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隨著每一次的接觸,查理斯變得和那些人不一樣,適宜的拿鐵、被當作枕頭的外套、醫療營中迎面走來的他,若有所思、充滿秘密的他總深深吸引羅比。
他摩娑著查理斯發紅乾燥的眼角,「就像夏綠蒂說得一樣,我喜歡你,也明白你對我的感情。但我不要這段感情中誰去遷就誰,我想要能夠互相理解、互相扶持,如果這不是你想要的,隨時都可以拒絕我,不要委屈你自己。」
如果只是基於學長對學弟的關心,羅比大可不必去追問讓查理斯難受的過去,也不必去理解兩年前他發生什麼事情,更不可能願意降落在這顆小衛星上,聽著他訴說阿斯塔蒂先鋒號的過去。只會要求盡快抵達三角座星系,再想辦法平安回到地球。
查理斯忍不住動容,因羅比的話而不再不自信,意志堅定的回應:「不必再提那件事情。」面對臉色驟變鐵青的羅比,傾身在他的唇角親了一口,「我喜歡你,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因為這件意外自責而疏遠我,我會很難過的。」
「至於秘密……我知道你很在意兩年前罹難發生前的事情,雖然我還沒準備好,可是如果……」
「等你準備好再說吧!」羅比無奈的揉了幾下查理斯的頭頂,算是拿他完全沒輒,如查理斯所願的,不再糾結一時意亂情迷而引發的意外。
查理斯低笑出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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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查理斯的取消行刑的公文發下,各界人士尤其是人權主義集團和法界人士,都大力抨擊元首的朝夕令改,希望元首能夠開個記者會出來解釋。
媒體們也整天守在行政宮埋伏,更甚有的跑到軍中找統帥和將軍採訪,因為有小道消息指出,曾經將軍有發公文要求對查理斯的行刑時間暫緩,這種挑戰元首權力的事情可是頭一遭,讓每個記者們更加對這件事情摩拳擦掌。
面對社會的輿論,向道樞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似乎對自己經營許多年的元首形象被破壞一點都不在乎。
「道樞,我合理懷疑你根本不想做元首了。」來到行政宮避開媒體的安德莉亞,在訊問假元首有成果時,不再給向道樞逃避的機會,想和他好好聊一聊。
「何以見得?」向道樞一邊回放辦公室內的錄影影像,一邊打了個呵欠,他已經看了一整個早上監視器影像了。
「你還在埋怨嗎?」
「埋怨什麼?」向道樞關閉影像,支著下頷淡淡回問安德莉亞。
「阿斯塔蒂先鋒號的出航。」安德莉亞看了眼向道樞辦公桌上的相框,裏頭相片上的人物正是阿斯塔蒂先鋒號的隊長艾克索‧丹。
向道樞輕笑出聲:「我為什麼要埋怨這件事情,我哪來的資格來埋怨,是我親手簽下同意的公文,讓他們踏上不歸路。民眾們和死者家屬之所以沒對我窮追猛打,就是因為艾克索是我的伴侶,我不是還得因此感恩戴德嗎?」
「我和所羅門不是都讓你別介意那些混帳話嗎?」安德莉亞鎖緊眉頭,只要有關艾克索的事情,向道樞都會變得太過感性,無法理性去處理所有有關他的事情,像是個雙面刃,在傷害別人之後他也會受傷。
「說來容易。」向道樞一頓,立時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面對罕見露出難過神色的安德莉亞,他試圖整理好自己的負面情緒,揉了好幾下蒼白的臉頰,「抱歉,安德莉亞。我太想他了……」
安德莉亞深呼吸一口氣,「聽著,這件意外誰都預料不到,絕對不會是你的錯。」他永遠記得,向道樞要促成所有先鋒號最後一次出航的事情有多困難。畢竟隨著每一次的返航,不只民眾能夠受益,更甚是貴族和特殊的資產階級,他們能夠優先獲得更好的資源,只因他們祖先曾為地球的發展出過力,而過去的政府也允諾他們永久享有這樣的權利。
向道樞為了要削弱貴族和資產階級對地球未來的資源剝削及浪費,也為了保障那些為了地球到宇宙執行危險任務的菁英隊員們,他排除了所有的異議,成功簽下執行資源任務的所有先鋒號,最後一次出航的公文,這當然獲得很多不當的抨擊與輿論,但想當然向道樞並不在乎。
「時間會證明一切。」向來比誰都還有耐心的向道樞還沒等到成果,先等來的卻是一場噩耗。
三十台先鋒號出航,平安回歸的只有二十九台,唯一帶著豐饒與愛祝福的阿斯塔蒂先鋒號全員罹難歸來……不,僅有一名生還者帶著罹難的五十人屍首返回地球。
所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嘲笑和輿論攻擊著向道樞,那些毫無同理心的話,甚至讓安德莉亞和所羅門氣得想把亂說話的人抓來約談,不過他們並沒有這麼做,不管是向道樞並不樂見這樣的情形,更是那時他一度絕望到無法自理,如果不是有亞城在照顧他,他早就活活把自己餓死或累死了。也因此他們只能先放下憤怒,代替向道樞好好處理阿斯塔蒂先鋒號的相關事宜。
先是舉國哀悼,然後再將屍身送去解剖,釐清他們的死亡原因給全民交代。得到的報告令他們感到不可思議,是從未見過的毒氣,致使他們所服下的RPI藥物沒有起作用。
當他們從最後生還者的查理斯口中,得知罹難前所發生的事情時,他和所羅門決定列為國家機密,一百年過後才能將此解密。
安德莉亞望著沉默下來的向道樞,他的臉色並沒有好轉,不過他還是狠下心來問:「你是自願被抓走的嗎?」
向道樞還是沉默,他伸手摩娑了幾下相框中的艾克索,「我說過我很想他,想到不在乎那是否是真的。」
「喔該死……」安德莉亞幾乎從他的口中臆測出了經過,竟然有人可以擬態成向道樞的模樣,自然有能力擬態出艾克索的模樣。
「我無法在他回不來的每一個夜晚入眠,沒有酒精一切就太難熬了,安德莉亞。」向道樞難受的垂下眼,在艾克索死後的半年,他便被醫師確診睡眠障礙症,他的醫療團隊用了很多的方式想治好他,但終歸羊毛出在羊身上,可那頭羊卻早已入土為安,永遠不可能復活。
安德莉亞和所羅門還在疑惑向道樞怎麼這麼輕易就被綁走?原來對手早就已經策劃好了。
「他們在你喝醉的夜晚把你騙走?」
「嗯。」向道樞嘆了一口氣,朝安德莉亞露出苦澀的微笑,「別再問了,就像你想得那樣。好了,你要怎麼罵我蠢、罵我笨我都認,來吧!」
安德莉亞來到他的身邊,將他攬進懷裡怒罵:「我有這麼沒良心嗎?」
一群渾蛋,專挑人的弱點來下手!
向道樞靠在安德莉亞的懷裡,疲憊的笑了幾聲,「也許就像你說的,我可能不想做元首了……」
「不,你只是碰到低潮期而已,艾克索離開時你也是這樣要死不活的樣子,但你最後還是挺過來了。」
「是嗎……」向道樞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挺過來,只知道沒有艾克索的未來,他都勢必會活得行屍走肉,他失去了另外一個靈魂,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彌補這道缺憾。
突然他腦海裡閃過一個憔悴的身影,「還是沒有辦法聯繫上阿斯塔蒂先鋒號嗎?」
安德莉亞搖頭,「查理斯可是操控過阿斯塔蒂先鋒……喔對!想想查理斯帶回來的話!」
「是是……」被扯開話題的向道樞無奈的閉上眼。
那是一片潔白的房間,一個憔悴又不陌生的孩子半躺在病床上,強打精神的向他傳遞艾克索的遺言。
「他希望您能好好照顧自己,不管是以什麼形式,他都會永遠陪在您身邊。」
僅此三句話,讓他能夠重新打起精神,即便睡眠障礙纏身,也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撐著他度過每一天。
盲目地相信這充滿謊言的遺言,相信艾克索還一直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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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塔蒂先鋒號已經在宇宙中航行要兩周,偷渡上船的兩顆圓球在羅比的嚴厲警告下,不敢再塞果實給羅比或查理斯吃,他們都安安份份的守在重新栽種下的蕨類一邊,偶爾的時候會蹭到羅比的腳邊彈跳。
查理斯放輕了腳步,盡量不吵醒熟睡的羅比,他來到機長室書寫航行日記。他們已經進入了三角座星系,再過五分鐘就能依靠過往紀錄的座標和公轉軌道,抵達王的故鄉。
在宇宙中有個人人都不理解的事情,那就是恆星上從沒有出現過生命,在這不停膨脹的宇宙中,竟然還有瀕臨神的境界的外星人不知道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恆星上沒有生命,就像是那些還未接觸外星文明的星球一樣,向來都是眼見為憑。
當查理斯寫完航行日記,座椅也隨之自動給他繫上安全帶,準備降落貧脊荒涼的星球。
因為沒有任何的資源利益,這座星球並沒有被命名,姑且將他稱之為三角座行星。
如同先前冒牌的莎莉曼所說,三角座星系在三萬年前爆發過資源爭奪戰,也許是戰死的冤魂的詛咒,戰勝的星球很快就步入滅亡,三角座星系的歷史也埋藏在荒漠之中,沒有任何的考古價值,也沒有任何借鑒可言。
三角座星系的衰敗來得太快,不僅是天災亦是人禍,如同被命運所戲耍般消失在這浩瀚星海中。
查理斯沒有打算叫醒羅比,他依循王的要求自行離開了阿斯塔蒂先鋒號,踏上熟悉的荒星。他無法想像這片土地曾經綠意盎然,充滿生機。
「閉上你的眼,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的交流。」王的聲音迴盪在查理斯的腦海中,如同北風一般遙遠又靠近,帶著和煦的溫暖。他依照指示閉上了雙眼,卻看到另外一個自己。
「我變成你的模樣,好來和你溝通。」就算化作查理斯的外型,王骨子裡的那股傲慢和惡劣也體現在肢體和表情上,他帶著倜儻風流的笑容,舒適愜意的坐在半空之中,恍如他正坐在王座之上。
「你要跟我溝通什麼?幫你恢復肉身嗎?」想起王一開始附在他身上目的,查理斯眨了好幾下眼發問。
王卻搖頭,他身後像是伸來無數之觸手想把他往後拉,發出渴求跟隨的聲響。
「你想聽一個故事嗎?」
「什麼故事?」查理斯注意到那些觸手也開始包圍住自己,觸手在他的耳邊低語,那聲音彷彿來自地底深淵,充滿了慾望和飢渴。查理斯蹙起眉頭,一個意念之間,那群觸手便化為灰燼,連同纏著王的那些觸手也是。
「曾經有個國王,他有著無底的求知慾,有天他找到了時間的同在者,位於遠方的彩虹球體。在球體永無止境發出的泡沫間,國盎進入睡眠,來到充斥玫瑰花香的海面,在彼端找到一扇超越時間和空間法則的大門。國王只想要滿足自己的求知欲,在夢幻的泡沫之中詠唱禁忌的咒文轉動了銀色的鐵環。他穿過了那扇大門,找到全知的副王,理解宇宙最原始的罪過,獲得永生渴望的全知。」
「但是國王卻瘋了,他被無情的副王所安排的命運給愚弄,失去了人民,失去了肉體,唯獨留下靈魂消逝在貧脊的星系裡作夢。」
王的身形開始變得忽明忽滅,尋求國王庇護的觸手們重新纏上王。王那空洞無光的眼眶中留下黑色的血水,「現在國王越靠近故鄉,便開始做起亡國的惡夢,總是飢餓無聊的魔王垂下星辰,吃掉了國王星系所有的生命。」
「王!」查理斯扒開觸手,想要捉住王忽明忽滅的身影。
王笑著捉住查理斯伸出的手,將他拉來自己的身前,抵著他的額頭,「讓我送你一個禮物吧查理斯,這是我曾窮極一生去追求的東西──全知全識。」
隨後他捧住查理斯的臉龐,發黑的眼眶撞進查理斯的瞳孔裡,「查理斯,記住我的話,不要想去探索過去的一切,那只會招來瘋狂,正中那傢伙的下懷。」
突然王被捲進閃耀異常光彩的虛無中,王無法再維持查理斯的身形,變成一團肉泥,成為綠紫光彩的佳餚。
查理斯感受到王的生命消逝,三角座行星上失去王的靈魂,伸出觸手開始纏住查理斯,那綠紫光彩卻炸開異常的熾光,接納那些無從所依的靈魂。
一顆恆星的滅亡也許是坍塌成黑洞,或是不再發光的黑矮星;也許爆發成能計算時間的中子脈衝星,或是成為宇宙中的碎片,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宇宙之中。
王變成不同的生命,開始吞噬三角座星系為數不多的靈魂。
除了查理斯以外。
星球開始被撕碎,恍惚茫然之間他趴在阿斯塔蒂先鋒號的主機室裡。而阿斯塔蒂先鋒號正往地球的方向航行,夏綠蒂莫名被設定休眠,沉眠在阿斯塔蒂先鋒號的程式網當中。
他撐著身體靠在機艙邊,望著那離航空船越來越遠的黑洞,什麼都逃不開黑洞的引力,只要是靠近他的星球,就算是恆星也會被他貪婪的撕裂吞噬。這連光都不放過的死星,也許正做著重新統一王國的美夢……
查理斯感覺腳邊毛茸茸的觸感,低頭便看到在顫抖的毛球們,他彎身抱起他們安撫:「別怕,那是王。」
毛球們發出像是氣球洩氣的聲音,跳出查理斯的懷中,到走出休息室的羅比身邊彈跳。
查理斯望著羅比,想起王的忠告、想起羅比的告白。像是生鏽的卡榫,一旦沒有人保養,便會難以操作,王的話始終回繞在他的腦海裡,落下沒來由的滯澀,卡住他的思考。
羅比察覺出查理斯的異樣,又看到他身後越來越遠的黑洞,偏了偏頭,「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羅比強制的發問如同潤滑油,潤開了生鏽的卡榫,查理斯組織回語言:「王他變成了黑洞。」
羅比露出吃驚的表情,但他沒有發問,神色之間鼓勵查理斯繼續說下去。
「他說了一個我聽不懂的故事,然後警告我不要去探索自己的過去,說那會正中那傢伙的下懷。我……我不知道『那傢伙』是指誰?」
查理斯開始有些慌張,莫名的恐懼襲上,一個名叫雅戴爾‧拜爾德的寒風吹襲著他。
羅比趕緊上前將他摟進懷中,安撫的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脊輕語:「沒事了,我在。」開始後悔自己貪睡了那幾分鐘,讓自己無從知曉查理斯經歷了什麼。
「就像這樣的返航一樣,我們探訪完三角座星系,準備回到地球時,碰到了不明物種的敵人。他們看起來像是真菌,吐著一條條菌絲想將我們纏死。」
查理斯顫抖著身體,縮在羅比溫暖的懷中低訴過去。他並不知道這是不是王所說的,不能夠去探索的過往。
「想必你們遭遇了一場惡戰吧……」羅比輕聲的回應,阿斯塔蒂先鋒號罹難之前的一切都屬於國家機密,所有的真相只能從夏綠蒂的錄影影像,還有查理斯的記憶口述來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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