對著遲遲不發動車子的管家大喊:「快載我回家!快!」
江家因為江泠海的特殊情況,只要江泠海在家中,所有的警衛監視系統便會啟動,這是以防江泠海在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自傷,更甚是更早發現他異常的行為舉止。
不過盡管家中的監視系統再多,還是會有幾個遺漏的地方,而那些地方都是江泠海和江雁林所知的密室或密道。
回到家中後,江雁林讓管家打電話通知自己的父親外還有報警。他打開密道的機關爬上階梯,前往屋子的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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