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丁零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hoCBSgBK
持節監軍
荊州刺史梁有德在兩個月前別過了馬嘯風，離開江漢郡，當時他滿心歡喜，歸心似箭，只想早日回到京城，向皇上稟報尋獲馬家後人的好消息。他還在路上，便已寫好了奏疏，抵步京城第二天，正要進宮呈疏，卻驚聞一位同僚突然獲罪遭貶。細問之下，才知原來此人因知皇上愛吃荔枝，特意千方百計，託人從蜀地找來，進貢皇上。皇上咬了一口，鮮甜美味，卻勃然大怒，大斥此人勞民傷財、阿諛獻媚、捨本逐末。原來此物摘下之後，一日色變，二日香變，三日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如今所上荔枝依舊鮮美，可見長途跋涉從蜀地運達京城，費了多少民力。加上蜀地如今在魏國境內，於是又多了一條裡通外國，結果挨了板子，更遭連貶三級。
梁有德得知後，覺得聖意難測，大感惶恐，遂壓下了奏疏，用了幾天時間，多方打聽皇上對馬家的真實心意，為此在皇上身邊的太監身上，也花了不少銀子。然後又用幾天時間，重新纂寫奏疏，戰戰兢兢，咬文嚼字，確保不偏不倚，不讚不貶，最後才敢把奏疏連同馬嘯風謄抄的《一統策》，一起呈進了宮中。
奏疏要呈到皇上面前，還得經過中書、門下、尚書三省批示，除非是緊急軍務，否則少說也得兩三天時間。如此一前一後，從離開江漢郡算起，至此也已有十多天了。這半個月時間裡，江漢郡內的局勢，又早已起了變化。梁有德正等著皇上批閱奏疏，突然手下又傳來緊急情報，說江漢郡謠言四起，有六藝門弟子出面指證，原來馬嘯風乃是冒充。梁有德嚇得魂飛魄散，馬上進宮，左拜右託，告哀乞憐，更花了大筆銀子作謝禮，才在最後關頭，從尚書省下取回奏疏。
回到府邸，他身心俱疲，對馬嘯風恨之入骨，破口大罵，一怒之下，把奏疏和《一統策》都丟進了火盆裡，燒成了灰燼。小賊冒充馬家後人，害自己白忙一場，更險些賠上身家性命，罪大惡極，正想著如何參他一本，往死裡整，又過了幾日，探子再傳來消息，說馬嘯風勾結袁八通密謀造反，已被就地正法，一命嗚呼。他開懷大笑，大感出了一口惡氣，這件事才總算告一段落。
如此平安無事，又過了一個多月，這一天收到高臻天送來軍情密報，說的正是楚軍密謀犯境之事。他大吃一驚，急忙呈報皇上。這一次乃緊急軍情，三省官員不敢拖延，次日皇上便急召他進宮，加封為持節監軍使，命他即刻前往江漢郡監軍督戰。
梁有德不敢拖延，即日便啟程。一路無話，這一天帶著十多名隨身護衛，來到江漢城北五里外，遠遠便望見了高臻天領著下屬，排開陣仗迎接。一行人來到近前，梁有德下了馬，從隨從手上接過了皇上所賜的符節，才上前與侯爺相見。
這符節乃是一根紫檀木杖，頂端垂吊著片片彩色幡條，很是醒目，是皇權之象徵。前文提過，刺史、郡牧各有所持，高臻天與梁有德表面上也一向相敬如賓，不敢踰矩。但此時高臻天看見了符節，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凜。好在梁有德也並沒有仗著符節而顯得囂張，雙方依舊互相作揖，拜倒行禮。見過面後，梁有德說明來意道：「軍務要緊，侯爺，你我二人之間的繁文縟節，就可免則免了。皇上很是關心此地軍情，命在下為持節監軍使，前來給侯爺助陣。其實沙場作戰，全仗侯爺運籌帷幄，在下但求別給侯爺添亂，便已心滿意足，只是皇上有命，當臣子的不敢不從，如今局勢如何，侯爺作何安排，有何退敵之策，還得向侯爺請教，好讓在下早日回稟皇上。」
丁零身為兵部侍吏，又是侯爺心腹，此時當然也在迎接隊伍之中。他一直暗暗觀察侯爺，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按理高臻天應該早已讀過了柳玄辰的信件，理該對梁有德滿懷恨意，但從高臻天面容之上，卻看不出絲毫端倪。這時高臻天輕輕一笑，說道：「梁大人勿憂。此戰其實十拿九穩，下官上報朝廷只是依法報備而已，不曾想皇上愛民如子，竟派了梁大人親來監軍，倒叫下官有些過意不去了。梁大人風塵僕僕，無需心急，請先隨下官到戲鷺園，安頓歇息，晚間下官還備了佳餚美酒、美人舞姬，為梁大人洗塵呢！」
梁有德見侯爺成竹在胸，又聽見有美酒美人招呼，心中大喜，不疑有他，便高高興興地隨儀仗隊入城了。進了戲鷺園，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當晚高臻天盛宴款待，手下多位臣屬也都出席了，丁零自然也在其中。席上杯觥交錯，梁有德喝得痛快，也玩得盡興，皇上吩咐之事，似乎已全拋諸腦後。
高臻天一直在席中相陪，不過酒席也還未散，梁有德便已喝得酩酊大醉，由一個舞姬攙扶著，回了客房。丁零心中一凜，過了片刻，藉口解手，也離開了宴席，來到了梁有德客房外看了一眼，只見門口有梁有德帶來的守衛站崗，他不太放心，若無其事地上前攀談起來。守衛認得是平校尉丁大人，自然也很熱絡。其實丁零來到房門外，便已聽見房內傳來了陣陣叫人臉紅的聲音，無需再問，也已確定梁有德非但沒事，還很生龍活虎。
他回到了席上，見侯爺還在，便更放心了。只要盯緊了侯爺，絕不會錯過。眾人繼續玩樂，不久散席，人們各自離去，丁零走到屋外，趁沒人注意，借著夜色藏到了花園之中，暗中監視著高臻天。只見高臻天似乎也喝得半醺，搖搖晃晃地由下人攙扶著回了寢室。丁零仗著輕功了得，一路跟著，寢室門口有銀槍戰士站崗，他不敢靠得太近，就在遠處守了片刻，不久房內燈熄，侯爺似已就寢。
他耐住性子，一直守著，不料等了許久，卻一直沒有動靜，他開始覺得著急了，難道侯爺當真沒打算動手？還是自己錯過了什麼？又再等了半夜，已是五更時分了，他大感失望，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了陣陣警哨聲，轉頭一看，正是梁有德客房的方向！他大吃一驚，也不管隱藏行踪了，一躍而起，便朝警哨聲飛奔過去。
來到客房門口，只見已有大批銀槍戰士趕到，大家見到丁大人，彷彿有了主心骨，紛紛向他報告情況，原來本來在門外站崗的守衛偶然推門一看，赫然發現，房內的梁大人竟已不知所終！丁零大怒道：「豈有此理？活生生一個人怎會憑空消失？」幾個守衛急得都快尿褲子了，但卻異口同聲，堅稱決不曾離開半步，更不曾有人進出房間。丁零壓下怒火，冷靜思忖了片刻，突然心中一驚，身子猛地一震，忙下令道：「快！派人去請侯爺！」
他話音剛落，已有下人發了瘋似的跑了過來，臉色鐵青，就像是剛剛生吞了一隻臭蟲，驚恐地說道：「侯、侯、侯爺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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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有德正與一位美人在花叢裡戲耍，一個逃，一個追，美人神出鬼沒，一眨眼竟沒了踪影。梁有德正疑惑間，突然後腰挨了一擊，轉身一看，原來是美人手拿木棒打了一下。美人笑臉嘻嘻，梁有德當然發不出脾氣，繼續追逐，突然後腰又一疼，原來又有第二個美人打了他一下。梁有德轉身一抱，撲了個空，這時後腰再一疼，梁有德疼得難受，忍不住了，正想破口大罵，後腰又再傳來一陣刺痛，這一次痛楚難當，他猛地一驚，大叫一聲，驚醒了過來。
原來是一場夢。不過他如今的情況，卻比夢中更詭異。他全身被五花大綁，連嘴巴也被塞了個結實，人被仰躺著縛於馬背之上，動彈不得，馬正急奔，馬鞍一上一下地撞得他後腰酸疼。他大驚失色，不知發生了何事。他明明記得，自己在戲鷺園的酒席之上，玩得正盡興，他還記得，有一個舞姬長得特別妖媚，他借著酒意把人帶進了房中，樂呵了良久，完事後，賞了舞姬一些銀子，打發走了，自己便沉沉睡去，對，明明是睡在戲鷺園的客房之中，怎會在馬鞍之上醒來？
他咦咦唔唔地亂叫著，仰起脖子，四處張望，只見天色還是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他前面不遠，還有另一匹馬，馬上騎著一人，身穿黑色夜行衣，黑巾蒙臉，一手牽著繩子，拉著梁有德的馬，另一手則執著馬鞭，策馬疾馳。
此人當然便是高臻天了。他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梁有德帶了出來？說穿了其實也很簡單。戲鷺園作為侯爺府邸，是庇護侯爺的最後一座堡壘，如此重地，當然不可能沒有通往江漢城外的地下秘道，以作最後的逃生之用。這條秘道在戲鷺園內有幾處入口，除了侯爺寢室以外，梁有德被安排住下的客房就有一道。高臻天就是憑著秘道，足不出房，由寢室直接進入了客房，給醉醺醺的梁有德餵了一杯「南柯一夢」，再把他扛進了秘道，直接出了城，騎上早已備好的快馬，疾馳而去。
此時他知道梁有德醒了過來，回頭看了一眼，卻沒多作理會，只急急策馬趕路。他綁了梁有德，當然不懷好意，但如此大費周章，徹夜趕路，到底是想把人帶到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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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兩騎奔了一夜，直到天色微亮，高臻天才放緩了腳步。梁有德被顛地七葷八素，全身骨架子彷彿都已散落，此時馬匹停了下來，他才漸漸恢復了知覺。他首先聽見了潺潺水聲，睜眼一看，原來到了一條河邊。
高臻天走上前，把梁有德身上繩索解開，梁有德如獲大赦，掙脫繩索，正要下馬，高臻天卻突然舉鞭狠狠一抽馬匹，馬匹吃痛，人立而起，把梁有德重重摔倒在地上。梁有德哇哇大叫，勉力爬了起身，四下一看，只見此處原來是一處開闊平原，一條小河流淌而過，河邊綠草蔥蔥，有一間破敗的小木屋，屋旁不遠，又有一座宏偉墳墓，看模樣，似乎才新建不久。
他無暇去看墓碑上的姓名，但看倌們都已很熟悉，那就是楊紀瑩之墓。高臻天要殺梁有德報仇，天底下，再沒有比此處更合適之地了。
梁有德轉身怒瞪著黑衣人，罵道：「大膽小賊！你可知已犯下死罪？你可知本官是什麼人？你綁架本官，帶到此處，有何意圖？」
高臻天冷冷地瞪著梁有德，眼神銳利似劍，彷彿足以把梁有德一劍穿心。他一言不發，緩緩地摘下了面巾。堂堂郡侯爺脫下綾羅綢緞，換上了一身夜行衣，少了一分霸氣，卻添了幾絲豪氣，彷彿又變回了當初縱馬江湖的年輕俠士。梁有德揉了揉眼，才看清眼前之人，又驚又怒，叫道：「高臻天！你這是何意？」
高臻天語氣冷峻，伸手指著墳墓，不答反問：「這是紀瑩之墓。淫賊梁有德！你可還記得此人？」
梁有德湊近看了墓碑一眼，哼了一聲道：「烈女楊紀瑩？哼，區區一個民間女子，我怎會認識？就算認識，也不會費心惦記！」
高臻天勃然大怒，突然一衝上前，一拳打在了梁有德腹上。梁有德不懂武功，毫無招架之力，痛得蛐蜷倒地，好在高臻天這一拳志不在殺人，未使真力，梁有德痛楚難當，但一時半會，卻還死不了。高臻天意猶未盡，對他拳打腳踢，邊打邊怒道：「想！想不起來，孤便打死你為止！」
這一頓毒打，倒還真湊效，梁有德猛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急忙求饒道：「別、別打了！我、我想起來了！」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Ckcmb9ck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