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華承仁
忍痛逐兒
柳玄辰醒來之時,但覺喉乾舌燥,頭痛欲裂。
她驚坐而起,卻發現自己身上竟一絲不掛。她雙手四下驚慌摸索,想找被子遮掩一下,可是一張大床卻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地,連半塊布料都沒有。她只好把身子曲卷了起來,縮得緊緊地,擡頭一看,卻發現高臨元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喝著酒。他衣衫不整,臉上帶著滿足卻又意猶未盡的神情,眼中射出了貪婪的目光,盯著柳玄辰不斷顫抖的胴體。窗外天色金黃,已是黃昏時刻,時間已過去了好幾個時辰,但柳玄辰似乎已無法關心這一些。她下腹隱隱傳來輕微抽痛,雖然想不起來,但她也能想像得到,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她腦袋「轟!」地一聲,變得一片空白,眼中只有驚恐,不自禁地淚如雨下,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臨元卻很是悠然自得。按理說,此時柳玄辰武功恢復,若要動手殺他,不是難事。但他很清楚,一個一絲不掛的女人,就等同於武功全失,絕動不了手。他看著柳玄辰,嘴角忍不住笑意,彷彿對方越是痛苦,他便越是得意。這時他一口把酒喝乾,輕嘆說道:「坦白說,本公子可真有點捨不得你,不過你可是侯爺要殺的人,把你交給侯爺,可是大功一件,本公子權衡利弊,嘗也嘗過了,只好忍痛割愛。唉,希望這世上,還有其他如你這般的美人女俠吧。」
說罷,他依依不捨地看了柳玄辰最後一眼,拍了拍手,門外走進來兩個婢女,替柳玄辰穿上了衣服,又再把她五花大綁了起來。柳玄辰經歷了巨大傷害,悲痛之下,似已怔出了神,目光呆滯,任由她們擺佈,竟不懂得反抗。婢女退下後,又進來兩個壯漢,把她扛了起來,走了下樓,關進了一輛囚車之中。不久,高臨元才迤迤然走了出來,騎上戰馬,領著十幾個士兵,押著囚車,大叫道:「走,連夜趕赴江漢城,向侯爺領賞去!」
部隊急急出城,往南而走。才走了十餘里路,突然被一人攔住了去路。高臨元定眼一看,此人背對著自己,身穿灰色長袍,身形苗條,頭髮剃光,帶著尼帽,竟是個尼姑。他驚叫道:「又是你?」
正是寂音。原來柳玄辰出門以後,她越想越不放心,便也出門急急追上。來到縣城,遍尋不見柳玄辰,正想放棄,卻正好遇上高臨元部隊大張旗鼓地出城。她一見柳玄辰被鎖在囚車之中,便心叫不好,於是尾隨著隊伍,伺機救人。這時她二話不說,也不轉身,腳一蹬,身子依舊背著眾人,疾射向高臨元。高臨元挺槍猛刺,寂音卻像後腦長了眼睛似的,側身輕鬆躲過,接著手往後一探,便掐住了高臨元咽喉。她出手神速,武功奇高,敵人十幾個護衛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已把人制服。她雙腳輕輕落在馬背上,高高站穩,把高臨元高舉過頭,冷冷道:「放人!」
高臨元打從當天在河邊遇到這位尼姑,對她便已是又懼又怕。當時孤身一人,又連夜追奔,體力消耗,還有說辭,如今護衛圍在身旁,竟也當不了對方一招,更是嚇得心膽俱裂,忙叫道:「放人!快開鎖放人!」
士兵們也嚇得驚慌失措,慌慌張張打開了囚車,把柳玄辰拉了出來。柳玄辰依舊目光呆滯,跪倒在路上,動也不動。寂音見她神情恍惚,又換了一身衣服,再聯想起當天河邊高臨元的獸行,便猜到她必定經歷了極其可怕之事,一顆心頓時涼透,手上一緊,怒問道:「禽獸!你對她幹了什麼?」
高臨元咽喉被掐,疼得死去活來,想要答話也說不出來,只發出了陣陣痛苦的呻吟聲。寂音平日慈眉善目,此時卻變得面目猙獰,厲聲繼續說道:「我生平最恨的,便是你這種視女子為玩物的禽獸!死有餘辜!」
高臨元拼了全身力氣,斷斷續續擠出了一句話,道:「出、出家人、不、不、不可殺生!」
寂音似乎冷靜了一些,冷笑道:「貧尼今日破戒,回頭自會向佛祖懺悔,大不了便下地獄罷了!你姓甚名誰?說!」
高臨元出氣多、入氣少,口中:「咯、咯、咯!」地,再也說不出話。一旁一個士兵戰戰兢兢說道:「這、這位乃是安、安江平將軍、祁、祁雪平侯高揚天高、高大人之子,高、高臨元公子!你、你若敢傷害公子,不、不會有你好果子吃、吃!」
他也知道自己的話毫無威脅力,越說越心虛,但不知為何,寂音聽見了對方名字,卻不盡眉頭一皺,似乎有所顧忌,手上力道也放鬆了一些。她臉上神情突然變得幽怨,似乎想起了許多往事,最後長嘆一聲,掌力輕輕一吐,把高臨元拍得遠遠飛了出去,高臨元如獲大赦,深吸了兩口氣,半空中翻了個筋斗落地,不料掌力卻竟未消散,他連退數步,一屁股跌坐了在地上。眾士兵擁了過來,把他扶起,他在手下面前出糗,心頭大怒,正想對尼姑說幾句狠話,擡頭一看,尼姑和柳玄辰卻都已消失無踪。
他又氣又怒,突然回身狠狠打了士兵好幾下耳光,口中罵道:「沒用的廢物!」他打得臉紅氣喘,發洩完了以後,才狠聲道:「這禿頭婆娘三番兩次壞我好事,可惡至極!橫行霸道,搶劫囚車,身懷武功,視禁武令如無物,眼中還有王法嗎?去,把我祁雪縣境內有哪幾家尼姑庵全都翻出來,逐一查探,誓要找到這禿頭婆娘出來為止!」
——
卻說寂音把柳玄辰救回了畏因庵,但柳玄辰卻始終一言不發,不吃不喝,彷彿神智已失。寂音看在眼裡,又疼又憐,不住搖頭嘆息。她知道,柳玄辰一定是經歷了極度的痛楚,才導致如此的意識分離,以麻木逃避創傷。她躲進了自己的心底深處,把心門緊緊栓死,要走出來,只能全憑自己,而如果走不出來,這一輩子便算完了。這種感覺,寂音感同身受。不只寂音,來到這畏因庵出家的女子,有哪個不是受了無法忍受的痛苦,才走上了這條路?直至今日,她們不也還是依舊躲在這畏因庵中,栓死了院門,以出家逃避紅塵?
如今她們所能做的,就只有餵柳玄辰喝了一些鎮定心神的草藥,點上一盤安神助眠的檀香,希望柳玄辰能夠好好睡上一覺,希望她一覺醒來,能想開一些。
柳玄辰這一睡,卻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她在夜裡漸漸醒了過來,終於想起來這些天發生的事,也想起來心裡最不願想起的事。她自慚形穢,覺得身子齷齪不堪,恨不得把一身的皮都扒下,丟進火爐中燒成灰燼;她淚水不受控地流下,卻哭不出半句聲音;她心頭絞痛,痛得難以承受;她懊悔、惱恨,為什麼要醒過來?為什麼不一直睡下去?
她痛不欲生,萬念俱灰,默默地把被子撕成布條,結成了一條長綾。長綾繞過屋樑,又打上了結。她站在凳子上,把頭套進了長綾之中,喃喃哭道:「師父,師娘!玄辰不孝,你倆的血海深仇,玄辰報不了了,玄辰如今,只求快點去見你們,在黃泉之下,再盡孝道贖罪了!」
說罷,她腳一蹬,踢倒了凳子。凳子著地,發出了「咚!」一聲清脆聲響。
她全身顫抖、抽搐、最後漸漸靜止。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破空之聲,劃過寂靜,一件事物射進房來,「咔嚓!」一聲,割斷了長綾,撞在牆上,裂成了碎片,卻原來是一個瓦碟子。柳玄辰身子一空,重重摔到了地上。她本已漸漸昏迷,這一摔,卻又讓她醒了過來。
寂音緩緩走了進來,把她扶起,在床沿坐下。柳玄辰一邊喘著氣,一邊撫摸著頸上瘀痕,咳嗽不止。寂音輕嘆道:「醒了便好,醒了便好。還想死嗎?」
柳玄辰死去活來,到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心有餘悸,想了良久,才搖搖頭道:「不想了。」只有死過的人才知道,其實一死,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她一頓,又哽咽道:「可是,我也不想活!我該怎麼做?求師太指點迷津!」
寂音撫摸著她的頭,就像母親一樣的慈愛。她幽幽說道:「人世間總有不如意的事,無論多麼大的傷痛,時間久了總會癒合。貧尼當年,又何嘗不是像你一樣,尋死覓活,痛不欲生?」
柳玄辰聞言一怔,問道:「玄辰……難道師太也曾被人……」
寂音長嘆,轉頭望著窗外圓月,神情似喜似悲,娓娓說出了當年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
二十多年前,江漢郡還不是由高家當權。當時在江漢城有一家武通鏢局,總鏢頭名叫楊武通,武功高強,為人俠義,在江湖上很吃得開,鏢局也運營得很是興旺,在兩湖江漢之地是數一數二的鏢行龍頭。楊武通有個女兒,名叫楊紀瑩,當時正當妙齡,出落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雖是女子之身,卻自小隨父親習武走鏢,混跡江湖,惹來不少江湖上的狂蜂浪蝶。但她個性好義剛強,誰都看不上,唯獨鍾情一位在江湖上寂寂無名年輕俠士。
這位年輕俠士雖也是名門之後,但卻絲毫不沾紈絝子弟的惡習。他家學淵源,文武雙全,武功高強,聰明絕頂,為人潔身自好,仗義疏財,自己雖然衣食無憂,卻從不忘鋤強扶弱,救民水火。他更長得風度翩翩,氣宇不凡,謙恭有禮,談吐生風。兩人初次相見,便一見鍾情,兩情相悅,墜入愛河。當時,人人都說他們便是兩湖江漢的金童玉女,神仙眷侶,叫人稱羨不已,雙方長輩也都甚是歡喜。
兩人相戀不久,談婚論嫁,擇了良辰吉日,就在成親前半個月,朝廷刺史杜士榮前來江漢郡巡視。不久前,江漢郡邊境出現動亂,當時的江漢郡牧,名叫吳顧,領兵失誤,打了幾場敗仗,引起朝廷不滿,是以吳顧對這次刺史來訪特別重視,只望杜大人回京後,可以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這時江湖中卻不知為何突然傳出了有人要刺殺杜大人的消息,吳顧得知後,甚為憂心,在這節骨眼上,倘若刺史大人在自己轄地內出了意外,那這郡牧之位,可就有點搖搖欲墜了。於是除了在杜士榮的行館內多加了護衛看守之外,又到民間僱用了名頭正盛的武通鏢局,選派好手充當護院。
楊紀瑩當時年輕好動,武功也好,便自薦願往。楊武通本不同意,說道:「你都快為人婦了,應該多留在家中,學學持家之道。」楊紀瑩道:「正因嫁人之後,便再難替鏢局出力,所以才要趁出嫁之前,再幹一趟。求爹爹許女兒最後一次任性吧。」楊武通耐不住女兒哀求,尋思當護院總比遠行走鏢好,於是便同意了。
當時杜士榮有個得力親信,名叫梁有德。此人自詡得寵,最愛仗著大人權勢,狐假虎威,對下屬敲詐斂財。也不知是命該如此,還是造化弄人,楊紀瑩在行館當差護院,就被梁有德一眼看中,迷戀不已。色膽包天之下,他看準了吳顧軟肋,竟欺上瞞下,秘密與吳顧商議,謊稱刺史大人看中了這位美人。吳顧有求於杜士榮,為了討好上司,狼狽為奸,利用權勢,設計把楊紀瑩迷昏,送了去給刺史大人。當然最後出現的卻不是杜士榮,而是梁有德本人。
楊紀瑩醒來之後,才知身子被人玷污,不堪羞辱,亦自覺無顏再見家人與情郎,極度悲痛中離家出走,從此再也不曾回到江漢城。她漫無目的地奔逃,只想離家越遠越好,路上也曾多次尋死,可是卻總是不幸地活了下來。終於也不知逃了多少天,她來到了一片人煙罕至的松樹林之中,見到了一座破舊的尼姑庵,便是畏因庵了。
當時出家後的黎紅櫻,也就是畏因師太,見她經歷可憐,便收留了她。在畏因的勸諭之下,楊紀瑩漸漸走出了陰霾,重拾了生活的希望,甚至想過回去江漢城,與情郎再續前緣。不料噩夢卻竟還未結束。只過了兩個月,她駭然發現,自己竟有了身孕。這個消息有如晴天霹靂,讓她痛苦不已。這是自己的孩子,同時卻又是那淫賊的孽種。她費盡了心力,想把那一段痛苦的回憶忘掉,可是這孩子尚在腹中,便已日日夜夜提醒著她所受過的侮辱,更何況生下來以後?她受不住煎熬,多次想把孩子扼殺腹中,可是最後卻都狠不下心腸。
如此煎熬了大半年,在畏因和其他尼姑的照料下,一個大胖小子呱呱落地。孩子相貌可愛逗人,畏因庵中雖然都是尼姑,但卻個個都愛不釋手,疼愛有加,唯獨楊紀瑩卻始終介懷此子來歷,對之不聞不問,每當孩子哭鬧,她更覺心煩氣躁。終於有一天忍無可忍,她把心一橫,哀求畏因把孩子帶走,送人也好,賣了也罷,總之不想再見一面。畏因長嘆問道:「你當真不會後悔嗎?」楊紀瑩哭道:「再把孩子留在身邊,我就活不下去了!只求師太為他找一戶好人家,讓他一生過得好,不致吃苦受難,於願足矣!」
於是畏因抱著孩子出了門,過了好些天,方才回來。楊紀瑩也不問孩子去向,從此在畏因庵潛心修行,後來更拜了畏因為師,削髮出家,取法號「寂音」。
——
柳玄辰默默出神聽完寂音的故事,彷彿有那麼一刻,竟忘了自身的遭遇。她怔怔問道:「那年輕俠士後來怎樣了?」
寂音幽幽道:「貧尼再也沒有見過他了。貧尼突然出走,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猜想他當時應該也會有些著急,有些擔憂。不過天下男子,又有幾人,能像當年的皇甫前輩那般專情?只不過過了兩年,貧尼便已聽說,他已另娶她人了。」
柳玄辰不曾經歷男女情愛,對寂音的無奈只有一知半解,但她也記得,不久前說起皇甫生與黎紅櫻的故事時,寂音也曾如此感嘆過。她聽得出來,寂音縱然有點埋怨這位年輕俠士的薄情,但語氣間對他卻依舊一如當年少女般的深情款款,戀戀不捨,從未真正放下過。她又問道:「那無恥淫賊梁有德呢?你難道沒有殺了他報仇?」
寂音搖了搖頭,說道:「貧尼當年,也曾自以為是個很堅強的女中豪傑,可是經過了那件事以後,才知道女人畢竟還是很柔弱的。貧尼當年一心只想把事情忘掉,根本不想再想起此人,更遑論要去尋他、見他、殺他。待後來事過境遷,終於有勇氣面對之時,仇恨卻也跟著一樣變淡了。」她一頓,又道:「這一段過程,庵裡的姐妹們都經歷過,你以後也一樣會經歷的。」
真的嗎?仇恨真的可以變淡嗎?這姓高的一家人把我六藝齋害得如此之慘,血海深仇真的可以不報嗎?就算自己過得去,死後能有面目再見師父師娘嗎?柳玄辰感到頭昏腦脹,用力猛甩著頭,想把仇恨都拋諸腦後。她又問:「那孩子呢?你當真再沒見過他?你當真沒有後悔把他送走?」
寂音長嘆一聲,沉默良久,才道:「有,貧尼後來果然後悔了。只可惜等到貧尼後悔之時,卻也再無面目去見兒子了。」她一頓,望著柳玄辰道:「這正是貧尼對你說這個故事的目的。貧尼因難忍一時之痛,把孩子趕走,從此母子分離,天各一方。你若也覺得貧尼此舉,實屬不智,那便該好好想想,倘若因難忍一時之痛,輕生自盡,與人世間所有人永遠分離,是否也是不智之極?」
柳玄辰明白,寂音這是繞了個圈,要勸自己好好活下去。不管這段話是否有用,但至少她能感受得到,寂音對自己的疼惜之情,這便已經很足夠了。寂音又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書信,交了給她。柳玄辰接過一看,信封黃斑點點,年代似已十分久遠,但卻從未拆封過。寂音道:「這是當年先師臨終,給貧尼留下的書信。先師說,信中記載了孩子的去向。」
柳玄辰聞言一驚,問道:「師太竟從未看過信中內容?」
寂音搖頭道:「貧尼今生今世,再也無顏面對兒子。貧尼如今把這封信交給你,希望你在貧尼百年之後,找到此子,代貧尼向他道歉,請他寬恕貧尼生而不養之過。」
寂音正當壯年,而且身強體健,至少可以再活數十年。她把這件事託付給柳玄辰,也等於是要柳玄辰好好再活數十年。柳玄辰明白寂音的苦心,心裡感動,熱淚盈眶。當下也不推辭,把書信貼身收好,給寂音叩拜哭道:「玄辰明白了。玄辰自當盡力活下去,不辜負師太的一番苦心。」
遠方傳來陣陣似有似無的雞鳴聲,東方遙遠的黑夜泛起一片魚肚白,黑暗一過,光明總會來到。
經過這一席話後,柳玄辰總算在畏因庵強撐著活了下來。正如寂音所言,人生有喜有悲,為了悲傷之事而輕生,豈不糟蹋了那些快樂的回憶?柳玄辰於是每當觸及心中那道還血淋淋的傷口時,就努力回想那些快樂的往事。她一生之中,最快樂的事莫過於在六藝齋與家人歡聚,在門前那棵楊樹之下,嬉鬧乘涼,練劍讀書。如今雖然得知師父師娘已死,但不是還有師兄、姊姊、師弟們嗎?也不知他們此時身在何處?是否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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