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馬嘯風
勝者由我
馬嘯風、柳玄辰、袁本思、還有兩個隨從，一大早各自牽著馬，離開了客棧。沒錯，丁零躲在角落，數得清楚，一行只有五人，卻不見王典。丁零疑惑了片刻，突然心頭一喜，回頭便往大街盡頭那座城隍廟跑去。
只見王典果然獨自蹲坐在廟門口。他一見丁零，大喜跳了起來，叫道：「六師兄，我還以為你不等師弟，自己走了呢！」
原來王典昨晚跟著二師兄、三師姊回了客棧以後，思前想後，還是覺得不該拋下六師兄，於是等其他人熟睡以後，留書離開。回到城隍廟，丁零卻已走了。今非昔比，這時的王典比當初六藝齋逃亡之時已成長了不少，他沒有慌張，只是略感失望，見兩人的馬匹還拴在廟門口，料定丁零還會回來，於是便留下等待。
當下王典說了前事，丁零見七師弟不離不棄，心下感動，問道：「七師弟，二師兄和三師姊大禍臨頭，他們卻不信。你呢？你相信為兄嗎？」
王典沉吟片刻，點頭道：「我信。當初王典被金杖幫人俘虜，師兄棄我而去，看似無情無義，但最後卻還是把王典救了出來。師兄行事不拘小節，但目的總是對的，王典相信。」
丁零大感寬慰，又問：「七師弟，當晚大師兄獨自離開，倘若你我二人追上，不惜動武把他攔下，甚至把他打傷了，你認為值當嗎？」1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N3XCCCuX
王典不解道：「把人打傷，卻救下一命，自然值當。師兄此話何意？」1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b9KCUGNwV
丁零沉聲道：「為兄要救二師兄、三師姊，但過程中卻難免對他們造成一些傷害。七師弟，你可願意幫忙？」1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JIyP7Xpq
王典奇道：「傷害？師兄想要王典做什麼？」
丁零深吸一口氣，說道：「為兄要你馬上回臨市口，也叫上彩翎幫的兄弟幫忙，為兄要你們去散佈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丁零道：「六藝齋的馬嘯風，根本不是什麼馬家後人，他是冒充的！」
王典大驚道：「為何要這麼說？二師兄明明千真萬確，就是馬厲兵大將軍之子啊！」
丁零解釋道：「二師兄的這層身份，就是所有事情的關鍵！只要人們不再相信二師兄就是馬家後人，二師兄便會失去了利用價值，袁家也不會再與他合作。唯有如此，才能救他們兩人性命！」
王典驚疑不定，問道：「可是，連刺史大人都已親自出面，承認了二師兄的身份，這個消息散佈出去，有人會相信嗎？袁家人會相信嗎？」
丁零一笑，道：「六藝齋馬嘯風的身世來歷，除了六藝齋的人，還有誰更清楚？其他人說了也許沒用，但從你我二人口中說出去，便叫人不得不信了。至於袁家人，哼，他們根本不會在乎事實真相為何，只要民間傳出了質疑的聲音，二師兄的身份便再難服眾，袁家也必定會馬上放棄計劃。」
王典似懂非懂，猶豫不決，丁零又嘆道：「此事幹了出來，即便能救二師兄、三師姊性命，但說不定，他們會恨我一輩子。七師弟，你要是不願參與，為兄絕不勉強。」1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8tnUvX8cz
王典思前想後，最後一咬牙，下了決定，道：「雖然二師兄一輩子都想要重振馬家威名，但相比於性命，名聲終究只是身外之物。好，幹了！師弟這便回臨市口，找上麻六兄弟幫忙。那師兄你呢？」
丁零神秘笑了笑，道：「你先行一步，為兄還要去見兩個人。」
——
第一個是彭三爺。丁零辭別紅袖後，害怕錯過了與王典道別的時間，所以匆匆離開了香滿園。現在他又回來了。他出示了紅袖所贈的墨玉蘭花釵，直接找上了彭三爺，要利用彭三爺掌控的三十八家妓院、兩百四十七處窯子，散佈馬嘯風冒充馬家後人的消息。沒有比這種三教九流之地，更能有效在短時間內，讓這個謠言傳遍江漢郡的了。
彭三爺臉上堆滿了客氣的笑容，眼中卻閃過了精明的狡黠，他摸不透丁零與紅袖的關係，但卻不敢不從。丁零明白，他真正遵從的，是髮釵主人紅袖。他很好奇，紅袖到底是什麼人？但他還是忍住了沒多打聽。一來，他料定彭三爺不會透露，二來，他也不想破壞與紅袖兩人之間的默契。
第二個要見的人，卻是江海川。
丁零來到江府時，才被下人告知江海川一大早已然離開了黎風縣城，正在回江漢城的路上了。丁零大急，搶了江府門前一匹馬，急急追出城外。出了城，直追了三四十里，才遇上正在路旁歇息的江海川部隊。丁零下了馬，朝江海川走去，江海川的護衛橫起了槍攔住，丁零拱手作揖，朗聲道：「彩翎幫丁零，有要事求見江大人！」
江海川聞言，眉頭一皺，遠遠問道：「丁零？可是六藝門的丁零？」
丁零答道：「正是！」
江海川心下一凜，戒備起來。他早前已從高展元口中聽說了丁零在魏國漢陽城的所作所為，表面上，他順從了官府，但江海川自然不會完全相信。他冷冷道：「六藝門的丁零，你本事不小啊，竟然混進了彩翎幫？你要見本官，所為何事？此處雖出了黎風縣地界，但也不是你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他手下有數十名護衛士兵，聽見主公言辭緊張，都紛紛戒備了起來。
丁零微微一笑，道：「江大人無需驚慌，小人此來，並無惡意。小人有要事稟報，請江大人屏退左右。」
江海川冷笑一聲，正想回話，丁零又補充道：「小人要說的事，與昨日江大人會見的貴客有關！」
江海川聞言心中一驚，昨日會見的貴客，不正是袁本思、馬嘯風和柳玄星嗎？和袁家的聯盟乃是機密之事，丁零怎會知情？莫非他與馬嘯風是一夥的？想到此處，他稍稍放心，便吩咐護衛退到一旁戒備。丁零緩步走上前來，江海川沉聲道：「是馬公子讓你來的？莫非計劃有變？」
丁零道：「大人誤會了。大人大禍臨頭，危在旦夕，小人特意趕來，給大人提個醒。」
「哦？」江海川揚了揚眉，問道：「本官何危之有？」
丁零道：「大人與袁家及我二師兄合謀，企圖發動政變，推翻高家，此舉大錯特錯，必將為大人招來殺身之禍！」
江海川哼了一聲，道：「展元公子曾說，六藝門的丁零欺師滅祖，背叛師門，與仇人高家狼狽為奸，謀害同門。本官本來不信，今日一見，果然不假！高家到底許了你什麼榮華富貴，你甘願認賊作父，與馬公子對著幹？」
丁零雖然心知江海川這是有意挑釁，但也沒想到自己的名聲竟已如此不堪，心裡嘆氣，只好裝作沒聽見，繼續道：「袁家的計劃注定失敗，大人如不及時抽身，後果不堪設想。」
江海川斥道：「危言聳聽！本官卻以為，計劃可行，大有成功之望！」
丁零搖頭道：「這只因大人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丁零此行，就是要給大人稟報這個消息。」
「什麼消息？」
丁零緩緩道：「我二師兄馬嘯風，其實並不是真正的馬家後人，他是冒充的！他其實只是個農家孩子，十年前因飢荒父母雙亡，先師見其可憐，才收養下來。這件事，我六藝齋人最清楚。」
江海川聞言微微一驚，思忖片刻，又嘿嘿笑道：「丁零啊丁零，你還是太嫩了些！馬公子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馬家後人，其實根本不重要！刺史大人親自為他證了身份，老百姓也深信不疑，這便已足夠了，哈哈哈！」
丁零點點頭道：「大人英明。如此說來，只要外人都不知道這個消息，也就不會有人懷疑二師兄的身份了？」
江海川道：「正是如此！」
丁零嘆道：「只可惜，小人來此之前，卻已不慎把這個消息傳出去了！」
江海川又一驚，問道：「傳了給何人？」
丁零笑道：「不多，只不過，卻都是一些交遊極為廣闊之人，相信數天之內，這個消息也不會傳得太遠，只不過江漢郡無人不知而已！」
這下江海川終於明白丁零的意思了。他又驚又怒，罵道：「你！丁零，你好大的膽子！」
丁零道：「大人請息怒。其實袁家與二師兄的謀劃，都出於私心，他們只不過是在利用大人而已，大人又何必摻和進去呢？這個謀劃兵行險著，其實風險極大，大人又何苦成為他們的賭注呢？他們給了大人什麼承諾？小人猜想，也不過是金銀財寶、榮華富貴而已。小人斗膽自薦，袁家所承諾的，小人也能辦得到。」
江海川冷笑道：「就憑你？你自己若非走投無路，又何須逃到彩翎幫裡去，寄人籬下？就連彩翎幫也一向受金杖幫欺壓，只能苟延殘喘！你自身難保，卻大言不慚！」
面對羞辱，丁零面不改色，一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彩翎幫過去被金杖幫欺壓，那是因為沒有丁零。丁零才剛加入彩翎幫，金杖幫幫主鄒興便死了，由此可見一斑。」
江海川一驚道：「鄒興是你殺的？」
丁零直認不諱：「一劍封喉，血濺七尺。倘若沒有這顆投名狀，曹幫主又怎會輕易收留小人？」
江海川一向只在乎上繳的稅賦，對於各鹽幫之間的爭鬥，倒不十分在意。他哼道：「即便如此，你又能有多大本事？難道你可以幫本官把倪家手上的鹽井統統搶到手？」
丁零一怔，笑道：「這就是袁家所承諾的？此事不難，丁零能辦得到。」
江海川瞇起眼瞪著丁零，問道：「你向本官投誠，有何所求？」
丁零笑道：「大人只怕是忘了，小人聽彩翎幫的，彩翎幫聽大人的，丁零本就是大人的人，又何須投誠？大人好，彩翎幫就好，小人也就會好了。小人只望大人日後多多提攜，關照一下彩翎幫和小人，便足夠了。」
江海川本也是個聰明人，他似乎終於明白丁零的來意了。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小看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此人和馬嘯風不一樣，完全不一樣，此人口中所說的，是和自己一樣的語言。對於這樣的人，他是既喜歡，又提防。他態度一轉，收起了怒容，昂頭負手悠悠問道：「丁零，你在彩翎幫，還是個學徒吧？隸屬哪個堂口？」
丁零答道：「蒙幫主看得起，破格提拔為正式弟子，隸屬『機事堂』。」
「哦？」江海川問：「機事堂？本官怎麼沒聽說過？堂主何人？堂下弟子幾人？」
丁零道：「這是幫主新立的堂口，幫主親任堂主，堂下只有弟子一人，就是丁零。」
曹班親任堂主，堂下只有丁零一人，誰都看的出來，這是一個專門為了丁零而設的堂口。江海川大感出乎預料，他沒有想到，曹班竟然對丁零如此器重。他不動聲色，又問：「你來見本官，可是曹班的意思？」
丁零一笑道：「大人若是認可丁零，便是幫主的意思，若是認為丁零胡說八道，那便是丁零自己的意思了。」
有功，是幫主的，有罪，便自己扛。江海川很欣賞這種想法。他點了點頭，又道：「看來，本官是得在你和馬嘯風之間，作一個選擇了。馬嘯風三戰成名，校場顯威，展示了一身真本事，而你卻只有誇誇其談，巧舌如簧，本官到底有什麼理由要相信你呢？」
丁零早有準備，毫不遲疑答道：「有三個理由。丁零是大人的人，生死前途都掌控在大人手中，而二師兄卻是袁家的人，由不得大人作主，此其一也。」他一頓，繼續道：「二師兄冒充馬家後人的事敗漏以後，與袁家勾結的所有家族，包括大人，都難免招來殺身之禍，小人本可袖手旁觀，坐收漁人之利，但小人卻急巴巴地趕來通風報信，這就是小人的誠意，此其二也。」他又一頓，看著江海川，繼續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事到如今，大人已經沒有選擇了。其他家族得知消息以後，會有什麼舉動？大人久歷官場，想必也很清楚。如今情勢，迫在眉睫，先發制人，後發則制於人，大人若不想人頭落地，就必須馬上回江漢城，向侯爺舉報袁家謀反！」
這一點，也是丁零來見江海川的原因。他不知道除了江海川以外，袁家還勾結了哪個家族，但他卻可以肯定，馬嘯風冒充的消息傳開以後，這些人一定會出頭舉報袁家。這時，只有行動最快的那一個家族，在高臻天眼中，才算是立了功，其他慢了一步的人，只怕都難逃心懷反意的嫌疑。誰將成為最快的那一個人？丁零並不想任由天意決定。他也考慮過親自去向高臻天邀功，但最後卻否定了這個想法。所謂棒打出頭鳥，在七大家族面前，鋒芒太露，只會招來麻煩，他更想不動聲色地積攢實力。所以他選擇了江海川。江海川與彩翎幫關係密切，他好，則彩翎幫好，而丁零也就會好，這不是假話。而且，為彩翎幫在江海川面前立了一功，報答了彩翎幫的同時，自己也巴結上江海川，為以後行動鋪平道路，這簡直就是一個一舉多得的妙計。最後，最重要的一點，江海川只不過是個文臣，等到時機成熟之時，要取他性命，也不會太難。
江海川默默聽他說完，眼中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他看出來了，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很不簡單，比高展元所描述的更不簡單。但他縱橫官場多年，還是很有自信可以壓得住此人，於是他接受了丁零的投誠。他知道，此人將會是一個很得力的手下，同時也會是一個很可怕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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