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覺得沒什麼問題,說不定神父真的是剛好不舒服,你不需要這麼在意啦!」泰莎也悄聲的和他保證,溫柔的晃了晃被他拉著的手,「況且我會跟去,只是想讓羅比找個地方睡一下而已。」
因為羅比實在太可靠,在首都重建設施中就像不知倦怠的機器人,被使喚來使喚去的,好不容易熬到了小幫手被送來,他們才有機會綁走已經通霄要五天的羅比。
「謝謝你啊……」一邊彌留一邊走路,羅比靠著不時掐一下大腿的痛感維持清醒,對於搭檔難得體貼的話感到動容。
要不是泰莎這樣撐著,他有信心隨時隨地都能撲街睡死。
抵達公園後,泰莎放開勾著羅比手肘的手,任他滾到草地上直接睡著。
威廉他們將神父妥貼的安置到舒適的椅子上,本來想要待在他身邊,神父卻吃力地露出笑容,「你們就去和學長姐他們說說話,讓我先一個人休息一下好嗎?」
既然神父都這麼說了,他們也不好強迫神父,亞克輕拍了下神父的背脊囑咐:「那有什麼需要,喊我們一聲。」
「好。」神父露出疲態的笑容點頭。
儘管得到神父的答應,但他們還是有些擔心的多留幾分鐘照看,眼見神父疲憊地閉上眼,似乎真的需要一個人休息,才各自散開。
基於亞克知道搭檔們會去找誰,並不想去做他們的電燈泡,就往獨自盪鞦韆的泰莎走去。
威廉走到不遠處,坐在長椅上的西德尼身邊,而查理斯則是來到熟睡的羅比身旁,折起脫下的外套墊在他的頭下,也許是太過於疲勞,又或者是偷跑出來休息的因素,羅比並沒有睡得很踏實,偶爾會看到他半睜開眼又闔上,眉眼之間是深深的皺褶。
查理斯想起以前小時候睡不著時,福利院的院長會坐在他的床邊,一邊撫摸他的頭髮,一邊哼著安眠曲,直到他沉沉睡去為止。
他靠著乘涼的樹幹,伸手想要去摸羅比的頭髮時,卻又停在空氣之中,他縮回了手,苦笑的照著記憶哼起安眠曲。
語調雖然帶點不穩,但是特殊的催眠曲調之中透著溫柔的旋律,讓羅比緊皺的眉頭逐漸展開,墜入無夢的安眠中。
「查理斯……」
查理斯抬起頭,望向本應該在椅子上休息的神父,他站在自己的身邊,因為反光的因素,讓查理斯一時無法看清神父的表情,卻從神父的聲音中聽出一絲悲傷。
「那首曲子……你怎麼會唱?」神父阻止了想要起身攙扶他的查理斯,和他一樣靠著樹幹坐下。
「以前在福利院學過的。」
福利院是專門長期或短期收養孩子的地方,在停戰之前是個極度混亂、毫無秩序的場所,也是人口販賣集團的大本營,很多人類都是在這個時候,被販賣到其他星球上任人宰割;停戰之後,福利院在政府的指揮下,被警方和軍方聯合起來查緝,緝捕了不少人蛇集團和收受賄絡的院長及相關人員。
被「肅清」了一番的福利院,也在政府頒布相關法規後,由政府認可的人士來擔任院長與教師,隨著捐款資金透明化,還有社會局每個月隨機抽查機構,虐待或猥褻兒童等等污糟事便不再發生了。
對於福利院有些憧憬,神父耐不住好奇詢問起來:「原來你以前待過福利院啊!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很快樂的地方。」查理斯懷念的勾起嘴角,他童年時期所有快樂的回憶都是福利院給的,溫柔如母親的院長,一起快樂長大的兄弟姊妹們,總是被搶著玩的鞦韆,都是他時不時會回想起的人事物。
你不會想找自己的雙親嗎?」
查理斯一頓,想了一會無奈的搖頭,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問他,「不會,小時後羨慕別人有雙親的時候,可能有想要尋找的念頭,但是院長和家人們給的愛太多了,讓我覺得即使不找也沒關係,反正我從還沒出生開始就已經被拋棄了。」
他有詢問過院長他的父母,但院長給予他的回應是他的母親,把他拋棄在醫院中能夠代替人類孕期的人工子宮裡,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消息了。
「況且找到了也只會淪落為陌生人而已。」在還沒知道來到福利院的真相前,他曾幻想過無數次再見雙親時的情景,但最後都會回歸於現實,他們會視彼此為陌生人,而他也不願意叫除了院長以外的人為「媽媽」。
「那神父呢?我也有些好奇神父的過去。」
「在十歲之前,我都和一個我最喜歡的人一起流浪。」從來沒有人會詢問他的過往,而神父自己也沒有特別忌諱,笑笑的回想,「那個人手把手的教我怎麼控制力量,教我讀書識字,但在我九歲的時候,他的身體開始衰弱,怕我就此沒有人照顧,將我送到了聖瑪利亞教堂。」
神父不再說下去,查理斯儘管好奇但也不再探究,他有察覺到神父心緒不佳,是在西德尼無心提起聖瑪利亞教堂的時候開始,也許那裏也像收養他的家庭一樣,不是個好說出口的地方。
「你不繼續問嗎?」多少猜出查理斯他們可能在鎮民的口中多少聽過他的過去,以為查理斯會追問下去,沒想到他只沉默的傾聽。
「神父想講的時候就講,我不喜歡強迫別人。」查理斯笑瞇了眼,隨後感到些許好奇地發問:「只是很好奇我剛才哼的安眠曲有什麼特殊的嗎?」
畢竟那也只是普通的聖歌而已,隨便抓一個天主教信徒,每一個都會唱。
「因為查理斯你唱出來的旋律跟那個人很像。」風聲將查理斯的歌聲帶到他的耳邊,彷彿像那個人在他耳邊低聲吟唱,才讓他懷念的睜開眼,順著歌聲走到查理斯的身邊,「謝謝你,讓我想起了美好的回憶,你還可以再唱一會嗎?」
查理斯一頓,隨後露出溫柔的微笑點頭,「這是我的榮幸。」
神父閉上雙眼,傾聽查理斯輕哼,彷彿那個人還在自己的身邊,一掃在聖瑪利亞教堂如噩夢般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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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就叫傑迪戴雅。」他被迫捨棄那個人給他起的名字,跪在位高權重的主教面前,接受受洗後的名字。
被神所喜愛的,這是他的名字。
他聽從那個人的期望,乖乖地待在教堂裡生活,被主教捧為能夠淨化罪惡的神子,他依照主教的要求,握住每個悲傷的人雙手鼓勵他們、安慰他們,吸收、淨化他們難受的悲傷。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名聲越來越響,為教堂帶了龐大的捐款,主教貪得無厭的本性在他的面前完全畢露,讓所有的一切開始惡化。
他站在高台上,握著眼睛被挖走的小孩雙手,看著那冒著血水的窟窿不禁流淚,這個跟他同齡的孩子的雙眼,是被主教唆使人挖走的,只為了讓他展現「神蹟」,藉此獲得龐大的信眾。
而這個孩子完全不知元兇是誰,痛苦地向他求救。
主教就站在他的身邊,像個揮舞皮鞭的馴獸師,要求他展現神蹟治癒這個孩子的雙眼,讓他能夠重見光明,主教不停激起信眾們的情緒,所有請他求助的喊叫聲開始摧殘他的理智。
「對不起……」這是他和孩子唯一的對話,沒有給予鼓勵或安撫,他吸收了孩子的痛楚,親吻他流血的窟窿給予治癒,達成主教要的神蹟。
面對重見光明的孩子的感激,他只能以淚水來回覆。
他聽不到主教在語調高昂的說什麼,而信徒的歡呼聲使他耳鳴無暇思考。
這是他頭一次有想要離開這裡的慾望,但他因為吸收汙穢,而被汙染的雙腿卻讓他無法逃走,明明那個人就有提醒過他,讓他不要去做任何治癒傷痛和疾病的動作,這會使他的雙腳汙染加重,可他卻承受不了罪惡感,治癒了孩子的雙眼。
他沉默的坐在告解室裡,麻木的傾聽信徒們的煩惱,吸收他們的負面情緒,直到他握到了一個男人的手。
男人沒有煩惱也沒有憎恨,他的心裡平靜無波,寬闊如宇宙。傑迪戴雅抬起頭,看到男人正對著他露出和煦如暖風的微笑,輕聲地說:「神子您好,我想您應該認識我。」
是,他認識男人,因為這個男人正是地球的元首,所有的地球人怎麼可能不認識他?
基於隱私的理由,外人是無法知道告解室裡的對話,只有神父和當事人才會知道,傑迪戴雅望著眼前溫和男人,他的手掌非常溫暖有力,「你想要離開這裡嗎?布蘭特?」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他以為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會知道他的本名了。
「請先回答我的問題,布蘭特你想離開這裡嗎?」
傑迪戴雅一頓,不安地垂下頭說:「我不知道,還有人需要我……」
「是嗎?希望下一次你會有答案。」男人無奈的苦笑出聲,拍了幾下傑迪戴雅的手便離開了告解室。
自此他便沒有再見過元首先生,而他的腿越來越惡化,只能依靠輪椅來代步,本來只要好好休息,讓他能夠消化掉那些汙穢,他的腿就還能行走,但是為了應付日漸高漲的信徒,主教根本不給他休息的時間,不管是否彌撒,都要求他展現神蹟。
直到本來照顧他的兩位修女被替換掉為止,他聽說新來的修女們是元首先生推薦的,因為耳聞神子的神力,認為必須得找來更可靠的人來照顧、保護他,便請來了鐵薔薇會的修女。
鐵薔薇會是戰爭時期出現的組織,他們身為聖職者,卻拿起武器抵抗外敵;救助戰場上的傷患是他們的守則,因此拯救了無數的軍人及士兵,即便現在停戰了,鐵薔薇會在天主教和現今社會裡,還保有一定的地位和影響力。
所以主教也不好拒絕元首先生請來的修女們。
「您好,我是依莉絲。」
「我是末夏。」
他們的聲音基本上毫無起伏,嚴肅的面龐讓他有些害怕,面對氣質相同冷淡的修女們,傑迪戴雅只能以輪廓深的就是依莉絲,末夏則是東方面孔來分辨他們。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不讓依莉絲和末夏發現他發黑的雙腳,卻還是被注意到了。
「你的腳……」
「我沒事,真的!只要好好休息一晚就行了!」他縮起了腳,對蹙起眉頭的修女們擺手。
「我真的沒問題!不要擔心我……」依莉絲壓住傑迪戴雅解釋的嘴,冷淡的嗓音命令他:「睡覺。」他便乖巧的緊閉上眼。
為什麼要這麼逞強?依莉絲和末夏沉默地看著睡得不安穩的傑迪戴雅,哼著他想聽的安眠曲,卻沒辦法讓他美夢一次。
隨著時間過去,教堂蓋得越來越富麗堂皇時,他被主教要求釘在十字架上了,模仿聖經中的神子來為人們抹除罪惡,他沒有拒絕,也無法拒絕。
「傑迪,回答我。」在要被釘上十字架之前,為他更換衣物的依莉絲,認真的望著他問:「你想要離開這裡嗎?」
「希望下一次你會有答案。」元首先生的聲音迴盪在他的耳邊,猛地哽咽出聲,他害怕被釘在十字架上,現在的他已經再也無法承受更多的折磨。
「傑迪,回答我們。」修女們對他伸出手。
他握住了末夏和依莉絲的手點頭大喊:「我想離開!」
突然末夏握緊他的手,將他緊緊抱在懷裡,「那我們現在就帶你離開,抱緊了!」
他緊緊的攬住末夏的脖子,緊閉上雙眼,讓修女們帶他離開教堂。
耳邊的槍聲,鼻尖的煙硝味,還有開始瀰漫的血腥味,都讓他知道修女們為了帶他離開付出了多少,如果那個時候他決意和元首先生離開的話,是不是依莉絲和末夏就不會遭受這些了?
「不要想太多。」末夏揉了幾把他的頭頂,語調裡是罕見的溫柔:「你只需要想你的未來就好了。」
他想了許久,在成功逃出教堂,來到元首先生安排的庇護所後,他抽了抽鼻子,緊緊抱住了修女們,「那我的未來想要有依莉絲和末夏的陪伴。」
他似乎看到修女們罕見的笑容。
「沒問題,布蘭特。」
再次聽到有人呼喚這個名字,本來停住的淚水再次湧出。
真好啊!他終於可以做布蘭特,不再是聖瑪莉亞教堂的神子傑迪戴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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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睜開了雙眼,做了個不算壞也不算好的夢,但他想夢的後續便是現在。依莉絲和末夏帶他離開了教堂,在政府的保護下仍舊待在他的身邊,而他的能力也不會再被濫用。
雖然依莉絲和末夏,曾經為元首拜託他來淨化土地微詞過幾句。
不過比起淨化被汙染的土地,淨化人心反而對他的雙腿負荷會更大,所以修女們特別討厭他對人使用能力,但因為老人家們都已經沒什麼煩惱了,便睜隻眼閉隻眼,適時的出來阻止就好。
「你終於醒了。」清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修女們正站在他的面前,「我們聽說你不大舒服,要回去了嗎?」
「好啊!」雖然不舒適的感覺在休息過後就沒有了,但是想到還有功課要做,神父感到可惜的站起身伸懶腰,「回去吧!」
「查理斯,我們該走了。」修女們一同望向依依不捨的查理斯,勾起一邊的唇角說:「你再怎麼看,那傢伙也不會醒過來。」
「咦?啊!抱歉!」查理斯聽出了修女的調侃意味,他紅著臉趕緊起身,收回黏在羅比身上的視線,將自己的外套留給羅比枕著,和神父及修女們將其他兩個夥伴領走。
回到教堂收拾好鎮民們的禮物後,因為神父和修女們還有自己的功課要做,所以晚上的烤肉會,查理斯他們必須得自己先準備。
現在所使用的炭火大多都是環保炭材,除了不會產生炭灰,使用完後只需要用水澆熄,隔天便會被水分解掉,不留一絲痕跡。
一切就緒,就只差神父和修女們讀完聖經出來了。
他們靠在道路邊的柵欄眺望大海,波浪沖刷著沙灘,留下在夜晚晶瑩發亮的貝殼,除此之外還有登陸的腳印。
「那是什麼東西的腳印?」察覺不對勁的亞克,拉了下身邊搭檔們的衣袖。
不像是人,像是某種生物的腳印,詭譎的氣氛在他們周遭瀰漫起來,名為未知的恐懼感襲來,他們轉身正想要回頭找神父和修女們,便在門口的提燈邊看到了長相奇異的生物,正趴伏在地上駝著暈倒的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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