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晴空萬里,艷陽高照,男孩渾身大汗奔跑著,恐懼的眼淚不停掉落,他不管發酸的腳努力跑到一座神社前,只要穿過鳥居他就能安全了!
男孩如此深信不疑穿過鳥居,本在他身後追逐的黑影沒再追過來。男孩掉著淚看著那眼睛凸出,舌頭掛在嘴巴外頭,渾身是傷的女人叫了幾聲原地消失。
「你還好嗎?」當男孩放鬆下來的時候,卻讓身前的聲音給嚇得怪叫一聲,往後一退跌坐到地上,一名跟他差不多歲數,手上拿著掃把的男孩向他伸出了手,「對不起,你還好吧?」
男孩掉著眼淚點頭,抓著他的手站起身,哽咽的發問:「你是誰?」
「我是呂鴻之,這個神社是我的家。」呂鴻之笑著摸了摸身上的和服,找到了放在暗袋裡的手帕替闖入他家的男孩擦掉眼淚,「那你呢?為什麼身邊沒有大人就跑來神社了?」
男孩聽呂鴻之這麼問,垂下頭,「說了你也不會信。」
「說說看嘛!」呂鴻之將掃把隨手一丟,牽著男孩走進神社裡頭,來到一間擺放著一尊佛像的房間。佛像非常巨大,讓人懷疑是怎麼放進不算大的空間裡,本來看到這麼大尊具有壓迫性的佛像應該會感到害怕,但男孩不知為何卻感到安心。
心跳逐漸平穩下來,那不信任人的戒心也突然蕩然無存,「我看得到恐怖的東西。」當他說出口後,悄悄地吞了口口水,深怕呂鴻之不信他。
身為神社的小孩,呂鴻之從小聽到大,有什麼好不相信的?「然後呢?」
「然後我就一路逃來這裡了……」他們總會發現自己能夠他們,所以窮追不捨,有時還會對他惡作劇,造成他嚴重的困擾。每次不明所以的被追逐時,他就會跑進附近的公廟裡,這或許是他第一次跑進神社。
畢竟台灣的神社很少見,大部分都已被改建為各種設施了。
呂鴻之捧來一杯茶塞進他的手中,「你先喝下去,我去找我爸爸一下。」
「等……」男孩還來不及抓住呂鴻之,他便蹭蹭蹭的跑出房間,獨留他一人面對巨大的佛像,佛像周圍圍繞七項寶具,身下坐著一頭水牛。男孩認不出任何一個寶具,只知道每個都長得很像,但又不盡相同。
突然房間的門被打開,呂鴻之正拉著另外一個身穿和服的男子進來,「爸爸、爸爸!你幫他看一下嘛!」
「好好好,你別拉。」男人有些無奈,拍了幾下呂鴻之的頭,便正坐到男孩面前,讓男孩也不禁跟著正坐起來。
男人拉過他的手掌翻看幾番後,轉頭吩咐了一聲在後頭探頭探腦的呂鴻之,「鴻之,去拿適合他的護身符過來,你應該知道的。」
「哇!那我猜對了!」呂鴻之高興地又跑出了房間,不久過後就拿了一條以紅繩串上紅色布包的護身符,上頭還畫著類似咒語的圖像。呂鴻之一邊唸著男孩聽不懂的經文給他戴上,「如果失效的話,就再來這裡找我吧!」
「那個……我可以直接收下嗎?」男孩握著護身符有些忐忑,在更小的時候他曾經被帶去宮廟過,廟公們總說他帶天命,需要修道等等諸如此類的話,還要父母花錢什麼的。這也沒什麼,有次讓他最害怕的是他被認為有精神病,差點就要被強迫服藥。自此過後,他再也不敢說自己還看得到,父母也不再帶他去廟裡或是掛神經科了。
「可以啊!」呂鴻之認真的點頭,拉起了男孩,「天色快要暗了,你快回家吧!」
「嗄?現在幾點了?」男孩緊張的回問。呂鴻之則笑瞇了眼,回他:「快回家吧!」
回憶就到此,男孩現如今從當年的小學五年級已成長為國中三年級準備升上高一,他翻弄著頸子上的護身符,和身邊好奇的朋友們煞有介事地說起過往的事情。
朋友們都推著他說他胡扯,他也就笑笑的不願多加證實,這個護身符戴了這麼多年,依舊有效果,雖然他還是看得到,但不知為何那些東西卻也沒有纏上他,甚或是無視他,這讓他快活了很多,不用再害怕。
而他也和呂鴻之成為朋友,因為自那天過後,他便很常跑到神社去,他也不確定他那樣算不算修行,反正也就只是偶爾和呂鴻之唸唸經。
「不過我聽說那家神社的住持不是最近過世了嗎?」身邊的一名女同學提起了他不願多說的事情,經他這麼一問,現場氣氛忽然變得尷尬。
「誒,周行峰你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常去那座神社嗎?」女同學嘻笑著搖了幾把他的肩頭,周行峰這才開口,輕描淡寫的回應:「是啊,住持已經過世了。」
平靜打坐在神社裡,毫無聲息就走了,他以為這只是男人在和他們開玩笑而已。但直到見到躺在棺材裡的男人時,他才悲傷的發現,總是溫柔駐守在神社裡的住持,已經拋下了自己的子女離開了。
呂鴻之和他的姊姊在喪禮中未曾落下一滴眼淚,兩人面對曾受過幫助的信徒關懷時,都是面帶笑容,連對他也是。
周行峰並不加入同學們的話題,眺望起窗外的天空。一直在家自學的呂鴻之,也要在這酷熱的夏日結束後,前往離神社最近的高中就讀。
他們倆人年紀相近,但並不在同一所學校。想到這不免有些感慨,誰讓他沒有那個頭腦考上那所高中呢?仔細一想,呂鴻之性格開朗,有時候活像個笨蛋一樣,但偏偏他的頭腦很好,聽說本來以他的成績是可以上第一志願,但他卻以離神社太遠的理由,選擇了就近的國立高中。
還和他說學費他都要以獎學金來繳交,憑他的頭腦絕對是辦得到的吧!隨著時間流逝,迎來國中最後一次的暑假後,他便很少有時間到神社去了,當他偶爾和朋友們一起上下學,經過那鳥居時,留意的望進神社中,已看不見會在神社中清掃落葉的人了。
那一個夜晚沒有月亮沒有星辰,是延伸出去的一片黑暗,僅有一盞燭火在搖曳。呂鴻之沉沉的在房間裡酣睡,在燭火的一邊各是神社住持和呂鴻之相差四歲的姊姊呂映溫。
呂映溫手持一把沒有刀鋒的長劍,反閃著詭異的暗紅,守護百年來收藏在神社的寶物。
「爸,我明天有考試。」呂映溫提起長劍,指向闖破鳥居結界的黑影,「所以可以速戰速決嗎?」
「好啊。」身著神官服飾的住持含笑點頭,在女兒揮劍擊殺不請自來的客人時,雙手合掌開始喃誦經文。
本以為能夠很快解決,但沒想到趁著夜黑風高,敵方的戰力源源不絕襲來,讓呂映溫一時無力抵禦,直退到住持的身邊,在黑影化成禽獸要咬上誦經的住持時,突然一道金光荷著鐘聲籠罩住整個主屋,將靠近的黑影通通燒滅。
群起的哀號驚醒了呂鴻之,心中一股恐懼縈繞,讓他撐起身體往房間外頭跑,每跑一步,不安感便隨之膨脹。他喘著氣跑到住持守護的迴廊前,眼見姊姊奮勇殺敵,住持的身影忽明忽滅,宛如他身邊燃燒的紅燭一般。
呂鴻之咬牙跑到住持身邊,陪同他一起誦經,在他的幫助之下,應該要更加堅固的金鐘罩卻開始出現裂痕。
呂映溫體力有些透支,好不容易將那些黑影擊殺不剩,卻沒想到真正的妖王在後頭,將他揮倒在地。
『墮入阿修羅道的女人啊!你的能力也不過如此!』妖王大聲嘲笑趴倒在地喘氣的呂映溫,呂映溫握緊了手上的劍正想要起身,幾道細長的黑影束縛住了他的雙手和雙腳,任他怎麼掙扎都是徒勞。
「可惡……別瞧不起我!」呂映溫咬掉纏繞在手上的黑影並且吞下,身上開始散出黑色混雜暗紅的氣,「我不准你繼續靠近我爸和我弟!」
妖王擋下呂映溫的攻擊,『把東西交出來,我就不會繼續來找你們了,不是很好嗎?』
「那你還是滾吧!」呂映溫抬腳踹開妖王,阿修羅附身的人總會帶著連魔族都承受不住的戾氣,連同使用的武器都稱不上是神刀,就算是沒有刀鋒被稱之為妖刀也不足為奇。
『你們是為何駐守在此?甚至改名換姓,居無定所,就算不能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也不曾棄守?』妖王勘勘跌坐在地,嘴角留下一些血絲,憤恨質問一直阻攔他們之人。
「我等要堅守至聖王再臨,別無他想。」住持停下誦經,執起殘蠟回答妖王。
『就算付出生命?』妖王低笑出聲,隨後在住持沉默凝視著他的期間瘋狂大笑,最後伸出尖長詭紅的指尖對著住持,『吾以命咒詛你,與吾同死!』
「你!」呂映溫以長劍插入泥地抵在妖王頸間,卻對上妖王瘋狂發紅的雙眸時手卻在顫抖。
『來啊!』自知不會是呂映溫的對手,卻拿住了他的軟肋,妖王冰涼的手指猛的握緊長劍,鮮血跟著從住持執蠟的手間流出,帶出劇烈的疼痛,在一聲細微爆炸中,燭火燃盡掉落於地。
住持忍著疼痛不喊出聲,抓著直冒血的手掌,冷汗不停地冒下。只能眼見著重新湧上的魑魅魍魎爬上女兒的背,卻受限制他這個已經被下血咒的父親。
一時寂靜的夜晚中再沒傳出誦經聲,呂鴻之的雙眸瞪著背對著他,忍下疼痛重新盤坐的父親。如何也無法平息他那悲傷的預感,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掉落,顫抖的嘴也只能發出一個單詞:「爸……」
住持重新闔上雙手,側臉給呂鴻之一點微笑,「你和阿溫要好好活下去。」不等呂鴻之的回應,住持笑著打了好幾道手印,白光覆蓋住整個神社之後化為黑暗。
一片漆黑。
「無名神社裡的住持死了,聽說是在家中自行打坐離去的。」
「聽說兒子還未成年呢!」
「可是姊姊看起來相當可靠,大概神社還是會由這姊弟倆共同經營吧!」
呂鴻之坐在住持的牌位前,絲毫未聞身後的耳語,靜靜的替亡父誦經。而他的姊姊呂映溫因為身上戾氣和瘴氣太重,正把自己關在佛堂齋戒。
當呂鴻之誦經告一段落時,他的阿姨牽著一對雙胞胎兄妹而來,提醒躲在他身後的孩子們,「來,他是呂鴻之,是你們的表哥,知道要叫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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