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丁零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u8WhPFxNm
兄弟鬩牆
楊世英入城,非比尋常,早有士兵報告到戲鷺園。在戲鷺園大門口外,一人垂手恭候,正是侯英。
楊世英孤身一人,從遠處走來,腳步穩健,神情肅穆。走到近前,侯英拱手作揖,拜倒道:「在下侯英,奉高大人之命,恭候楊大俠大駕。」
楊世英看了他一眼,問道:「丁零人呢?當了郡牧,便連師兄到訪,也不相迎了嗎?」
侯英微笑道:「楊大俠見諒。高大人初任郡牧,有許多政務需要處理,分身乏術,這才怠慢了楊大俠。」他看了楊世英身上兩把佩劍一眼,說道:「進園之前,請容在下暫為楊大俠保管佩劍。」
楊世英一揚眉,慍道:「又是禁武令?劍就在楊某身上,足下若有本事,儘管來取!」
侯英毫不動怒,微微一笑,說道:「戲鷺園不但是江漢郡牧衙門,更是高大人私人府邸。進園不持械,持械不進園,這一向是戲鷺園的規矩,與禁武令無關。楊大俠到了他人府邸,難道也想以武凌人,漠視主人的規矩?楊大俠若是不願交出寶劍,那也無妨,楊大俠,這便請回吧。」
楊世英怒哼了一聲,想了想,侯英說得似也有道理,只好交出了身上俠骨、天行兩把佩劍。侯英親自領路,帶楊世英穿過重重花園閣樓,最後到了湖中水榭,水榭之中,卻沒有其他人。侯英抱拳說道:「高大人正在與屬下議事,請楊大俠在此稍候,高大人馬上便過來相見。」說完便退了下去。
當了郡牧,五師弟的架子顯然變大了,更擺出了一副官威,楊世英心中氣極冷笑,一拂袖,負手望著湖水,耐心等候。
好在也沒過多久,丁零便快步趕了過來,人還在廊道之上,遠遠便大笑著朗聲喊道:「六師兄!」
楊世英回頭一望,只見丁零換了一身羅衣,頭戴烏紗官帽,若不細看,已認不出此人便是昔日的六藝齋弟子丁零了。他一臉歡容,來到楊世英身前,抱拳笑道:「師弟公務纏身,讓師兄久等了!師弟已收到情報,師兄一行人在牛欄寨用兵如神,斬殺了雷厲風,又在棗子林大顯神威,除掉了雷奔雲,一舉重挫雷家,大報血海深仇,大快人心啊!」
他說得喜上眉梢,楊世英卻始終鐵青著臉,冷冷看著丁零,一言不發。丁零見狀心中一凜,也收起了笑容,緩步到八仙桌前倒了兩杯酒,舉杯道:「師兄,請。」
楊世英望了酒杯一眼,卻動也不動。丁零一笑,說道:「師兄難道是擔心酒裡有毒?」
當天在漢陽,正是一杯毒酒,迷昏了楊世英。丁零說罷,舉杯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說道:「師兄看來怒氣衝衝,莫非此來,是終於要找師弟,一算當天漢陽一杯毒酒的舊賬?」
是,也不是。那一杯毒酒,代表了丁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作風,但那只是一個開始,丁零的所作所為,早已遠遠超越了那一杯毒酒。楊世英開口了,但說的卻不是毒酒的事:「為兄殺了雷家兄弟,只能算是報了小仇;師弟在江漢城,鬥垮了高家,那才算是報了大仇。高臻天當真死了?可是你親手所殺?」
丁零答道:「高臻天的確死了,自盡而死。」
楊世英又冷冷問道:「他死了,所以你便坐上了郡牧之位?」
丁零答道:「時勢所逼,我不得不為。」
楊世英哼了一聲,根本不信。他說道:「好,為兄再問你,你當真是高鼎天之子?」
丁零輕嘆一聲點頭道:「沒錯。」
楊世英又問:「你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
丁零一揚眉,反問道:「遲知早知,有何區別?」
楊世英冷冷道:「你明知身世,當天才叫我去殺人,是也不是?你利用我殺了高展元,自己卻派人救下了高鼎天,就是想當高鼎天唯一的兒子,憑藉此身份爬上郡牧之位,是也不是?」
丁零哼道:「小人之心!我當時只是透露了他們行踪,殺不殺人,決定全在師兄!」
楊世英怒道:「強詞奪理!你的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了報仇,還是為了當官?為了爬上這郡牧之位,你心機算盡,不但利用了我,更利用了城外戰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士兵在沙場拋灑熱血,你卻坐享其成!高展元好歹是你親兄弟,你六親不認,忍心殺害;高鼎天是對付我六藝齋主謀之一,你卻認賊作父,權慾薰心!」
丁零被無情斥責,心中怒極,忿然道:「在師兄眼中,殺了高展元,是師弟不對;不殺高鼎天,還是師弟的錯!你不講道理,分明胡攪蠻纏!報仇與當官,我丁零兩者都要,並不矛盾!我早已說過,要殺高臻天,便必須考慮由誰接任郡牧的問題,兩者一體兩面,根本分不開!師兄若是想不明白,師弟也無能為力!」
楊世英厲聲道:「我也早已勸過,權力腐蝕人心,切勿心生貪念,否則只會走入歧途,落得胡歸山的下場!」
胡歸山的下場,便是死於楊世英手下。楊世英有此一比,指的本是胡歸山因權慾而誤了江湖道義,但言者無心,聽者卻有意。丁零臉色一沉,冷冷問道:「師兄這是在以性命要脅?」
楊世英一怔,自知失言,當下深吸了一口氣,靜下了心,沉默了片刻,才又說道:「好,為兄再問你,你這郡牧之位,可是梁有德所封?」
丁零反問道:「那又如何?」
楊世英又道:「你明知我要找他算賬,是以在他來到江漢城之前,故意把我調走了,是也不是?」
丁零哼道:「他是我對付高臻天的關鍵棋子,不讓你見他,只是不想你衝動行事,壞了計劃!」
楊世英忍住怒氣,再問:「他如今可在戲鷺園?」
丁零冷冷道:「朝廷命官的行踪,你不該打聽!」
楊世英慍道:「勿再推三阻四,叫他出來!」
丁零沉吟片刻,點頭道:「好,你倆份屬父子,你若是想見他認親,我不阻攔。請師兄親口對我說,你要見他,意欲何為?」
楊世英只要撒一句謊言,丁零便只能把梁有德叫出來,但楊世英的性子,卻不允許他這麼做。丁零當然也是看準了這一層,才有此一問。這時楊世英沉吟片刻,還是說道:「他是個無恥淫賊,十惡不赦!我要親手殺了他,替娘親報仇!」
丁零眼中閃過了輕蔑之色,冷笑道:「那便恕師弟不能從命了。梁大人還不能死!」
楊世英怒道:「你是擔心他死了,你位子不保?此人惡行,你一清二楚,你為了官職利祿、榮華富貴,竟不惜袒護一個奸佞之人?你心中再無是非黑白了嗎?」
丁零反駁道:「你蠻不講理,根本目無王法!朝廷刺史大人,豈是你想殺便能殺?我堂堂郡牧,難道能眼睜睜看著你在戲鷺園刺殺朝廷命官?」
楊世英厲聲喝道:「正義即天道,浩蕩不可逆,我殺他是替天行道!」
丁零再也忍不住了,拍案怒道:「天道茫茫,憑什麼由你來詮釋?我丁零只知有朝廷律法,不知有什麼狗屁天道!」
楊世英怒不可遏,突然猛喝一聲,一掌拍在八仙桌上,盛怒之下,掌力無儔,只聽「咔嚓!」一聲巨響,木桌應聲碎裂。丁零處變不驚,冷眼旁觀,看著楊世英怒氣衝天,冷冷說道:「自師父出事以來,你我立誓報仇,如今高臻天、高揚天、高臨元、高展元、雷奔雲、雷厲風、嚴萬殲、狄同仇、袁八通、倪可道,統統死了。師兄,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為何就不能好好享受一下復仇的快意呢?為何非得跟師弟過不去呢?」
楊世英微微喘著氣,想起城外的秦霜,努力強迫自己再次沉下心來,點點頭道:「好,梁有德是師弟府上客人,你有你的難處,為兄今天,就且先放過他吧。」他一頓,長嘆一聲,繼續道:「師弟,你扳倒了高臻天,報了師門大仇,為兄很高興,你說得沒錯,你的計策是正確的,你的確成功了!不過,此事也該有個終結,到此為止了吧!你馬上辭官,隨為兄回六藝齋吧!」
丁零聽他口氣轉軟,本來也消氣了,不過聽到最後,卻忍不住又勃然大怒,氣極而笑道:「荒唐!我為何要辭官?」
楊世英嘆道:「就當為兄求你,辭官吧!我們回六藝齋,找上七師弟,安安分分過自己的日子,就像從前一樣,豈非更好?」
丁零道:「六藝齋的日子,安逸恬靜,自然是好,只不過蘭子溝貌似仙境,卻始終還是人間,還是在江漢郡境內!你想逃離官場,逃離現實,現實卻終有一天,如影隨形,追趕上你!六藝齋本來與世無爭,卻也被高臻天盯上,便是例證!如今有我掌管江漢郡政,反而可保六藝齋太平,我為何要辭官?」
楊世英再道:「子曰,用之則行,捨之則藏;師父常說,當今天下無道,非則出則進、行義達道之機,乃則處則退、隱居求志之時。師父諄諄教誨,叫我等潔身自愛,遠朝避世,師父自己,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卻也堅不出仕,由此可見一斑。師弟,你不聽為兄之勸,也總該聽師父所言吧!」
丁零搖頭失笑道:「笑話!師父所言,師兄不加思索,一概奉為金科玉律,難道不覺得可笑?倘若天下有學之士,都像師父一般避世絕俗、獨善其身,那天下當然無道!」
前番對於其他事情的爭執,楊世英極力自制,都已一一忍下,但如今說起師父,他卻再也忍不住了,聞言猛然怒目圓瞪,喝道:「六師弟!你怎敢非議師父?」
丁零冷笑道:「師弟只是實話實話。人非完人,即便是至聖先師,也曾五穀不分,況乎師父?想當初,若非師父冥頑偏執,不自量力,偏要刺殺高臻天,又怎會惹起禍端,招來之後一齣齣慘劇?」
楊世英怒不可遏,又覺痛惜不已。昔日恭順孝悌的六師弟,今日怎會變得如此離經叛道?他厲聲喝道:「丁零!你大逆不道、欺師滅祖!我果然沒看錯,你心術不正,陰險狡詐,心腸歹毒,邪門歪道!江漢郡由你當政,勢必為禍一方,猶比高臻天更甚!我楊世英絕不能坐視!」
丁零繼續冷笑道:「師兄總算說出心裡話了!你要我辭官,與六藝齋、與師父、師弟,沒半點關係,你根本打從心裡,認為我不配!」
楊世英直認不諱,怒道:「沒錯!只要有我楊世英在,你便絕當不了這個郡牧!」
丁零不再客氣,怒喝道:「欺人太甚!無需再多言,我絕不會跟你走,這個郡牧,我丁零當定了!」
楊世英臉一沉,眼中殺氣浮現,雙掌蓄勁待發,狠聲說道:「今天你想走得走,不想走也得走!」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gdCgyAi5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