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丁零
歸元神膠
長江滔滔，望東而流，楊世英一行人乘船順流而下，不日來到一處碼頭，名叫淇水口。此處是個河口，淇水到此，匯入長江，若沿淇水逆流而上，便到赤虎莊了。此是題外話，表過不提。
卻說洞庭幫的船在淇水口碼頭靠岸，俞雁飛在甲板上指揮船員停泊，一個身材魁梧，一身橫肉的壯年男子遠遠望見，便走了過來，抱拳招呼道：「唉唉唉，俞少幫主，別來無恙？」
俞雁飛擡頭一看，認得正是彩翎幫的傳功堂堂主朱山碳，抱拳回禮，請入船艙，與眾人相見。俞雁飛一一介紹過眾人後，問道：「朱堂主可是奉了丁幫主之命前來？」
朱山碳點頭道：「正是。按幫主之命，帶了我幫井衛營戰士兩百人，另又會合了幫主麾下的三百黑衫刀士，合共五百人，已在離此不遠處集結，安營扎寨。幫主吩咐了，一切都聽楊大俠調遣。」
楊世英略感意外，訝異道：「五百人？」
朱山碳慚愧道：「唉唉唉，人數不多，叫各位見笑了。不過這夥人可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楊大俠莫要嫌棄！」
楊世英忙抱拳道：「不敢、不敢。五百人實力不可小覷，足夠了！」
其實他並非嫌少，反而是對丁零一揮手，便能調動五百人的力量，大感意外。他暗暗咋舌，至此方知，一直以來，還是小看了丁零手上所掌握的勢力，更覺闊別不過數月，丁零如今已不再是當初在六藝齋的那個六師弟了。五百人面對雷家兄弟以萬計的軍隊，自然還是杯水車薪，但好鋼用在刀刃上，只要運用得當，也能有奇效。
眾人商議過後，決定先到朱山碳的軍營看看。於是朱山碳領路，下船徒步而走，走了約莫三四里路，來到一處密林當中，便看見了數十座帳篷、幾百號人的部隊。朱山碳讓部隊集結列陣，大呼：「楊大俠好！」士氣高昂，喝聲震天，叫眾人信心倍增。
然後眾人決定前往雷家兄弟的軍寨一探究竟。朱山碳反正沒事，便一同前往。按丁零所述，雷家兄弟的軍隊駐紮在牛欄寨，距此只有十餘里路。眾人由此往東南而走，不久便已到達。
此處是一片水域，本是一座天然湖泊，經人力開發，又把湖面擴大了不少。水面廣闊，湖床也深，可容大型戰艦停靠，湖水離長江不過里許，有水道通連，戰艦出入方便，當初選擇此地作軍寨，正是為此。沿著湖岸，加建了多處停靠船埠，離湖岸不遠，還有幾座軍營校場。此時舉目一望，湖上密密麻麻停滿了上百艘大小戰艦，船上岸上，都有士兵在忙碌，遠處軍營之中，也可見無數士兵正在操練，呼喝聲此起彼落，蔚為壯觀。按丁零的情報，此時軍寨之中，駐紮了三四萬士兵，與朱山碳的軍營相比，簡直大巫見小巫。
眾人第一次見識如此規模的軍寨，不禁咋舌。他們不敢走近，兵分多路，繞著軍寨邊緣勘探形勢。過了半天，眾人會合一處，分享所見所得。楊世英道：「我們此行目的，是要阻止雷家兄弟出兵進犯茂坪堡，各位看過了軍寨，有何想法？」
眾人面面相覷，沉默無語。原本來此之前，信心滿滿，躍躍欲試，但此時真正看見了軍寨，發現規模之大、士兵之眾，超乎想像，才知此前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一時束手無策，眾人只好暫時離開，先回軍營再作打算。
回到軍營，已是黃昏時分了。只見手下已專為眾人搭起了幾座新帳篷，眾人甚喜，便決定在此過夜，不回船上了。道謝過後，便走入營帳繼續商議對策。說是商議，其實卻個個愁眉苦臉，毫無辦法。楊世英見狀嘆道：「既然無計可施，那便只有一個辦法了。趁夜潛入軍營，刺殺雷家兄弟！主將一死，他們自然無法再出兵了。」
眾人想起丁零的叮囑，又見識過了軍營的戒備，都覺得此舉等同送死，紛紛搖頭否決。又沉默了半晌，毛牛氣道：「大家夥都學那寒冬的知了，一聲不響，這還商議個屁啊？好法子壞法子笨法子，總比沒法子強啊！好、好、好，你們怕出糗，老子先說！在老子看來，很簡單，大軍要渡江，離不開戰艦，士兵我等殺不完，但戰艦往大了算，不就一百艘嗎？老子一斧一艘，把船都給砸出個透明窟窿，看他們還如何過江？這就叫，把那木材從鍋子下抽出來！」
眾人聞言，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常歡笑道：「毛大哥想說的是釜底抽薪吧！不過話糙理不糙，也並非全無道理。俞姑娘，你對船隻最熟，有什麼法子，可以破壞戰艦？」
俞雁飛遲疑著道：「剛才勘探地形，倒是發現了一條無兵駐守的小河，河水與湖水相連，從小河潛水而游，從水裡接近戰艦，倒是不難。」
秦霜揚眉問道：「可否在水裡鑿穿船底？」
俞雁飛苦笑道：「你們也太小看這些戰艦了。那大型海鰍戰船，長三四十丈，船體可達半尺之厚，即便是水性再好之人，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鑿穿船底，根本天方夜譚。更何況，船內還有水密隔艙，即便鑿穿一孔，也只會有一倉灌水，想讓全船沉沒，談何容易？」
眾人聞言，一陣洩氣。任鋒平日不多言，此時卻突然說道：「丁零說了，雷家兄弟渡江，用的卻不是大型海鰍船，而是小型蜈蚣船。」
但凡戰艦，為了交戰之時不受風向左右，都不以風帆為主要動力，而採用人力驅動。海鰍船乃大型戰艦，船身兩側有若干巨大水輪，水輪接上若干踏板，多名士兵在船艙內旋斡踏板，轉動水輪，船即前進。蜈蚣船乃小型戰艦，船身兩側有數十根劃槳，多名士兵坐於艙內，劃槳前行。當初在戲鷺園時，群雄曾就如何渡江，作過爭論。當時狄同仇力主使用大型海鰍船，而雷奔雲卻主張使用小型蜈蚣船。
此番用船，不為在江上作戰，而只為渡江。卸下無用輜重，海鰍船可載千餘人，蜈蚣船可載五百人。雷奔雲認為，短途衝刺，蜈蚣船更為靈活，到了南岸，士兵登陸，船身較小，隱藏也更容易。再則，出兵之後，倘若敵軍進犯，留下海鰍船作戰，也更有戰力。當時高臻天拍板，就採用了雷奔雲之言。
此番出兵，雷家兄弟合併了昌賦、泉丘兩縣兵力，留下一部分駐守陣地後，擬定出兵兩萬五千人。合指一算，需蜈蚣船五十艘。適才眾人勘探軍寨，也已看見這些戰艦開到了船埠停靠，整裝待發。
相比之下，蜈蚣船艦身較小，船體較薄，且也沒有設置水密隔艙。眾人經任鋒提醒，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不過俞雁飛想了想，還是搖頭道：「還是老問題。就算手上有楊大哥那般的神力，在水裡使不出力，一切還是空談。我看，大家還是趁早想想別的法子吧。」
毛牛怒道：「王八羔子，水裡沒力，老子便跳上船砸！」
秦霜搖頭道：「如此大張旗鼓，那大夥砸完了船，也不用再想活著出來了，還不如去刺殺雷家兄弟呢。」
眾人正感灰心喪氣，這時平素一向只愛躲在一旁看熱鬧的巫蟬衣，卻突然走了上前，笑嘻嘻道：「要在船體開個透明窟窿，難道就非得鑿、砸、敲、打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輕輕在木桌上摸了一把。眾人起初不知她此舉何意，不過過了一會，木桌上她摸過之處，卻突然滋滋作聲，變得乾枯鬆脆。她再以指甲輕輕一挑，竟輕易便掘出了一小片木頭來。
眾人又驚又奇，問她這是什麼神功？巫蟬衣神秘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子晃了晃。瓶子無字無紋，但楊世英卻突然想起師父提過的一些江湖傳言，驚道：「這是……化骨水？」
傳言江湖中有些邪派中人，專愛用這一類毒物行凶。只消有一滴沾身，骨腐肉爛，化作一灘黃水，甚是歹毒。巫蟬衣聞言卻一板臉道：「什麼化骨水，那只能算是下品，毀人一層皮還行，要腐蝕木頭，想都別想！本姑娘這一瓶，乃是師祖婆婆留下的配方所製，名叫『歸元神露』，只消沾上一滴，萬物歸元，灰飛煙滅！」
垂釣藥仙苗南星醫、毒皆絕，他留下的配方，眾人當然不敢小覷。想到眼前這位嬌滴滴的姑娘竟隨身帶著如此劇毒之物，眾人都不禁心裡打了個冷顫。俞雁飛回過神來，問道：「且先別管名字，你想以此對付戰艦？可是在水中，能行嗎？」
巫蟬衣微笑道：「萬變不離其宗，只消煉製時稍加變化，便可製成膠漆之狀，潛到水中，塗於船身之上，效力或比師祖婆婆的歸元神露稍弱，但要蝕穿數寸厚的木板，當不成問題！」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眾人聞言大喜。楊世英卻還未放心，追問道：「如今才來煉製，可來得及？」
巫蟬衣臉一紅，說道：「煉製倒不難，只是材料卻不好找。其他的都好辦，只是短時間內，卻不知何處可取得大量礬石與硝石。」
礬石與硝石是一種礦石，但也可以入藥。歸根究底，此類「化骨水」其實就是一種腐蝕性極強的硫酸王水，其要素就是礬與硝。道法自然，天地萬物，其理相通，苗南星煉藥煉毒，與道家煉丹、胡人煉金，其理也相通，是故苗南星煉出足以腐蝕木頭鋼鐵的歸元神露，也就不稀奇了。
礬石與硝石雖然可以入藥，但一向用量極少，縱然到城內藥材店盡數搜刮，只怕也不夠讓巫蟬衣煉製足夠的「歸元神膠」。眾人聞言，又一陣洩氣。這時一直不曾作聲的朱山碳卻突然哈哈大笑，說道：「唉唉唉，天意啊，我彩翎幫正好便有大量礬石、硝石！」
原來彩翎幫人開鑿鹽井，打鹵煉鹽，過程之中，正好也會產出無用的礬石、硝石！這類礦石民間需求不多，彩翎幫人待之有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多半屯在鹽村附近，但也有一些，運至各地鹽倉，能賣則賣。就近昌賦縣城內的鹽倉之中，便屯有足夠存貨！
眾人又驚又喜，大感天意冥冥中早有安排。接下來又商議了一些細節，確定此計可行，當下不再遲疑，馬上便分頭行動起來。
人多好辦事，朱山碳調動人手，按巫蟬衣開出的清單，連夜收集材料，第二天一早，便已齊全運到軍營。巫蟬衣也不拖延，馬上開始煉製。雖說煉製不難，但要對付數十艘戰艦，需量不少，她粗略估計，也得花上一兩天時間。楊世英算了算日子，剛好趕得上。於是其餘各人，各忙各事，如火如荼備戰起來。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Gf8sQQas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