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柳玄星
怒闖鹽幫
烈日當空,在臨市口附近的一條鹽村裡,數十個鹽井工人正在踩著羊角車,打鹵煉鹽。
這是一項極為耗費體力的苦力活,但工人們為求多掙幾文錢,都正不懈地辛勤勞作。即便是在冬天,工人們也會累得汗流浹背,如今春暖花開,大夥都光著膀子上陣,要是到了夏天,更會是索性一絲不掛,只帶一條小布巾,用以擦汗,也在有外人時用以遮羞。
如今正是午時,幾個工人的老婆送來了茶水白飯,工人們停下進餐,稍作歇息,也有人取出煙桿,吞雲吐霧解解癮,彼此聊聊家常八卦。這時,一個陌生人卻突然走了進村。
此人是個妙齡女子,身材苗條,模樣美貌,看得好些個光棍工人眼都直了,不過女子腰間懸著兩把長劍,眉宇間冰冷無情,卻又讓人不敢直視。她見到一群赤膊男子,似乎微微一怔,略感害羞,但還是走了過來,問道:「可否賞我一碗茶喝?」
一個膽子大的少年走了上前,奉上茶水,笑嘻嘻問道:「大姑娘風塵僕僕,莫非在趕路?快喝,快喝。大姑娘打哪來呀?要去哪呀?怎麼只有一人呀?」
女子一飲而盡,卻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只是問道:「請問此處是什麼地方?」
少年答道:「我們這叫大榕樹村,是條鹽村,大姑娘莫非是迷路了?可要我給你帶路呀?」
他不斷搭訕,引得一旁幾人忍俊不住,嘻嘻發笑,但女子卻不以為意,反而奇問道:「鹽村?」
少年道:「對呀,我們村裡人都是打鹵煉鹽的彩翎幫能手呢!」
女子聞言,突然眼睛一亮,又追問道:「彩翎幫?那臨市口可在附近?」
少年道:「在呀,村口往南再走三里便是了,大姑娘要去?我給你帶路好了。」
女子輕輕放下茶碗,說了一句:「謝謝你們的茶水。」
說罷,她轉身便要離開。少年一急,伸手想把她拉住,不料手也還沒碰到對方,女子突然回頭怒目一瞪,也不見她身體有何動作,少年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道一撞,大叫一聲,跌倒在地。眾人一驚,把人扶了起來,回頭再看那女子,人卻已輕輕飄了開去,幾個起落,便消失無踪。一眾工人驚得目瞪口呆,要不是光天白日,都還以為是遇上了狐仙。
——
柳玄星離開峋月縣後,遵守與高臻天的約定,便一路朝西南而走,往江漢城而去。這一天來到臨市口附近,想起丁零,心頭火起,便要去找他算賬。
她大喇喇地直接闖進了彩翎幫總堂大廳,大聲喝道:「丁零出來!」
駐守的幾個傳功堂弟子大驚,上前阻攔,卻連對方衣袂也未曾碰到,便已被柳玄星的掌風掃得人仰馬翻。突然一聲怒喝,柳玄星感到背後一股拳風襲來,身子一彎躲過,回身一掌還擊,對方不閃不躲,一拳擊出硬拼,雙方掌拳相撞,「嘭!」地一聲,對方抵擋不住,連退五步,忙使了個千斤墜,方才勉強站穩了馬步。
柳玄星來找丁零,雖然怒氣衝衝,但卻無意多傷無辜,這一掌只用了兩成功力,但她見對方並未倒下,倒也頗感意外,冷冷問道:「你武功還行,便是此處頭領?叫丁零出來!」
但此人卻並非曹班,而是傳功堂堂主朱山碳。他被對方一招擊退,又驚又怒,連嘆三聲道:「唉、唉、唉!你武功雖高,但想要到我彩翎幫來撒野,卻要先過我朱山碳這一關!」眾目睽睽下,他不能認輸,當下擺好架勢,一招「上步左炮拳」打向柳玄星。當初與丁零比試,便是這一招,逼得丁零使出了真功夫。
柳玄星認出了對方招式,見他一手少林降魔伏虎拳練得正宗,以為是少林弟子,心下便讓了三分,只展開步法遊走閃避,卻負起雙手,並不還擊,輕輕笑道:「姓朱的,看在少林寺的面子上,本姑娘先讓你三招!」
朱山碳連連出招,拳風凌厲,但對方身法,卻總比拳頭快了一步,過了三招,柳玄星不耐煩了,正要出手,卻突然聽見一把洪亮的聲音喝道:「住手!」
朱山碳停下退開,柳玄星也不追擊,擡頭一看,來人是個老漢,鬚髮銀白,但卻身體精壯,眼中更閃爍著一絲狡黠,正是幫主曹班。他沉聲問道:「姑娘是什麼人?硬闖我彩翎幫所為何事?」
柳玄星冷笑道:「六藝齋,柳玄星!敢情你才是幫主曹班?少廢話,快叫丁零出來!」
曹班咧嘴一笑,道:「江湖傳言,六藝門人,知書識禮,文武雙全,我見過的華承仁大俠,還有丁零,都是響噹噹的人物,而你……嘿嘿,果然是樹大有枯枝啊。」
柳玄星臉一沉,道:「少把我大師兄與丁零相提並論!若非我手下留情,你彩翎幫早已一個不留!」
曹班不置可否,迤迤然在大廳上首坐了下來,取出煙槍點燃,吸了幾口,才問道:「丁零是我彩翎幫機事堂弟子,你找他所為何事?」
柳玄星針鋒相對,說道:「丁零也是我六藝齋的叛徒,我找他何事,與你無關!」
曹班聞言失笑道:「老夫對你六藝門人的生死絲毫不感興趣,但老夫卻知道,丁零為了救你和馬嘯風,殫精竭慮,沒想到到了你嘴上,卻成了叛徒,可笑、可悲啊!」
柳玄星哼道:「我六藝齋人不怕死!丁零的所作所為,有違俠義之道,就是叛徒!」
曹班大笑道:「小姑娘,等你到了老夫這個年紀,就會明白,人生除了生死,更無大事。人為了活命,無論怎麼做,都無可厚非!不過像你這般輕視生死之人,想來也很難活到老夫這個歲數,哈哈哈!」
柳玄星聞言,瞪著曹班看了良久,才點頭嘆道:「我明白了。夏蟲不可語冰,爾等三教九流之輩,哪知何謂俠義?丁零認了你這個幫主,難怪會忘了師父十多年的教誨。你也該死!」
她眼中殺氣大盛,眼看便要動手,不過在她把話說完之前,曹班卻比她快了一步!只見曹班突然用力在太師椅扶手上一拍,啟動了機關,柳玄星腳下地板便突然向下陷落,露出了一個大洞!這總堂修建之初,便已裝下了這個陷阱,數十年來不曾使用過,如今總算派上用場。陷阱深達丈許,底下密密麻麻全是鋼鐵尖刺,人掉了下去,必萬刺穿心而死!
柳玄星腳下突然一空,知道中了陷阱,又驚又怒,本能地提氣一縱,憑著深厚無比的內功,身子竟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拔起了三尺,只可惜她猝不及防,四面都無處可以落腳,終究還是要掉回下去,只是停留在半空中的這一片刻,卻已足夠她還以一擊!她怒不可遏,大喝一聲:「卑鄙小人!」瞬間拔劍出鞘,手上運足了勁一射,長劍彷彿化作了一道閃電,向曹班射了過去!饒是曹班一直高度戒備,早有提防,待看見長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射來,想要閃避竟已有所不及,危急中身子一側,避開了心臟要害,但長劍仍是倏地穿肩而過,把他釘在了太師椅上。
奇變突起,幫眾大驚失色,朱山碳衝到了曹班身前,見沒有傷及要害,大大鬆了一口氣,曹班強忍痛楚,苦笑道:「婆娘好快的劍!」朱山碳回頭再看,柳玄星已然掉進了陷阱,他忍不住大笑道:「唉、唉、唉!她劍再快,此刻也難逃一死!」
不料他話音剛落,陷阱內卻傳來了柳玄星的聲音喝道:「雕蟲小技,能奈我何?」原來她臨危不亂,把妹妹的「不殺」劍射出,掉落陷阱後,卻及時拔出了自己的「愛恨」劍,往腳下一掃,劍刃灌滿了內力,竟把地上尖刺削斷,逃過了一劫。她一腳腳尖踏在斷刺之上,穩住了身子,緩了口氣,縱身一躍,絕澗渡輕功本就非比尋常,再輔以她的深厚內功,身子像箭似的拔地而起,丈許高的陷阱不在話下,朱山碳等人嚇得魂飛魄散,還沒來得及反應,柳玄星便已衝出了陷阱。
她來時本不打算殺人,但此時卻恨極了曹班,二話不說,一衝上前,舉劍便刺。曹班被長劍釘住,動彈不得,朱山碳護主心切,擋在他身前,曹班卻突然擡腳一踢,把朱山碳踢開,喊道:「別管我了,快逃命去!」
柳玄星見狀也不追擊,來到了曹班面前,狠聲道:「當天你以鹽山之刑,傷我大師兄,今日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你也嚐嚐那千斤力道!規矩一樣,撐不撐得住,便看你那玉女娘娘是否保佑了!」
說罷,她收起長劍,氣運丹田,猛喝一聲,雙掌一拍,便要打在曹班胸口之上!曹班動彈不得,只能引頸就戮,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喊道:「別傷幫主!」但柳玄星卻似乎充耳未聞,雙掌毫不遲疑拍下,只聽「嘭!」一聲巨響,曹班一聲悶哼,當場五內俱裂,七孔流血,氣絕身亡!
大廳中一眾彩翎幫弟子眼見幫主遇害,頓時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朱山碳爬了起身,悲痛不已,見已無力回天,大夥又無人是柳玄星敵手,只好一頓足喊道:「撤!趕緊撤!」
一眾弟子連滾帶爬,瞬間逃得無影無踪,柳玄星拔下「不殺」劍收下,冷冷回頭一看,大廳中卻還留下了一人,正是適才喊話之人,卻原來是七師弟王典。他得知師姊大鬧總堂,急忙趕來制止,卻不料竟還是遲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師姊殺了幫主。本來王典當初也曾受過彩翎幫的欺辱,丁零想要入幫之時,他也曾心生不悅,但當時聽了丁零一番話,後來又與彩翎幫人相處過,對彩翎幫、對幫主曹班早已再無芥蒂,甚至也對幫主仗義收留心懷感恩,如今幫主遇害,他竟不由得大感悲憤,怔了半晌,突然對著柳玄星嘶聲喊道:「你為何要殺人?幫主非但與你無怨無仇,對六師兄和我,更有救命之恩!」
柳玄星冷冷道:「此人以陷阱暗算我,是個奸詐的卑鄙小人,死不足惜!他對你二人施恩,別有用心,只是為了讓六師弟給他辦事而已!」
王典怒道:「你自以為是,強詞奪理!」
柳玄星輕嘆了一口氣,道:「罷了,我不和你爭辯,如今他們幫主已死,你也不能再在此待下去了,跟我走吧。」
王典一怔,緩緩搖頭道:「不,王典不會跟你走的。袁家滅門,你和二師兄音訊全無,師弟憂心如焚,寢食難安,如今知道你還活著,我本應該無比慶幸,可是、可是你卻……」
柳玄星也不等他說完,臉色突然一沉,冷冷道:「好,看來是師姊枉作小人了。想當晚你留書出走,我就應該明白,你已作出了選擇,要跟隨丁零一條道走到黑!」
王典反駁道:「六師兄再怎麼著,也不曾濫殺無辜!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你和二師兄性命!」
柳玄星沒有想到,七師弟跟隨了丁零一段日子,竟已被他也帶上了歧途,她越想越氣,心裡也愈發仇視丁零,忍不住哼道:「我今日來此,只為了要見丁零,倘若不是他甘作縮頭烏龜,避而不見,曹班也無需要死!」
王典怒道:「你蠻不講理,胡說八道!六師兄根本就不在此處,你即便殺盡了彩翎幫弟子,他們也交不出人!」
柳玄星一揚眉,追問道:「那他人在何處?」
王典嘶聲喊道:「香滿園!他在縣城裡的香滿園!」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Vuof9Vs3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