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父親讓我有這個機會向黎老先生學琴。」
葉家主落下一枚白棋,拍了拍身邊的椅子,「過來吧……」
葉朝欽眨了眨眼,很是猶疑,但他身邊的葉明煜並不給他這個機會,推著他去坐上那個位置後,他自己倒是坐上花非華一旁的椅子。
「還想學什麼嗎?」葉家主收起落子的手,溫和的輕問葉朝欽。葉朝欽卻搖頭,「沒有了。」只要能夠和黎老先生學琴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葉家主將整副棋盤丟給大兒子和花非華對弈,打算和葉朝欽好好說上幾句,「那黎老先生可有為難你?」
葉朝欽一頓,「父親為何這麼問?」
「只是時常聽阿蓮和我抱怨罷了。」葉家主想起葉安蓮在眾人面前端莊可親,又在自己和葉明煜面前小姐脾氣的模樣,眼神不禁溫柔幾許。
葉朝欽鮮少看到父親溫和的神情,偷偷多看了幾眼才回:「先生是很仔細、有耐心的人。」
「那就好。」葉家主想要伸手去摸摸葉朝欽的頭,但想起自己平時沒什麼關心葉朝欽,便忍著。
他有好幾次想要和葉朝欽說些話,盡些身為父親的責任,但不知為何面對葉朝欽時他總會嚴厲以待。還記著當初葉朝欽母親懷孕生下他時,是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欣喜,可這孩子小時總怕生,遇誰都不親。
我可曾經將你抱在懷裡哄過啊……葉家主就算心裡無可奈何,也明白他們父子倆會走到這般境地,也是他那彆扭的脾氣造成的。
如今的關心與彌補也只不過是亡羊補牢。
眼見父親和葉朝欽再無續話,兩人之間氣氛說不出的沉寂。葉明煜在心底嘆口氣,弄亂了早已輸了一蹋糊塗的棋盤,「我說非華你真的很不夠意思!連讓幾子都不肯!」
花非華收拾起棋盤,朝他挑眉笑道:「我讓了,我若不讓你還得輸二十幾子。」
「瞧你囂張。」葉明煜隻手撐著下頷,把玩著黑子,「不行,今日我若不贏你一局我就會睡不好,不如我和爹一組,你和……」他指向了葉朝欽,「朝欽一組吧!」
花非華本還在收拾的動作一頓,連同葉朝欽一愣,隨即緊張地搖頭,「不行,我棋藝不好。」
「這好事!」葉明煜起身拉葉朝欽跟他換了位置,「古來兵不厭詐,我就不信我和爹聯手還贏不了你。」
第一局花非華和葉家主對棋,兩人都抱著不想在葉朝欽面前輸棋,落子前都比往常都要來得謹慎,硬是下成平局。
而第二局葉明煜和葉朝欽對弈,不意外是葉明煜贏了,但也許是不想輸得太難看,葉朝欽在輸了十棋後便喪氣的認輸。
「沒關係……」花非華溫柔地安撫他,伸手拍了拍他因輸棋,而焦慮的交纏起來的手。讓葉朝欽猛的刷紅臉,認真的看花非華,「下一局我會努力的!」
「好,我們一起。」花非華瞬間心底柔軟,忽然覺得輸贏也沒什麼重要。
到第三局,雖然花非華有葉朝欽幫忙,但也不敵葉明煜和葉家主兩人棋藝聯手壓制,徹徹底底輸了一盤局。
終於贏棋的葉明煜又無賴的發話:「啊!我忘了說了,贏的那一方可以要求輸的那一方做一件事情。」
早已習慣葉明煜的無賴,也知道他的要求向來也不過分,花非華無奈瞪他一眼,「說吧!你又想要我替你做什麼了?」
「也沒什麼,多和阿蓮說些話不過分吧?」葉明煜聳聳肩,雖然知道花非華對葉朝欽有意,但說到底葉安蓮是他的親妹妹,又覺得葉安蓮不差,哪樣都比得過葉朝欽,便心安理得地想撮合花非華和葉安蓮。
花非華不知不覺看了眼葉朝欽,葉朝欽並沒有在看哪裡,只是盯著輸了幾子的棋面看,面色有點蒼白,猜不出他心裡的想法,便苦笑推拒:「我平時就常和他說話了,提些別的吧!」
「那好吧!等我想到再說。爹呢?」葉明煜被花非華拒絕也不惱,反正他主要的目的並不是這個。
葉家主看著葉朝欽,輕喚他一聲:「朝欽。」葉朝欽順著聲音抬眼,不知為何總是嚴肅的父親變得可親起來。
「別喊我父親,和阿煜一樣喊我爹吧!」
葉朝欽頓了許久,在葉明煜要不耐的發話時,葉朝欽微微勾起笑容,桃花眉眼挑起,「爹。」
這一聲輕如鴻毛,卻清晰地打在葉家主的耳膜上,讓他不禁紅了眼眶。忽然覺得擋在倆人面前的牆,無聲崩解。
想了許久許久……想為何父親事到如今才對他如此好,不管怎麼想都想不透,他不是父親肚中的蛔蟲,於是照著父親的要求喊他爹,卻不想父親竟眼中泛淚。
這倒是有點意外,葉朝欽垂下頭,不願再去多看父親的神色,他紅著臉侷促起身,「我還有些事得做。」可他怎麼也無視不了心中的雀躍欣喜,「就先離開了。」
不等在場的三人回過神來,便慌忙離去。
他藏身在一處盛開的木蘭樹下,本還想著在這平復情緒,不想花非華卻追上來找到了他。
自南方而來的暖風吹落盛開的花朵,瓣瓣落在花非華的四周,如畫的容顏如出自名家之手的描摹,帶著令人沉迷於中的俊雅溫柔。葉朝欽伸手想摘下那幾許花瓣,卻讓花非華牽住了手,牢牢地握在手中,「很急嗎?」
葉朝欽微微搖頭,看著花非華有些發楞,在心中有許多話想問,卻卡在喉中問不出來。
「為什麼不說話了?」花非華眉頭微簇,帶著一點焦躁。不知為何他非常想理解葉朝欽,想知道有關於他的一切,可名義上可以說是與他親的人卻說不出什麼。
葉安蓮和葉明煜皆是如此,他們都說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不太了解。
只知他不大愛人多的地方,與他們的父親感情說不上好,就算幾乎每日能夠見面,但他們說上話的次數少之又少,當他不愛說話罷了。
不愛說話嗎?花非華有些遲疑,不過看到現在垂著頭不說話的葉朝欽,都迎刃而解了。
「我問錯了嗎?還是你只是不愛與我說話?」
「不是的!」葉朝欽馬上搖頭大聲反駁,「我只是……只是……」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游移目光遲遲不敢看花非華,只想抽回自己的手,趕緊逃開這令人窒息的空間。
鼻尖是木蘭花香,還有花非華身上傳來的檀木香,在不知不覺間,倆人距離如斯靠近。終於他還是被花非華抓住,全身心只剩他一人,他耐心十足的等待自己解釋,「有些不自在。」
他閉上眼,後退一步的同時,花非華又跟進一步,「葉伯伯是你的父親,喊他爹有什麼不自在的?」
花非華還握著葉朝欽的手,一步步將他逼至樹幹前,禁錮於自己的雙臂之中,淺淡香甜的味道不是由粉嫩的木蘭花所散發出來,而是由身前的青年所有的,他的指間帶著薄繭,而手掌摩娑起來卻十分柔嫩。
他在書房裡不受控制跟了出來,將葉朝欽逼到樹下,此時若是有人經過,說他想要輕薄葉朝欽也無從辯解,可他就是抗拒不了心底的慾望。
葉朝欽眼看花非華越來越深沉的眼,心臟怦怦直跳,像是要跳出胸口一般,可一股懼怕卻不知從何升騰。他看出花非華那不是喜歡,而是單純的無法抵抗他對自己的好奇,葉朝欽從小就知道花非華,那花非華之於葉朝欽呢?被揪在一起的是心臟,開始一陣一陣抽痛,他苦笑著抽回自己的手,才發覺花非華始終都沒有使力握過自己的手。
自嘲著推開花非華,讓兩人有適當的距離。
「你不會懂的……」
一句話硬是拉開了他與花非華的距離,他轉身離開木蘭樹下。
也許他應該要可愛的趁勢投入他的懷中,那以後呢?以後花非華知道他葉朝欽是個無趣的人,對他再也沒有新鮮感之後,就真的什麼都結束了。
突然他的手再次被抓住,花非華認真地看著他,那雙眼中無比真誠,「對不起,我並不應該擅自斷定你和伯伯。」
不,花非華一直都是個很溫柔的人,如此心軟的人是狠不下心來的。葉朝欽搖搖頭,「沒關係。已經午時了,我該回去吃午餐了,我娘還在等我。」他對想要跟來的花非華偏頭苦笑,「那裡你不能進。」
於是花非華放鬆了手,葉朝欽便歛下了眉目,這次並沒有道別,轉身回到有他母親的院落。
花非華看著曾經捉住葉朝欽的右手,握緊了又鬆開,來回幾次後,不明所以的難受起來。這是他不曾有的情感,彷彿快要奔騰出來的淚水,卻在葉朝欽冷淡的不道而別下止住。熱燙的心臟依舊在跳動著,卻隱隱泛起了疼痛。
這是在懲罰他嗎?懲罰他總是拒絕別人的感情,而到了自己的時候,一點甜蜜都還未嚐到,就被塞了滿口的苦澀。
「非華!你要留在我們府邸吃飯,還是回花府去?」尋來的葉明煜當然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事,他隻手搭上花非華的肩膀詢問。
花非華望著茂盛的木蘭花,粉嫩的花朵簇擁盛開,不禁喃語自問:「還是因為我今日沒有叫滿他名字十次,他不高興了?」
「什麼?」葉明煜並沒有聽清,有點發楞的眨著眼,隨後花非華搖頭對他輕笑,「我很想留在你們這吃飯,但是看來我不太受歡迎。」
「怎麼可能?你在我們葉府裡誰不歡迎你?」葉明煜扯起眉頭,「還是哪個不長眼的……」
「沒有,就當我胡說吧。」花非華拍落了身上的妃紅花瓣,「今日我想吃些野味,晚點給你們家送來一點。」便飛身一縱消失不見。
留下張著嘴有些吃驚的葉明煜,他跟不上花非華行事節奏,有些無奈的撓了撓後腦勺,「果然有時我還是不懂他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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