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寒暑假都要被抓去當志工就算了,連假日也不過我們!」亞克忍不住出聲埋怨,他們正作在懸浮列車裡前往軍醫院的途中。「教官還不告訴我們要做什麼!」
然而當他們抵達了軍醫院,被帶到一位眼底有陳年黑眼圈的女人身前才知道要做什麼,「負責拍照和紀錄的人員跑了,你們誰有醫學相關的知識?」
「我們是軍校生……」亞克聞到女人身上福馬林的味道,彷彿知道他們待會會看到什麼。而查理斯默默地舉起手,「我有相關的經驗,不過是解剖外星人。」
「很好,那紀錄就交給你了。」女人將目光落在威廉和亞克身上,「你們誰膽子比較大?」
威廉察覺出亞克的排拒,舉起了手,「我不怕見血。」
「剩下還沒解剖的都是火災裡的……」女人話還沒說完,亞克已經摀著嘴衝進廁所裡乾嘔。女人對沒什麼反應的威廉挑起眉眼,「那你負責拍照吧!」
亞克在女人的安排下到辦公室幫忙做些行政工作,或是連絡相關單位詢問化驗結果,這比要待在解剖室裡要好太多。
「味道會很難聞,你們怕口罩不行就在鼻下抹點牙膏吧!」女人拋了條薄荷牙膏給學生們,隨後才想起來尚未自我介紹:「我叫莫倫,是名法醫。最近首都發生不明大火造成十三人死亡七人重傷,我已經和逃跑的助手解剖有五具了,再八具就告一段落了,剩下就是將化驗結果和解剖報告呈交給檢察官就好。」
「是……」威廉和查理斯在解剖室外頭都已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燒焦味,趕緊在鼻下都抹上了薄荷牙膏,才深吸幾口氣帶好口罩跟著莫倫到解剖室裡。
裡頭已經躺滿八具蜷縮著的焦黑屍體,莫倫耐心的指導著威廉和查理斯,讓他們知道該拍哪裡、該記錄下什麼,直到他們終於有些上手時,已經解剖到第三具屍體。
突然莫倫停下了手術刀,讓威廉和查理斯緊張的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他卻摘下口罩微笑,「去吃飯吧!」
因為一直都處在高度緊張狀態,威廉和查理斯絲毫都沒察覺到時間,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了下午一點多。
亞克已經為他們訂好了便當,正好放在保溫箱中保溫,這還是來外送的小哥建議他的。
威廉和查理斯打開便當看著肉排,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下口,看到肉就聯想到焦黑的肺臟或各式各樣的臟器,遲遲無法動筷。
他們忍不住佩服起正大快朵頤的莫倫,到底是如何在解剖完一具具屍體後還能吃得如此香甜?
「習慣就好,沒有什麼事情比吃飯還要重要了。」這是莫倫給飢腸轆轆卻毫無胃口的學生們的答案,他嘴角帶著一絲笑意,從冰箱中拿出能量果凍給威廉和查理斯,「便當吃不下就先別吃了,待會下午還得解剖五具。」
「就沒有其他的法醫嗎?」亞克同情著沉默扭開瓶蓋的夥伴們,將他們的疑問問了出口。
莫倫靠在冰箱旁回應:「有是有,但他正好在其他星球渡假,也不好把他叫回來幫忙,況且他也一定不會願意回來的。」
「為什麼您會這麼肯定?」
「因為是我肯定不會回來。」莫倫聳肩苦笑,「休息完了嗎?再繼續解剖吧!」
威廉和查理斯放下了吃到一半的能量果凍,拖著沉重的步伐跟著莫倫回到寒冷的解剖室。
當他們終於將屍體解剖完已經是晚上九點多的時候,亞克有先連絡校方替他們留校門,一整天沒進食的威廉和查理斯終於明白莫倫是如何嚇跑助理了。
一旦進入狀況就會忽視時間的流逝,彷彿不知飢餓如同機器般不同揮舞手術刀,指使著在同一空間內的助理們。
查理斯因為還需要將數值輸入電腦中,便讓威廉和亞克先回去,順便替他買好晚餐。
莫倫交代完事情便直接下班,查理斯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輸入著解剖資料,將威廉拍下的照片依照編號歸檔。莫倫的桌面上堆了許多的檔案,因為法條的關係,他電腦裡的資料都必須得保存一百年才得刪除。
正當查理斯要關機時,桌面上突然跳出了一個檔案,在幽靜的夜晚中檔案裡的照片特別嚇人,那是個無頭屍體,但死者身分已經確定是──基蘭‧佛朗哥。
這個名字讓查理斯想要關閉檔案的手一頓,這是由佛朗哥家族委託的法事解剖,死亡時間和拜爾德家族小女兒受辱重合,正是那位壓垮佛朗哥家族的最後一根稻草,給軍方丟臉被剝奪軍中榮耀的佛朗哥本家大兒子。
查理斯滑動著螢幕,讀著莫倫的解剖結果,他在其體內發現了含有大量催情藥物的反應。突然查理斯腦袋像是被重擊一般,這個檔案應該是有被鎖上密碼屬於機密的資料,為何就這樣突然跳到他的眼前?
而他還發現了莫倫製作的另一份假解剖成果,在基蘭‧佛朗哥體內未測出任何藥物反應,死因確實推測是被槍枝近距離傷害腦部而亡。這份報告會造就什麼結果呢?基蘭‧佛朗哥是在清楚的意識下傷害了拜爾德家的小女兒,而非是在藥物的作用下,他早已百口莫辯,無法為自己申冤。
查理斯心口像是被壓上一顆大石頭,當他在讀過往的電報時,已經隱約察覺出這個新聞在當時掀起了多大的波瀾,甚至有些和基蘭‧佛朗哥感情要好的軍官都曾經跳出來為他說話,聲稱他是個正直的人,不可能做出這種如同野獸般的行為。
即便如此,當佛朗哥一家拚著最後一絲希望將基蘭‧佛朗哥的屍體送去解剖,得到的結果是他體內毫無藥物反應,坐實了他就是個畜生無誤,引發了後續許多民眾的私刑行為,而佛朗哥一家也因此沒落再也無人過問。
查理斯捂著胸口,腦袋裡非常的混亂,他應該要將這件事情揭發出來,但都已經經過了數十載,即便揭發出來了也只會傷害當時的受害者。在查理斯幾乎要下定決心當作什麼都沒看見時,又有另外一份文件跳了出來。
查理斯只當作莫倫電腦使用過久的小故障,正想要關閉文件直接關機時,他被信上的標題所吸引:先鋒號計畫。
那是個需要密碼才能開啟的文件,顯然並不是莫倫給他的開機密碼,正當他還想換另外一組的密碼時,他的腦海中撞進了一句話:「不要想去探索過去的一切。」
螢幕還在發亮,查理斯沉澱下心情,直接將文件視窗關閉再關機,彷彿什麼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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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一個週末他們還是得到軍醫院幫忙,只不過他們不必再去莫倫那裡幫忙,而是來做免費苦力幫忙搬運醫療器械。
查理斯依舊對莫倫電腦裡那份有關於先鋒號計畫的內容耿耿於懷,他猜想那也許是和阿斯塔蒂先鋒號的報告,依據屍檢報告來說,阿斯塔蒂先鋒號全員死於未發現的毒氣中毒,致使RPI藥物無用,連同船上的醫療兵也無法及時製作出解毒劑。
也許是有關毒氣的報告,如果知道了裡面的成分是什麼,說不定未來他就能夠……
「查理斯!」亞克眼見查理斯停下了步伐,抱著重達二十五公斤的器械撞了下他的肩膀,「你怎麼了?怎麼可以抱著這麼重的東西發呆?」
查理斯被這一撞,所有思緒被打亂,注意力也順勢拉了回來,他笑了下,「我剛剛再想會不會又被莫倫博士給叫去幫忙。」
「我可不想要了!」亞克怪叫一聲,推著查理斯往醫院倉庫走,「我們趕快把貨卸完,趕緊回去別被那個可怕的解剖狂抓到。」
「好──」查理斯拉長了語調,跟著亞克一起卸貨,而威廉呢?因為軍醫院馬上認出他是將軍的兒子,而把他指派去做文書作業,不必跟著查理斯和亞克做苦力。
讓亞克一度羨慕起威廉有個將軍父親的好處,不過威廉有和他們保證等他處理完文書作業,肯定會馬上來幫他們卸貨,才穩住了亞克那不平衡的心理活動。
等他們卸完了貨,威廉卻一直都沒出現,查理斯和亞克抓到了空檔到文書處理室去找威廉,途中他們巧遇了莫倫,亞克如臨大敵正想拉著查理斯轉頭走人,莫倫卻喊住了查理斯,「查理斯!我有事情要找你幫忙。」
他們不得已停下步伐,查理斯湊在亞克耳邊低語:「你先去找威廉吧!再聯絡。」
「好吧……」明知不應該丟下查理斯一人,但亞克實在不喜歡莫倫那雙藏在黑眼圈下,死氣沉沉的目光,像是藏了許多秘密而因此疲憊不堪。
查理斯走到莫倫的身前,「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莫倫博士。」
「我想要你幫我送一份文件。」莫倫的精神似乎不大好,他的黑眼圈更加深重,拿了一份加過密的資料給了查理斯。查理斯接過了文件,「是要送去哪裡?」
「拜爾德軍火庫。」查理斯一頓,抬頭望著閃避他目光的莫倫,「為什麼要送去那裏?」
「你送過去就是了。」莫倫態度不如初見時的友善,不肯給查理斯更多的解釋,轉身走人。
即便不怎麼樂意送過去,查理斯還是和威廉與亞克聯絡,告知他們他得到拜爾德軍火庫送文件,讓他們忙完就直接回學校,不必等他。
從軍醫院到軍火庫乘坐列車需要二十分鐘,他看著文件上的署名對象是熟悉的名字,是他常從雅戴爾口中聽到的名字──亞瑟。是雅戴爾最重要的左右手,也是必要時的專屬保鑣,知曉雅戴爾最多祕密的男人,直到查理斯被收養之前,亞瑟一直都是拜爾德家族公認受雅戴爾屬意的第一把交椅。
查理斯打算將文件交給保鑣便離去,卻被保鑣給留住,「雅戴爾先生說想見您。」
「你知道我是誰?」聽到保鑣對相對年幼的自己使用敬語,查理斯多少猜出了保鑣是認識自己的。
保鑣緊張的點頭,將文件塞回查理斯的手中,「他相望您能親自交給他。」
查理斯疑惑地拿著文件,依照保鑣的指示找到雅戴爾,他正在視察槍械的品質,身邊正跟著人高馬大的亞瑟。
查理斯一時想要和雅戴爾招呼一聲,卻像是遺忘掉稱呼不知該如何開口,於是他對注意到他到來的兩人鞠躬致意,將文件交給亞瑟,「這是要給您的文件。」
所幸雅戴爾並沒有要挽留查理斯的意思,連一聲招呼都沒給查理斯,狠狠瞪了眼想留住查理斯的亞瑟,繼續擺弄著槍枝,想要在上頭找到一絲瑕疵。「是誰要給你文件的?」
「莫倫博士。」
雅戴爾嗤笑出聲:「要給你的情書?」
本來還一本正經的亞瑟臉頰微紅,尷尬的輕咳一聲,打開了文件詳細看了一番,臉色劇變。發現到亞瑟的異常,雅戴爾放下槍枝拿過文件看了眼後直接將其撕毀,語調中滲出了寒氣,「查理斯有看到裡面的內容嗎?」
想起完整的封口,亞瑟面對盛怒的雅戴爾趕緊搖頭,「封口是完整的,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
雅戴爾將碎屑丟給來清理的小幫手再做次銷毀,「亞瑟,去調查下席虎鳴。」
「調查他?」亞瑟一頓,隨後又像是明白過來雅戴爾的用意點頭,「是。」
「快去,這邊一堆武器供我用,不必太擔心我。」雅戴爾打發著亞瑟,亞瑟和外頭的保鑣再三交代後才離去,獨留雅戴爾望著手上的槍枝仔細揣摩。現在整座軍火庫只有雅戴爾一人,他將槍枝重重摔地,周遭的氣溫彷彿下降了好幾度。
「想拿我當替死羔羊?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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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斯回到軍醫院,威廉和亞克已經做完了事情回去學校,他也只剩回報給莫倫文件已送達,就能夠回去宿舍休息。
正當他到莫倫的辦公室裡,發現到他並不在,桌面上電腦螢幕還在亮著,他正打算要留張紙條告知莫倫,卻無意間瞥見螢幕上的文字。
「如果你還想要拯救你的弟弟,最好是將你還在研發中的毒氣交出來,不然我們就不會再供給『天堂』給你了,到時候看你是要解剖你的弟弟的屍體後一起死,或是讓他還能活著,選一個吧!」
「好……我答應給你們毒氣,快給我『天堂』!阿海要不行了!」
中間的對話時間拉長了三個月,莫倫回復了對方:「你們將我做的毒氣拿來害死阿斯塔蒂先鋒號的隊員?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做!」
「碰!」的一聲,查理斯的拳頭狠狠砸在桌子上,一個凹洞深深地嵌進桌面。查理斯的胸膛劇烈起伏,呼吸起來都帶著強烈劇痛,他再抬眼繼續往下看,最後一次的對話是在上禮拜。
「別忘了,雅戴爾‧拜爾德也是共犯。」
氣管像是被掐住一般,查理斯眼眶泛紅,他幾乎快要乾嘔出來,壓著胸口深處最痛的地方,怒火在他的心底竄起火苗越燒越大,他現在就想要找到莫倫問清楚,但莫倫卻失蹤了,他沒有打卡離開了醫院,徹底從眾人的目光中消失。
因事涉阿斯塔蒂先鋒號全員五十人的性命,警方小心祕密地找尋失蹤的莫倫,並且申請到拘捕票逮捕了雅戴爾。
當他們正抵達拜爾德家族那壓抑又古雅的城堡時,雅戴爾似乎早已準備好迎接刑警們的到來。一點掙扎都沒有,依舊是那一身孤傲冷淡的氣息,隨著警方的指示被押上警車帶去警局做筆錄,但過程中他全程保持緘默,什麼話都不說,緊抿著唇,冷漠地面對快被他的沉默逼瘋的刑警們。
「為什麼連點辯解都不說?」查理斯盯著透明塑膠牆另一側的雅戴爾,幾乎是咬著牙質問,雅戴爾沉默地望著查理斯,目光中除了冷漠還透著複雜,查理斯站起身,貼近了塑膠隔幕,「你別以為你還是那個能夠一手遮天的拜爾德!」
即便是面對查理斯的怒火,雅戴爾依舊什麼話都不說,硬是消磨到訪客時間結束,查理斯失望地看著雅戴爾被警察押回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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