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社會局還需要對我做什麼評估嗎?海倫院長。」雅戴爾打斷海倫的話,冷淡如霜的目光掃過海倫,讓他周身變得更加寒冷,海倫壓下那股寒意,直面著雅戴爾,「如果您到時候能將評估優良的證明給我。」
雅戴爾不再將目光停留,轉身給海倫一道離去的背影。
不到一個禮拜,他便收到來自社會局的家庭評估單,實實在在的表明雅戴爾‧拜爾德是位德高望重,值得信任的收養者,後面還附上了一張雅戴爾‧拜爾德所署名給德蕾莎福利院的巨額捐款,是足以給福利院翻修、更換所有舊物還綽綽有餘的金額。
「查理斯……」海倫敲響查理斯房間的門,得到了他的回應便推開了門。
查理斯要前往新家的行李並不多,畢竟他只收拾了幾件衣服,剩下沒帶走的東西都是要留給其他弟弟妹妹們。他的所作所為並不特別,都和準備離開福利院的孩子們一樣,只帶著簡單的行囊離開福利院。
他眼角發紅,是剛才送別會上哭得太慘而留下的,海倫坐到查理斯的身邊,輕輕撫著他的眼尾,拿出了亞戴爾給他的巨額捐款,「如果你不願意的話……」
查理斯望著捐款收據,明白了海倫的用意,他抽了幾下鼻子搖頭,「沒關係的……這筆錢很重要,可以讓孩子們有更好的生活條件。」
海倫想再多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所有的關心和安慰都變成苦澀又難嚼的文字,順著他的咽喉落入胃袋。海倫深深明白雅戴爾絕不會是好的收養者,但這樣寒冷的人是個貴族,查理斯成為他的養子就如同烏鴉變成鳳凰,況且雅戴爾也說過會培養他,他也能夠因此受到比普通人更好的教育,對於查理斯來說絕對是利大於弊。
「媽媽……」查理斯抱住海倫,在他的懷中蹭了幾下,「我明白你不是為了錢才答應的,因為你總是在替我們打算,所以絕對不要多想。」撒嬌夠了,查理斯對海倫露出笑容:「成為拜爾德家族的養子聽起來就很不錯。」
「可是他不是個好相處的人……」海倫想起了雅戴爾冷漠的目光,望著眼前的查理斯,深怕他哪天也變成雅戴爾。
「我只要達成他對我的期待就好了。」知道雅戴爾會收養他是看上他的學習成績,查理斯想再怎麼難過,只要把事情做好了,雅戴爾就沒有道理來為難他。
「好吧……」明白再多說些什麼也是白費口舌,於是他眼睜睜地看著查理斯跟著這冷漠的男人離開,離去前查理斯對著福利院的人們,露出溫暖如冬陽的笑容道別。
「謝謝你們,大家再見了!」
海倫紅了眼眶,由衷希望這無憂無慮的笑容,能夠一直留在查理斯的臉上,永遠能這麼樂觀向上。
事與願違,查理斯沒有機會整理自己的行囊、觀賞新家,便被雅戴爾命令待在大廳裡,他乖巧聽話的坐在柔軟的深藍沙發中。
他揉了揉還有些酸澀的眼角,抽著微紅的鼻子,盡量的不讓自己留下難過的淚水,他開始打量起未來的家。
這座大廳裡通色都是冷色調,和雅戴爾給人的感覺一模一樣,牆壁上滿布雕花,微勾的尾端開岔出焦慮不安,盤踞著整面大牆。擺放在桌上的花瓶不見圓滑,全都是有菱有角,插著數朵帶刺的枯萎花朵。
整個大廳死氣沉沉,即便有人在來回打掃,也安靜地宛如一座死城。他侷促的坐著,想找些人搭話,但那些打掃的人卻當作沒看見他,提著髒水桶從容離開。
被人丟在這裡,連個行李都來不及整理,還被在這家中服務的人白眼,查理斯隱約察覺他並不受歡迎。
他抱著唯一的行囊,安靜地盯著牆上的大鐘,等待雅戴爾回來。
雅戴爾外表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完美紳士,內在卻是最寒冷的冬天,像是披著霜雪披風的傲慢國王,迎接能夠撥開烏雲的暖陽,卻將他凍在室內一隅,無人搭理。
當雅戴爾回來時,查理斯正抱著行李昏昏欲睡,他連碰都不碰他一下,踹了下他坐著的沙發,「起來。」
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如同機械,冷淡的目光如同施捨一般睥睨在查理斯身上,他看著查理斯急急地站起身,就算發現到他眼眶發紅,也毫無憐惜之意甚至透出濃厚的厭惡。
「從現在開始一個字都不准問、不准說,我要你到阿斯塔蒂先鋒號上。」
查理斯抬起頭正要問為什麼,想起雅戴爾的話,又對上他冷若冰霜的目光,便垂下頭咬著唇不發一語。
「跟我來。」他這麼命令查理斯。
查理斯亦步亦趨的跟著雅戴爾,他姿態得體,連同走路時也優雅的像是畫一般,但周身卻凝上冰霜,讓人不敢隨意親近,在所有無法挽回的悲劇發生時,查理斯依稀想起,是雅戴爾親自將他推進長著冰椎的山谷中。
雅戴爾把他安排進人數已滿的阿斯塔蒂先鋒號,什麼都不教給他,什麼都不告訴他,將他丟棄在船艙裡,任他自生自滅,彷彿期盼他能就此葬身於宇宙間。
但阿斯塔蒂先鋒號上的人們卻不如雅戴爾的意。
「隊長──為什麼會有未成年在這裡?」查理斯抱著行李,被一名身著軍裝的男人拎著衣領,帶到面容溫和英俊的男人面前。
他髮色灰中帶著鐵藍,梳起半邊的瀏海,配上如夜空般的雪青色雙眸,雖然看來嚴肅但散發著溫和可親的氣息。
面對查理斯的出現,他吃驚過後呈現的是二丈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模樣,十分困惑的盯著查理斯,望著將他帶來的下屬,「他從哪來的?」
「我才想問你。」下屬翻了個白眼,搖晃了下查理斯的衣領,「你也別總不說話!」
「那……那你可以放開嗎?不舒服……」
「啊!抱歉。」下屬這才放開他的衣領,和隊長盯著他,希望他現在就能說清楚他到底是上哪來的。
「我養父似乎希望我能在這裡學習東西。」想當然雅戴爾並沒有對他這麼說,但為了不被丟下太空船,查理斯也只能這麼解釋。
他絞著指頭,表現得非常焦慮,如果現在有一個洞,他一定會立馬鑽進去。
「那你知道我們是在做什麼的嗎?」隊長嗓音低沉溫柔的詢問查理斯。
查理斯想起了海倫院長,眼眶發紅的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
「真是個孩子啊……」看查理斯緊張又唯唯諾諾的樣子,隊長和下屬對看一眼,現在已經準備要進行第一次時空跳躍,也不好返回地面讓查理斯回家,隊長對查理斯笑瞇了眼,「等一下我們會給你注射抗引力和離心力的藥劑,然後把你綁在柱子上。」
查理斯慌張的更加抱緊行李,「為什麼要打針還要把我綁在柱子上?」
「因為等一下要第一次時空跳躍,如果不想被引力和離心力撕碎的話就要注射。」下屬也笑瞇了眼,只是他手上多了一把針,他抓過查理斯的手臂不給他掙扎的機會,迅速的在注射部位消毒注射,他看到查理斯本來已經很紅的眼眶更加紅潤,隨時都會害怕得哭給他看。
下屬無奈的將針收起,舉起雙手,「至於要把你綁在柱子上,是避免你在船艙裡滾來滾去,就跟坐車時要繫上安全帶的概念差不多。」
然後查理斯過程中依舊眼眶發紅,但極力配合著隊長和下屬,他們安撫了他幾句,便走回各自的位置拴上安全帶,查理斯環視周遭,才發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唯獨他沒有。
船艙裡的燈光從溫暖的白色轉換為交錯的藍紫色,不久查理斯經歷了身體裡的臟器都要換位的衝擊。等到劇烈的搖晃感消失後,他昏昏沉沉的癱在柱子上,依稀聽到阿斯塔蒂先鋒號上的人工智慧夏綠蒂,正播報艙外和艙內狀況,在這悅耳如糖般的聲音下,他感到眼皮越來越沉重。
當他睜開眼時,他已經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而映入眼簾的是當初發現到他的軍人,他給查理斯遞來一杯水,「第一次時空跳躍的感覺如何?」
「快吐了……」他老老實實的回應,得到面前的軍人毫無形象的大笑,他拍了幾下查理斯的肩膀,「哈哈!不是說是來學習東西的嗎?你這得也好好學明白嗎?」
「明白了。」查理斯也不禁被感染笑意,微笑轉著手中的空杯子。
「對了!我是柯林,你叫什麼?」柯林朝查理斯伸出手,查理斯也下意識的回握,「查理斯。」
彼此打完招呼,柯林也不和查理斯繼續無謂的噓寒問暖,直奔主題詢問:「你說是你養父安排你來的,但你卻不知道來阿斯塔蒂先鋒號要幹嘛?」
「不知道。」查理斯老實的回答,他想當初雅戴爾把他帶來這裡什麼都沒交代,便心安理得的將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通通坦承出來:「他把我從福利院帶出來,丟在他家也不讓我整理行李就安排我上船,什麼都沒告訴我。」
「你養父是誰啊?怎麼這麼沒良心!」柯林緊緊的皺起眉頭怪叫一聲,查理斯偏了偏頭,想起那讓他寒風徹骨的男人,「雅戴爾‧拜爾德。」
「嘖!竟然是那個討厭的男人……」柯林撓了幾下腦袋,查理斯則是垂下了眼瞼,看來他並不是被雅戴爾厭惡,而是雅戴爾對誰都是相同的冷淡。
「算了!如果那個男人還有良心的話,就不會這麼對待你了。」雅戴爾以為查理斯因為被養父如此對待,還聽到他這麼評價雅戴爾而感到難受,他乾笑著轉移話題,「現在把你送回去,你養父也一定會把你踢上其他的太空船,不如跟著我們還比較安全一點。」
「是指阿斯塔蒂先鋒號的任務不危險嗎?」查理斯在枕頭邊找到自己的行李,下意識地把行囊抱進懷裡,彷彿這樣就能找回安全感。
柯林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起身從衣櫃裡找到一個抱枕丟給查理斯,「到了外太空怎麼可能不危險?只是我們團隊中每個人都是領域中的佼佼者,綜合能力絕對比其他船上來得優秀。」
見到查理斯放下行李,默默地抱起柔軟的抱枕,既乖巧又可愛,柯林揉了幾下他的腦袋,「查理斯,你來這裡是打算學什麼?」
「嗯……」查理斯沉思了許久,隨後搖頭,「不知道。」
「他什麼都沒跟你說?」
聽到柯林的追問,查理斯緊緊抱著抱枕,更加緊張地縮起身體搖頭。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這是他頭一次來到都是大人的陌生環境,即便他知道這艘太空船上沒人會傷害他,還是給他莫大的壓力。
「那這樣吧!我看你渾身都是汗的,去洗一下澡吧!」柯林察覺出查理斯的緊張,不再追問下去,反而話鋒一轉離開房間,給他一點獨處的空間。
柯林找到隊長,將他和查理斯短暫的對話敘述一遍給隊長聽,他兩手一攤,「他看起來跟我弟弟一般大,大概十二、三歲,我們能夠教他什麼?」
「教他怎麼在宇宙間活下去啊!」隊長微笑著回答柯林,柯林翻給他一個白眼,「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反正查理斯又不是第一個被貴族塞上來的小孩。」
許多貴族為了讓自己的小孩贏在起跑點,很常利用他們在政治界或軍中影響力,讓他們的小孩跟著有經驗的大人來一趟「宇宙旅遊」,藉此來開拓他們的視野。如果有機會的話,還可以為家族開闢出新的貿易地點。
加上這很常發生在軍事、貿易家族的小孩身上,並且屢見不鮮。
出生貴族的小孩總帶著一股高傲,對於太空船上或宇宙中的事物都是興致缺缺,一副就是被逼過來的,根本沒打算配合大家的意思。
一開始柯林也是這麼認為查理斯的,但看他什麼都沒準備就被丟上太空船,連要做什麼事情、要學什麼東西都一問三不知,活脫脫像是被丟包的小孩。
他們還在討論要教查理斯什麼東西時,柯林的衣角突然被人輕扯了一下。沖了個熱水澡的查理斯比初見時放鬆許多,他身上帶著氤氳水氣,還抱著少得可憐的行李,「我、我剛剛在洗澡的時候想過了,你們教我什麼我就學什麼,我會認真努力的,請別把我丟下太空船……」
算是回答了柯林先前問他要學什麼的問題,竟然不知道該學什麼,那不如什麼都學,至少比什麼都不要來得好。
「這樣會很辛苦喔……」隊長露出溫柔的微笑提醒查理斯,查理斯則搖了搖頭,「沒關係。」
「那竟然如此。」隊長拍了下柯林的肩膀,露出燦爛的笑容,「柯林麻煩你帶他去找狄恩和寇里吧!」
「你讓他們兩個教他?」
「當然。」隊長笑瞇了眼,拍了幾下查理斯的肩頭,「他們房間還有一張空床,你就先和他們一起住吧!不用擔心,他們倆個很好相處的。」
「就是怪了點。」柯林在後面補充,成功獲得隊長不認同的目光,柯林吐了下舌,「能夠跟上他們思維迴路的就只有隊長你了好嗎?」
「好好好,你快帶查理斯去吧!」隊長也不再和柯林抬槓,趕著他去做事,「下一次時空跳躍是三天後,我還得去儲藏室找個座位給查理斯。」
「喔……」柯林心不甘情不願的領著查理斯找狄恩和寇里,一路上查理斯對這兩人非常好奇但又不敢開口,深怕惹柯林不高興,畢竟他看起來不大喜歡狄恩和寇里。
「這裡就是十三號房。」顯然柯林也沒什麼心情和查理斯介紹他們,直接敲響了他們的房門,來開門的是位紅髮碧眼的男人,他看了眼柯林,「有什麼事情嗎?」
「隊長讓你們訓練他。」柯林將他身後的查理斯拉到男人的面前,「他是雅戴爾‧拜爾德的養子,名字叫查理斯,就麻煩你們照顧他了。」
「嗯。」男人應了一聲不再多問,把門拉開,微微勾起唇角,「進來吧!」
查理斯自此走進山谷與湖畔,既明媚又溫暖。
「我是狄恩。」他擁有一頭墨色的短髮和黑眼睛,眼尾狹長往上勾勒,是一雙典型的鳳眼,狄恩氣質沉穩,臉上帶著合宜的優雅微笑,身上總散發著木質調的香氣,是個看過去和軍人搭不上邊的人,但他偏偏就是以軍人的身分成為阿斯塔蒂先鋒號的一員。
狄恩教導查理斯時非常細心,幾乎是手把手的執導,在解釋時也非常的清楚,不會讓沒有基礎的查理斯聽不懂。但偶爾查理斯也會有不明白的時候,狄恩便會講解到他明白為止,不會有一絲不耐煩的情緒。
「寇里。」寇里是來開門的人,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頂多就是勾起唇角像是微笑,但很多時候查理斯感覺不出來他的情緒波動,比起狄恩他不大愛說話,屬於實操實作的類型,並不會開口解釋為何這麼做,直到查理斯提問才會回應,可是他使用的詞彙都十分精簡,查理斯必須仔細記下才能明白。
不過他知道寇里很關心他,有時狄恩沒注意到的地方,寇里都會幫他注意到,所以狄恩沒教到的,寇里都會耐心十足的重新實作一次,直到他不再出錯為止。
他們總能給查理斯安心,時時刻刻的護在他的身邊,他表現的好時,也會不吝於給予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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