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馬嘯風
勇戰兇獸
不知不覺，馬嘯風和柳玄星在峋月縣城裡安頓下來，已經好幾天了。袁本思為他們安排了一間單開三進的宅子，還有好幾個下人奴婢。馬、柳二人從小習慣了山野生活，住的怪不習慣的，但又不好意思推卻袁家的拳拳盛意，只好湊合先住下一段日子，再做打算。
自從那天在路上大顯神威，馬嘯風聲名鵲起，英勇行徑在袁家下人之間口耳相傳，當時在場的人回到峋月縣後，又在坊間傳揚，當年鎮國大將軍馬厲兵之名本就響亮，如今峋月縣城內，已幾乎無人不識「馬厲兵大將軍之子，六藝門馬嘯風」之名，視之為英雄大俠，馬、柳二人只要出門，都不免招來百姓圍觀讚賞，讓兩人啼笑皆非。
街上去不了，兩人只好呆在家中。袁本思和袁茵茵也常過來作客閒聊，相陪解悶。這一晚，四人在院子喝酒賞星，柳玄星細心，見袁本思神情有異，便問道：「袁公子愁眉深鎖，心不在焉，是否有什麼煩心事？」
袁本思遲疑了片刻，才道：「的確是有一件難事，煩擾心頭。此事本來與兩位無關，不敢給兩位添憂，但既然柳姑娘問到了，在下只好直說。」
原來峋月縣城東數十里外，便是一大片山脈地區，當地人稱為女兒山。近日以來，山中出現蛇患，大批大小蛇蟲，突然四處出沒，害死了許多山中居民。山民報官請求援助，官府派兵上山殺蛇，無奈蛇蟲太多，殺之不盡，殺了一批，數日後又來一批，有不少士兵更不慎被咬，輕則中毒，重則喪命。袁本思才回到峋月縣，縣丞便報告了此事，他苦思解救良策而不得，是以悶悶不樂。
馬嘯風聽完，不悅道：「袁公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此事怎麼便說與我倆無關？且不說袁家相救之恩，單憑這城裡老百姓對在下的錯愛擁護，此事便不得不管！」
柳玄星附議道：「師兄說得沒錯，即便不念老百姓的擁護，行俠仗義，為民除害，本就是我輩學武之人所應為之事！」
袁茵茵道：「馬公子和柳姑娘縱然武藝超群，但堂兄也說了，蛇蟲殺之不盡，單憑你們兩人之力，又能奈何？」
眾人沉吟片刻，柳玄星突然喜上眉梢，說道：「師兄，你可還記得那一年，我們家田裡突然闖進來許多蛞蝓？」
馬嘯風一拍腦門，喜道：「對了！當時蛞蝓作惡，毀了菜園，也是殺之不盡，接踵而至。後來追尋源頭，竟發現了一隻手臂大小的蛞蝓王。女兒山蛇蟲突然成群而至，想必背後也還有一條蛇王。」
袁茵茵想起蛇蟲，頓覺不寒而慄，忍不住拉起柳玄星手臂，畏縮道：「普通蛇蟲已是可怕，那蛇王得有多厲害？」
袁本思則大喜道：「兩位此話深有見地！殺了蛇王，蛇患自解！」
馬嘯風豪氣頓起，笑道：「等天明，在下與師妹親自到女兒山走一趟，尋著那蛇王之穴，一劍劈了！」
袁本思笑道：「兩位願意出手，誠山民之福也。在下馬上回府籌備，天明再來找兩位，一塊出發！」
第二天一早，袁本思身穿鎧甲，策馬而來。柳玄星見狀笑道：「袁公子平日書生打扮，溫文爾雅，沒曾想穿起鎧甲，也是英姿風發！」
袁本思臉微微一紅，靦腆道：「見笑了，在下武藝低微，只好防患未然。」
柳玄星又問：「袁小姐不去嗎？」
袁本思道：「堂妹雖然想起蛇蟲便要顫抖，但本來也想跟來，一睹兩位的殺蛇英姿，不過此行吉凶難料，在下便沒讓她來了。」
三人策馬出城，來到東門外，只見空地上已集結了五百步兵，整裝待發。馬嘯風見狀驚問道：「上山殺蛇，何須這許多兵馬？」
袁本思道：「有備無患，小心為上。士兵也帶了大量雄黃，以備不測。」
當下袁本思一馬當先，在前方領路，馬、柳二人緊隨其後，士兵在後頭輕奔跟上，大部隊浩浩蕩蕩，朝東而走。不多時，一片連綿山脈映入眼簾。袁本思道：「兩位請看，此處山巒起伏有致，遠觀平滑柔順，線條優美宛如女子胴體，『女兒山』之名，由此而來。」
馬、柳二人在城裡待久了，此時看見如此壯闊山景，頓覺心曠神怡，精神一振。柳玄星極目眺望，見遠處山坡上片片蔥綠，排列整齊成塊狀，好奇問道：「那是農田？」袁本思答道：「是茶園。女兒山多產茶葉，山民大半都是茶農，茶葉乃是我峋月縣的主要農產。蛇禍為患，勢必大大影響茶葉產量，進而使官府稅收出現虧空，是以蛇患看似一方小事，實則遺禍深遠，不可不察。」馬嘯風輕輕點頭，有感而發道：「書中有言，天下大事，必作於細。家事國事天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啊。」
峋月縣地處江漢郡東北偏遠之地，離江漢平原已遠，境內大多是貧瘠山區，唯獨在這一片女兒山上，可以種植一些茶葉，但所產亦非上品，無論是銷售抑或上繳，都所值不多。前文提過，這也是袁八通心中對高臻天忿忿不平的原因之一。
繼續向山區進發，走了一段山路，來到山中一條小農村。眾人在村前下馬，袁本思命大軍原地待命，只帶了幾名軍官及馬、柳二人進村。村民們見到官兵來到，喜憂參半，聚在路旁竊竊私語。袁本思停下，朗聲道：「在下姓袁，請村長出來說話。」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拱手作揖後，說道：「小人便是村長。請問袁軍爺來此，可是為了蛇患？」袁本思道：「正是。」村長搖搖頭道：「袁家派人親自前來，小人代表村民表示感謝，不過此前官兵已來過數次，俱徒勞無功。想來這是開年時祭祀不誠，惹天神憤怒，故降此禍，非人力所能抗也。小人等已準備好了牲物，不日即重新祭拜天地，以求寬恕，到時蛇患自解，再無需軍爺們操心了，軍爺們請回吧。」
袁本思等人聞言一怔，面面相覷。馬嘯風上前一步，朗聲說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這蛇患到底是天神降禍，還是禽獸作惡，還得仔細調查，追本溯源，才說得清。若是禽獸作惡，不早日清除，遺禍甚巨，還請鄉親們配合我等為上。」
村長眨了眨眼，問道：「敢問這位大人，是否也是袁家人？」
馬嘯風搖搖頭，道：「在下馬嘯風！」
此話一出，引得村民一陣嘩然。村長訝異問道：「可是近日傳言甚廣的馬厲兵大將軍後人，馬嘯風，馬英雄？」
馬嘯風沒想到自己的名聲竟傳到了這種偏遠之地，微微一怔。袁本思搶著答道：「沒錯！這一位便是我大燕征西將軍馬壯之曾孫，驃騎將軍馬功成之孫，鎮國大將軍馬厲兵之子！馬大俠此番進山，正是為了一舉剷除蛇患。你們難道連馬大俠都不信嗎？」
村長一陣沉吟，最後道：「蛇蟲殺之不盡，非比尋常，一定是天神降禍無疑。但既然馬英雄這麼說了，袁軍爺又不怕再一次白費力氣折騰，那你們便去殺吧。這蛇蟲多從北邊而來，此村往北一帶茶園，蛇蟲最常出沒。小人可以找幾個村民，給軍爺帶路。」
當下村長叫了三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帶領著部隊往北走去。出了村子，部隊散開走入茶園，馬上有人遇上一些小蛇，或藏身於草叢之中，或攀附在茶樹之上，驚叫聲此起彼落。袁本思這次帶來的都是有殺蛇經驗的士兵，他們分成數人一隊，一邊以雄黃驅蛇，一邊趁其不備，斬其七寸。但如此一來，部隊前進速度緩慢，馬嘯風對袁本思說：「如此邊走邊殺，何時方盡？不如莫管小蛇，長驅直入，直搗黃龍。」袁本思沉吟片刻，點頭同意，遂吩咐士兵，避開小蛇，加速前進。
越往前走，蛇蟲越多，不多時便走到了茶園盡頭，眼前是一片密林，來到此處，擡眼望去，便可見樹林中四處是蛇，種類繁多，體型也越發巨大。這一帶平日裡人煙罕至，這些蛇蟲毫不掩飾，肆無忌憚地垂掛於樹上，模樣滲人。眾人見狀，都不禁頭皮發麻，止步不前。那三個嚮導更戰戰兢兢說道：「這樹林平日沒人來，我等也沒進去過，再走我等也幫不了什麼了。軍爺若要進去，請、請自便。」說什麼也不肯再走了。
馬嘯風沉聲道：「若真有條蛇王，一定便在這片樹林深處。袁公子，再往前走，可能極為凶險。你帶人在此守著，在下獨自進去便可。」袁本思驚道：「怎可讓馬公子一人冒險？萬一出了意外，相救也難。還是一起行動為好。」說罷回頭吩咐士兵，莫與蛇群纏鬥，以雄黃驅逐即可。
馬嘯風拔出佩劍，一馬當先，大踏步走入樹林，柳玄星緊隨其後。其他人大灑雄黃，驅趕蛇群，清出一條通道，急急跟上。馬嘯風與柳玄星全神戒備，有些蛇蟲不知死活，敢衝上來的，兩人眼明劍快，長劍一揮，總能砍在蛇蟲七寸之上，絕不落空。饒是如此，眼見蛇群七彩斑斕，緩緩蠕動，張牙吐信，越殺越多，柳玄星縱有神功護體，也不禁漸感膽寒，香汗淋漓。而馬嘯風一邊披荊斬棘開路，一邊謹慎前進，臉上表情雖然肅穆，但卻不見絲毫懼色，一路勇往直前，哪裡蛇群最多，他便往哪裡走去。
走不多時，兩人眼前突然出現一道矮牆，擋住了去路。矮牆三四尺高，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玄色之上帶著斑斑綠塊，宛如青苔。馬嘯風覺得奇怪，伸手一摸，不料一觸之下，「牆」竟突然動了起來，這一動，帶起草木翻騰，嘶聲大作，頓時恍如地動山搖，兩人只覺頭上突然一黑，擡頭一看，原來竟是一隻碩大的蟒蛇頭，遮住了陽光，那道「矮牆」竟原來是一條巨蟒蛇身！
這時巨蟒似也看到了人群，張開血盆大口，朝士兵群中俯衝而下，那蛇口張開來，目測丈許來寬，足可一口吞掉一間茅屋！馬嘯風大驚，猛喝道：「快逃！」許多士兵聞聲一看，才知巨蟒衝來，不少人連滾帶爬，逃過一劫，也有人驚呆當場，動彈不得，被巨蟒一口吞沒。
事出突然，馬嘯風這時才來得及應變，他喝道：「師妹，你保護好袁公子！」袁本思和柳玄星本來似也被巨蟒嚇得怔住，經馬嘯風這一聲喝，才醒了過來。柳玄星回道：「師兄小心！」拉著袁本思躲到一顆大樹之後。袁本思勉強鎮定心神，大聲呼喝道：「將士聽令！就地隱蔽，有弓箭者，射！」聲音出口，他才發現自己全身忍不住哆嗦顫抖，聲音之中也充滿了驚恐之意。
士兵中有不少手腳還能動的，都躲到了樹下，彎弓搭箭，零零星星射向巨蟒頭顱。不料巨蟒高舉天上，又不停舞動，要射中已是不易，即便射中，蛇皮堅若岩石，箭枝竟被彈走，絲毫傷不了牠。
這時巨蟒吞食完畢，意猶未盡，垂頭又找新獵物。馬嘯風大聲呼喝，想吸引巨蟒，不料巨蟒卻充耳不聞，發現樹後有人，又再張口俯衝。馬嘯風大怒，大喝一聲，舉起無懼巨劍，一劍往盤踞地上的蛇身劈去。這一劍力逾千鈞，縱使是一塊岩石，也得劈成兩半。果然利劍劃破蛇皮，正要往內切下，不料巨蟒雖是龐然大物，動作卻極是靈活，稍一吃痛，瞬間一縮，竟逃了開去。整條蛇身動了起來，在樹林中蜿蜒橫掃，稍微小棵的樹木抵擋不住，紛紛被牠壓倒，不少士兵躲避不及，也被蛇身碾得當場斃命。眼見蛇身掃來，柳玄星拉起袁本思，躍到一棵大樹之上，驚險躲過一劫，大樹被蛇身一撞，搖搖晃晃，總算挺住了。
驚魂甫定，兩人抓穩了樹幹，回頭再看，只見巨蟒吃痛，終於盯上了馬嘯風，張口向他俯衝過去。馬嘯風絲毫不懼，非但不躲，更一躍而起，竟向蛇口衝了過去！柳玄星忍不住驚叫一聲，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馬嘯風衝進了蛇口之中，避開了尖牙利齒，穩穩站好馬步，雙手高舉巨劍，蛇口一合，想要把他一口吞下，不料卻撞上了劍尖，巨蟒力大無窮，來不及收勢，巨劍一下刺入蛇口尺許之深！
巨蟒吃痛，發出嘶嘶巨響，蛇身抖得更劇烈了，脖子急急一縮，蛇頭猛地朝天空一甩，把馬嘯風高高甩到了天上！馬嘯風順勢拔出巨劍，蛇口內傷口頓時血流如注。馬嘯風身在高空之上，臨危不亂，俯首一看，整條巨蟒盡收眼簾，比車輪還要粗壯的身軀，足有十餘丈長，好一條蛇中之王！
自古有言，打蛇打七寸。蛇之七寸，指的是其心臟部位，蛇大小不同，七寸之位自然也不一樣，「七」之所指，蛇頭以下約體長七分之一也。這時馬嘯風被巨蟒甩到了高空，卻讓他看見了巨蟒全身，略一估算，他便認準了巨蟒的七寸之位！他在空中施展起絕澗渡輕功，控制著自己下落的方向，待靠近蛇身，猛然大喝一聲：「著！」趁下墮之力，一劍刺入蛇身，巨劍直入至柄，正好準確刺中了巨蟒心臟！
巨蟒發出了一聲嘶嘶慘叫，一陣劇烈抖動，馬嘯風怕殺不透徹，雙手握緊劍柄，趁勢左右搗鼓，擴大傷口，終於站不穩了，才拔出巨劍，一躍落地。傷口鮮血噴湧而出，巨蟒一陣抽搐，才終於緩緩落下，「嘭！」地一聲巨響，跌落地面，震得草木一陣亂晃。
過了良久，士兵們確認巨蟒已死，才突然響起一陣轟然喝彩，個個都對馬嘯風的勇武讚不絕口，喻作神人。袁本思高聲讚道：「馬公子單槍匹馬，力殺猛獸，勇冠三軍，英雄無敵，真天降神人也！」數百個存活下來的士兵跟著喊道：「馬英雄！勇冠三軍，英雄無敵，天降神人！」馬嘯風聽著眾人擁戴，體內流淌著的將門血統似也被燃燒了起來，一躍而起，跳到了巨蟒頭上，仰天長嘯，嘯聲伴著喝彩聲，震耳欲聾，響徹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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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蟒一死，附近大小蛇蟲紛紛逃之夭夭，士兵們這才回頭追殺，經數日方才把附近山頭茶園內的蛇蟲捕殺驅逐乾淨。附近村民茶農聽說了事情經過，不敢置信，紛紛來到密林中，親眼看見了巨蟒屍體，才不再懷疑。馬、柳二人隨軍隊在山裡駐紮了幾天，村民們紛紛前來拜見，叩謝袁家和馬英雄的恩德。他們見了馬嘯風，若見神明，跪拜不已，索性把他喚作了「馬天將」，又把柳玄星喚作了「柳娘娘」，叫兩人是哭笑不得。
士兵回到縣城以後，又把此事傳揚開去，說得繪形繪聲。至此，鎮國大將軍馬厲兵之子、六藝門傳人馬嘯風之名迅速傳開，響徹江漢，他力戰崑崙奴、山崩救母子、勇殺巨蟒王的事蹟，在江漢郡內傳為佳話，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識，很快，也將傳到數百里之外的江漢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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